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梅一直在解谜

　　牧晓在儿时也曾暗暗做过如前前朝暮氏女帝一般、一战成名、从无败绩的梦；而今，她完全不会想到，自己在京城却非因战蜚声，而是不战成名、一救成名。

　　“没事，没伤到。只是呛了一下。”回到公主府，牧晓率先对迎上来的苏墨清解释几句，眼前回闪过刚才的火光，忍不住伸手去抱他，又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人我救下来了。火场你不要去……我能护住所有人。”

　　最后一句，像是承诺给他人的承诺，又像是给自己的。

　　苏墨清早已从别处知道她那天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也明白火与救人对她的意义。他伸手回抱，手臂慢慢收紧。

　　一直跟着昭灵公主离京、前往西南又回京的侍从，皆严肃不语；一直在京的众人面带疑惑，但见去过西南的众人面色沉重，也不敢出声。

　　唯一敢咳嗽几声的，是从屋里追出来的姚千宁。

　　牧晓惊觉还有这么多人在场，赶忙放手。
　　但她对面的人没松开。
　　直到牧晓急得悄悄戳他，示意姚姨还在这里，他才缓缓松手。

　　姚千宁虽然没有去过西南，当年牧晓在西南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和她亲口提过，但她在京还是略有耳闻。她没提大火，也没询问牧晓的反常情绪，只是提醒自己刚才一听到昭灵公主回来，比疯狗还难拉的儿子：“你注意着点。大庭广众，少对晓儿动手动脚……别帮他说话，先去换身衣服吧。”

　　牧晓刚想开口，被姚千宁一句话堵了回去，无可奈何地转身挥散众人，向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姚千宁给苏墨清一个跟她进屋的威严眼神，转身坐回屋里。

　　“说说看。你现在都弄清楚什么了？”姚千宁不动声色询问。

　　苏墨清罕见地有几分烦躁，不太想答。但在母亲凝视的目光中，他还是定定心，简略答了几个：“延国公府，公主府东侧，大婚，西南大火。”

　　“还行。具体的我不问。希望这几件事你真的弄清楚了，而且心里有数。”姚千宁做母亲，从来不是很细心很操心那类，见他不想细说，心知就算问了也没用，自己本来也不好和添油加醋似的多说什么。她放过这个问题，转而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就一直这样？”

　　“没想到母亲会问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好么？”苏墨清收好情绪，不答反问。

　　“我可不吃这一套。那你刚才在烦躁什么呢？现在又为什么要继续套上你那层平静的皮？”姚千宁嗤笑一声，在她面前，这简直就是负隅顽抗，“觉得我帮不上忙，那还正常；就怕你又在自己琢磨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屋内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这动不动就不说话的毛病是和谁学的？你父亲和我，都是先吵架，再边吵架边动手的性子。”姚千宁不满地啧了声，打破沉默。不过在说完后，她立刻意识到，她和苏老将军当年就不是什么恩爱夫妻的典范，拿他们两个给孩子举例，实在不妥。

　　姚千宁一抿嘴，心里对自己默念要耐心点、耐心点，换个方式说道：“拿延国公府来说。你以为孙氏他们三个抱团做事、畏畏缩缩，真的是每个人都不想牵连对方吗？孙氏自己是，苏墨淳不论原因是什么，但确实也有一部分是。不过，他们两个的脑子，全长苏沁那个小丫头一个人身上了。”

　　“这种做事方法，便宜的到底是谁、到底对谁有好处，又是谁在暗中促成这种相处局面，就这么三个人，你到底真的看清了吗？”

　　“心里完全不想牵连周围人的，真的是他们吗？自始至终，不都是你自己么。”姚千宁一语惊醒梦中人，“不涉及你在乎的人，你什么都敢。敢和你父亲闹僵，敢给牧家承诺，敢给暮老头开瓢，敢找难辨敌我的江湖信息场所，敢义无反顾跟着晓儿说回京就回京。而涉及你周围人的时候呢？你在瞻前顾后什么？”

　　“你……他们，他们不应该为我的过失负责。”苏墨清垂眸，不带什么情感地说道。

　　“那你到底把什么称做‘过失’？玄岳关是没赢么？”姚千宁步步紧逼。

　　“人只要还想活，那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后果。既是后果，又何谈对错；后果不谈对错，行动又怎么能区分高明的和有过失的？举个不恰当且晦气的例子，要是晓儿有朝一日也想……”姚千宁说到此处突然刹住，“……你懂我什么意思。没成，要全府砍头，你会后悔在这个府里吗？”

