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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戏前
虽然在伊芙琳温和含笑的衬托下,撒旦脸上的敷衍都快溢出来了,但在开场舞结束后,国王还是宛如好脾气的大家长般满意地抚掌而笑。
“看起来我是不是还能期待你们在八月的宫廷舞会上再共舞一曲?”他摩挲着宝石扳指,作趣似地朝撒旦眨动一下眼睛,“想必王后也会乐于见到宫中优秀杰出的年轻人们能和你相处融洽,撒旦。”
“什么,原来我在王后陛下心中依然是个任性嚣张的小孩子?”撒旦半开玩笑地说。
他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又巧妙避开了和伊芙琳继续扯上关系的可能性。
国王再次笑起来。
“好吧,我应该考虑到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不愿意直白地讨论某些问题。”他挥了挥手,示意舞会正式开始。
作为到场的同辈中地位最显赫的男性,撒旦·兰德的邀请函里必然早已预定好了好几位女伴的名字。
阿兹拉尔看到格蕾塔在与撒旦离场交错而过时,轻声说了句什么。撒旦大概是挑起嘴角嘲讽了一句,才点头示意。
这个小插曲让阿兹拉尔安心了一点儿:
看来,他安排的微不足道的催化剂将会顺利发挥它的作用。
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简单好懂:
【伊芙琳小姐:
我想您在第四首华尔兹时再邀王子殿下共舞,会比第二首吉格舞曲更好。他的新鞋有些不太合适。
您忠实的朋友:阿兹拉尔·格林。】
撒旦的鞋子的确有些不合适。
不过,事实上,对于任何一位贵族少年少女来说,穿着吸睛却华而不实的舞鞋跳整宿的舞,是社交的入门必修课。这点不适压根就不会因为跳的是舒缓的华尔兹还是欢快的吉格而显出差别。
阿兹拉尔以“忠实的朋友”(这个称谓有些夸大了,但对于扮演一位替好友谋求真爱而为追求者推波助澜的少年来说刚刚好)自居,又确实与撒旦共同来到礼堂,这使格蕾塔很轻易就决定按照他的“贴心提示”去做。
虽然更换舞曲只是一件小事,但很可能会改变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你难道决定像只白鹤一样在这儿站上一整晚吗,阿兹拉尔?”撒旦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某人的思绪。
“…哦,还有另一只鹤。看起来是因为你找到了同类。”
不知为何,“同类”这两个字他用的是俄语,还加了重音,显得十分阴阳怪气。
奥尔特·坎贝尔就像被太阳光灼伤到的夜行飞蛾,瞬间低下头,缩起肩膀,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了,他转身的背影显出几分瑟瑟可怜的仓皇。
阿兹拉尔目送他闪身站到一个瓷花瓶后面,有点儿同情地想:
奥尔特这样软和的性格,确实容易受到欺负,对他来说,想要完成父母的嘱托——“在学院里攀上高枝”——无疑也很困难,他甚至都不敢和撒旦对视。
忽然,阿兹拉尔的下颚骨被抵住,一股温柔却不容反抗的力度将他的脸扭了回来。
映入眼帘的是小王子那张美得张扬的面容,他挑起了眉毛。
“他已经走远了,你的目光再缠绵也没法儿呼唤他。”撒旦刻薄地说,拇指和食指顶住阿兹拉尔的腮边捏了捏。
“还有人看着呢。”阿兹拉尔连忙挣脱了撒旦的手指,“说实话,奥尔特更像是被您吓跑的——还记得那次走廊上发生的事吗?”
很遗憾,阿兹拉尔这句不包含任何深意的话直接戳到了撒旦的怒点。
撒旦轻佻又冷漠地翕起小半边嘴唇,发出一个短促的喉音,道:“当然记得,那时你们关系就已经很好了——在一群恃强凌弱的权贵面前,自然,也包括我。我可真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混蛋啊,怎么办呢?如果现在开始我就去教堂用余生忏悔还来得及吗?”
哇,好酸。
阿兹拉尔莫名很开心,还有点想笑,也觉得这种小学生互争“最好挚友”头衔的戏码发生在撒旦身上,显得很可爱。
当然他绝对不能笑出来。
阿兹拉尔咳嗽一声将笑意压下去:“嗯……您下一首舞曲的舞伴是谁?”
“转移议题的话术有待提高,阿兹拉尔。”
“坎贝尔只是我在学院比较熟悉的同学而已,那个时候我俩还在闹不愉快呢。”
阿兹拉尔轻牵住撒旦的小拇指,晃了晃。
显然这个类似撒娇的亲昵动作取悦了撒旦,他将手指勾住了阿兹拉尔。
“那就别再摆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架势了——难道今晚我不是最好看的吗?”