　　“你自己看看，你又不后悔了，又愿意了。我也不会后悔，我也愿意。换我们几个中的谁，都一样。这我们都不在乎，也不把这个叫什么‘过失’，别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还有，”姚千宁狠狠敲他面前的桌面，桌面发出咚咚的震响“你当我们是孙氏和小丫头苏沁？还是你把自己当你那个醉鬼弟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牵连不牵连。有后果可以一起担着，捅破了天可以一起扛着，活着就能反转胜负，死了还能化作厉鬼，怎么算都稳赚不赔。这是京城，谁都不会是常胜将军，包括……”

　　她再次卡住，往皇宫方向一转头，“……也不是鼓励你们……的意思。这辈子路还长着呢，谁知道未来还有什么。”

　　这段发言实在震撼。

　　苏墨清第一个念头是：怪不得这群长辈当年能造反，还能造反成功。

　　哪里是一辈比一辈不靠谱、一辈比一辈有活力的问题。根本就是每一代人年轻时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都曾豪气干云，只是老一辈年纪慢慢大了，见多了，觉得大部分事都无足轻重，也懒得再和小辈多费口舌。

　　在姚千宁喝茶润嗓子时，牧晓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牧晓从姚姨提到她和苏老将军吵架的地方开始听，听到要提延国公府的事，没找到机会进去；结果后面的内容越来越振聋发聩，她又舍不得打断。

　　“姚姨不介意我也听了几段吧？”牧晓坦然问姚千宁。

　　“敢在公主府说，还怕你听不成？”姚千宁放下茶杯，毫不在意道，“你要是早点进来，我还能有机会一起训。现在，手里拿得是关于百听阁走水的初步信息吧？效率不错。”

　　“是。阁内之人无伤亡；人为；救火过程无异常；损失可控。”牧晓展开纸条简要总结后，说出自己的初步判断，“百听阁在京不止东城这一处。东城这处规模小，防卫严，距公主府最近，所涉信息最敏感。这处能走水，就是向我示威的。”

　　“你们最近得罪的人可不少。”姚千宁皱眉。

　　“能做到这个份上、还没被提前发现的，不多。”牧晓把手中纸条扣在桌面上，“论缜密程度，排除京郊截杀涉案人，排除暮药师；论下手方式，排除江湖人士；论无伤亡的结果，排除宫里。要么只是巧合，要么深查旧怨，要么和邢承远有关。”

　　“我倾向和邢承远有关。”

　　“邢承远自己，现在已是焦头烂额。但他横行多年，在京不可能完全没有利益相关者。只是藏得深，我还没扒出来。”牧晓对邢承远背后还有自己未知的势力并不惊讶，“能为邢承远做到这个份上，还有胆量和我示威。邢承远的关系脉络，还得查得再细。”

　　“救火过程没有异状，现场或周边有么？比如趁机劫掠，大呼小叫传播流言、扩大事端之类。”苏墨清问道。

　　“现场秩序稳定，救火人多，但指挥得当，并不凌乱，也没有劫掠现象。不过，火场附近半条沟渠堵塞，看起来不算太严重，对救火过程有一定影响，但起不到决定性作用。”牧晓盘算着，“不过，如果揪着这半条沟渠不放，要牵扯起来的人可就多了。工部，巡城御史，在京郊截杀后刚被洗过的五城兵马司，还有兵部……”

　　“五城兵马司？怎么哪里都有他们。兵部在你们进京后，真是流年不利。刘尚书又要掉头发咯。”姚千宁随口感慨。

　　“兵部刘尚书……”牧晓又看了一眼纸条上，现场负责救火的队伍与背后牵扯，沉吟道，“怪不得现场的东城兵马指挥刘彦劲，年纪不大，且相当着急上心。刚趁着机会在五城兵马司走马上任，还是兵部刘尚书的远亲，可谓前途无量，自然不想倒在一场火灾上。”

　　选东城的百听阁，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刘尚书原本是这场火灾计划中一箭顺带的众多人之一吗？

　　“兵部刘尚书与苏老将军私交甚好。”苏墨清开口，“一直看不惯邢将军的风格。”

　　“这就不奇怪了。”牧晓总结，“地和屋是我的，人是百听阁的，钱是多方投的，主要扯上了兵部、工部、都察院。各方还挺齐全。”

　　“等着邢承远进京，都可以开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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