撒旦慢悠悠说着,刻意地半眯起眼睛向阿兹拉尔凑近。
细闪金宝石发链折衬下,如同星星般于撒旦发髻边杳然盛开,在他嫩滑的、细密的、异常精妙又瑰丽的虹膜纹理上落下跳跃的火一般的影子。
那颗小痣——上次测量身体时阿兹拉尔才发现的痣,随着撒旦抬头看的动作而从眼睑折痕中逐渐显露出来,带着一点微凉的闪光。
阿兹拉尔终于也体会到几分钟前奥尔特·坎贝尔的心情了。
感觉要被氤氲铺天的美色掠夺完所有空气了——呼吸、呼吸,保持清醒!心脏不要跳这么快!!阿兹拉尔!!!
命运难得听到了他的呐喊,恰在此时,这首舞曲进入尾声,旋律开始切换。
下一首正是伊芙琳邀请撒旦跳的华尔兹。
阿兹拉尔用手抵在撒旦肩头防止他凑得更近,然后带着仿佛劫后余生般僵硬的笑,急急道:“听,第四首舞曲要开始了,小兰德,快点准备一下,要进舞池了!”
撒旦终于站直身体,这让阿兹拉尔大松口气,他朝后者顽劣地笑:“别那么紧张,阿兹拉尔,我不会在这种地方吻你的。”
还没等阿兹拉尔对这个足够吓人的玩笑作出反应,撒旦已经整理好衣装和手套,将手优雅地伸出在前来邀请的格蕾塔指尖前。
随着音乐如丝一样缓慢抽离铺展,阿兹拉尔也收拾好心绪,开始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一个并退步后又一个转身。
十几对不同的男女在舞池中交错旋转,各种颜色与材质的舞裙如同烟花绽开凋落,衣香鬓影,杯觥交错,灯影幢幢。
撒旦跳得还算规矩,至少没有像之前排练时那样去故意带快格蕾塔的节奏。
并脚换步、左侧转、反身。
音乐开始进入最华丽的乐章,他那几缕金色的发丝滑过衣肩,一片红花瓣不知何时落在其中。
格蕾塔一只手抚在撒旦的肩膀上,略微向其俯身靠近,想要附耳说些什么。撒旦便侧过脸,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她翕动嘴唇。
一切巧合都如此具有戏剧性,好似命运女神精心编织出的花纹。
“三。”
音乐更加激昂,阿兹拉尔站在昏暗的角落,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二。”
撒旦若有所觉,他压根没理会格蕾塔到底在说什么,而是转头朝阿兹拉尔的方向看来。
被视线锁定的刹那,阿兹拉尔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吐出最后一个数字:
“一。”
“啪”地一声响,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黑暗降临。
音乐戛然而止。
短暂的死寂过后,人群像炮火轰炸一样喧闹起来。
少女们的惊叫和哭腔、侍者打翻玻璃酒器的声音、青年呼唤好友或心爱之人的名字,装饰物掉落声、风声,还有皇家护卫队的高呵与士兵井然有序列队保护国王的声音。
在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中,阿兹拉尔站在廊柱的阴影里,喝了一口香槟。
因为他知道,只不过是电路烧毁了,不是什么刺客或敌军突袭。
在这个不那么发达的时代,要想让构造简单脆弱的电路承担那么大功率,本来就很困难。即使是公爵府邸,也不会一下子打开那么多灯。
喧闹嘈杂而惊慌的礼堂里,只有他保持淡定和怡然。
这才是正常的,这才是正确的——
因为,他本来就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参与它的旅途,但绝不可以模糊边界,允许自己被内化成它的一员。
无论是主动这样做,还是由于和某个人牵扯过深,他最终的结局只会万分悲惨吧。
在可控范围内适度调整已经明确的剧情发展,则是被允许的。例如,这个断电情节本身就存在,但在原剧情中,它起到的作用不过是让格蕾塔逃出舞会的混乱场面、到小花园散步时,碰到同样偷偷溜出来的撒旦,两人花前月下进行了一番交心的深谈。
深谈,哪怕是深入灵魂、剖开思想的深谈,对现阶段两人的关系来说,显然也起不到任何推动作用。撒旦还极有可能会抱怨格蕾塔“比我的家庭医生还要啰嗦”。
而在跳舞时断电,结果就大大地不同。
阿兹拉尔有些小小得意,想想看,俊男靓女,贴面而舞,气息交融。姿势暧昧不说,光是断电引起的刹那间的条件反射性动作,就会诱发无数可能。
要是这样【恋爱线进度】还岿然不动,那他可要敬撒旦·兰德是块封心锁爱的榆木。
好想看看他俩现在是一个怎样的情况。
撒旦会牵住伊芙琳的手吗,或者护着她的腰不受人群的冲撞?
阿兹拉尔眨眨眼睛,看向周围,可惜只有无边的黑暗,隐约看见人群的流动。
混乱中,他不知被谁的肩膀挤到了,近处有位贵族小姐还在大声地哭泣和祈祷。即使护卫队长大叫“只是电路故障,已经派人去拿煤油了”,周遭也还是乱哄哄的,大家都在各喊各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倒也不能表现得太淡定,便也朝着黑暗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兰德你在哪?”
下一秒,阿兹拉尔的腕部被一只温度稍高的、戴着手套的手圈住了。
熟悉的香气接踵而来:奶油、花朵、蜂蜜。
阿兹拉尔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我在这里。”撒旦·兰德冷静而甜美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我好害怕,阿兹拉尔。”
紧接着,阿兹拉尔的腰部被揽住,身子几乎被半依偎似的靠入了一个馨香柔软的怀抱中,他的下颚触到了撒旦柔软的发丝。
“只是停电了,很快就会恢复。或者,你需要我先带你出去吗?这儿离门不远。”阿兹拉尔下意识安抚道,但撒旦的触碰让他的脸颊像过敏一般刺热地燃烧起来。
他本来迷迷糊糊,突然有一男人发出的尖锐爆鸣让他迅速清醒了:
“等、等等,您怎么过来的?”
从舞池到他站的地方要穿过大半个礼堂,更何况中间还有乌泱泱的好多人。
撒旦大概是皱起了鼻子,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嘟”的一声,回答阿兹拉尔的傻瓜问题:“那还用说,我当然是游泳游过来的,我靠双腿怎么可能走到这里呢?”
有时候小王子真的很欠。
阿兹拉尔刚刚才涌起的惊诧和很细微的触动立刻就被消磨没了。
他轻轻拍了一下撒旦的手臂:“别嘲讽我,我是想问您怎么找到我的?”
撒旦迟疑地顿了顿,才轻描淡写答道:“我闻到了你的气息。”
阿兹拉尔:?是狗吗?
而且听起来很变态呐…
他想起了无数个最近被撒旦抓住然后嗅闻的瞬间,心脏又莫名飞快跳起来了。
“可是…”
但很明显,这不是首要问题,阿兹拉尔换了个疑问:
“伊芙琳呢?您就这么抛下她跑了?”
撒旦的声音立即冷了下来:“虽然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她,可你的滥好人心肠有时还真是令人火大——我需要正式声明一次吗,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跳一支舞又不意味着生死与共了。”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阿兹拉尔。”
可是、但是、然而——
预想中的天雷勾地火、小鹿心乱撞、于黑暗中见真情呢?他应得的任务进度呢?!
哦,倒也确实心乱撞和见真情了——他和撒旦之间。
阿兹拉尔有一丁点儿绝望,不知该说是格蕾塔这个女主太不行,还是他这个好朋友扮演得太成功。
他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撒旦生气,于是明智地选择闭嘴。
突然进入黑暗,对于一个被宠爱的,还有夜盲症的小王子来说应该是件非常恐怖的事。
阿兹拉尔揣度着应该照顾撒旦的心理,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护住他的腰,带着他离开这里。
其实只是几步的距离而已。
不知为何,却让阿兹拉尔莫名有种带领着撒旦逃逸的错觉。
要逃出哪里,要逃到哪去?
大约是某位侍者,先于他们一步到达了大门处,将门打开——
月色如霜,如银白绸缎,霎那间流溢到他们身上。
撒旦略仰起脸,轻促地“啊”了声,然后转头看向阿兹拉尔。他的睫毛在月光浸染中也是白霜的颜色。
“今晚原来有很美的月亮。”他说。
阿兹拉尔正想应和一句,却忽地发现撒旦站立的姿势有点不协调。
“小兰德,您的腿怎么了?”
撒旦眨眨眼睛,用无辜、驯顺、娇嫩且惹人怜爱的声音抱怨道:“刚才去找你的时候崴到了,好疼啊,阿兹拉尔。”
他说着就顺势贴到阿兹拉尔的身上,就差直接扑进怀里了。
阿兹拉尔当然知道撒旦有大半都是在做戏扮可怜,可他的心还是蓦地往下一沉。
——原书中根本没有扭伤脚踝的情节。
撒旦·兰德因为拒绝推动恋爱线,擅自背弃命运的安排,被凌驾于书中世界之上的系统反噬了。
可为什么是撒旦?
阿兹拉尔痛苦地想:他宁愿是自己被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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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就是对喜欢的人很敏锐啦
明天是身体碰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