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烬

　　车子稳稳停在许家老宅古朴而威严的大门前。门廊下等候的管家见到许卿和温子佩下车，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和见到救星般的松懈：“大‘少爷’！您可回来了！温少爷也来了！”
　　温子佩微微颔首：“嗯。”
　　许卿脚步不停，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声音沉稳，与在裴子衿面前时的柔软截然不同：“福伯，爷爷呢？”
　　“在祠堂外的凉亭那儿坐着呢，气得不轻。江家少爷在旁边劝着，昭昭小姐也在一边陪着。”管家快步跟上，低声汇报，“言少爷和桉少爷……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许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的视线敏锐地瞥见不远处院墙拐角阴影里，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只看车牌和车型，她便认出了车主——影帝裴予岑，许桉的男朋友。看来这位是得了消息，担心却不敢贸然闯入，只能在外面守着。
　　许卿和温子佩加快脚步，穿过月色下的庭院，径直来到祠堂外的石砌凉亭。亭中，须发皆白的许老爷子正板着脸坐在石凳上，手里拄着拐杖，显然余怒未消。江云清在一旁陪着笑脸说着什么，而穿着一身素净连衣裙、安静坐在老爷子身边的顾明昭，一见到许卿的身影，立刻像只归巢的小鸟般扑了过来，依赖地抱住她的腰。
　　许卿温柔地揉了揉顾明昭柔软的头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才松开她，快步走到许老爷子身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爷爷，怎么了这是？发这么大火，谁又惹您不高兴了？言言和桉桉犯什么错了？”
　　许老爷子一见到她，更是吹胡子瞪眼，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还能是谁！就是里面跪着的那两个混账小子！他们这是要把我们老许家的香火给断送干净啊！要不是今天让我撞见江家这小子跟许言那臭小子……那什么！亲嘴！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这倒好，许言这边刚爆出来，许桉那个臭小子也跟着自爆，说什么他跟那个演电影的裴予岑在一起了！简直无法无天！”
　　老爷子气得胸口起伏，声音洪亮，震得凉亭仿佛都抖了抖。
　　许卿听完，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挽住老爷子的胳膊，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哎呀，爷爷，我当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呢，就为这点事儿啊？”她眨眨眼，故意拖长了调子，“那要不……我也进去跪着？实不相瞒，您大孙子我——也喜欢男的。”
　　此话一出，凉亭内外瞬间一片寂静。
　　江云清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卿、卿哥……你……？！”
　　许老爷子更是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许卿，胡子都翘了起来：“你个混账臭小子！你也跟着他们瞎胡闹是不是？！还嫌不够乱？！”
　　许卿脸上笑容不变，反而带上了点无奈，她凑近老爷子，压低声音，带着点提醒的意味：“爷爷，您是不是真年纪大了，气糊涂了？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儿？”
　　一旁的温子佩也忍着笑，温声附和：“是啊，许爷爷，您消消气，仔细想想，您是不是真的……忘了点什么事儿？”
　　许老爷子被他们俩这一唱一和弄得一愣，火气都滞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温子佩：“我能忘什么事儿？温家小子，你也跟着掺和？”
　　温子佩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摇头，声音清晰地说道：“唉，许爷爷，您真是气糊涂了。您忘了？小卿她啊……从头到尾，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丫头啊。”
　　许老爷子：“……！！！”
　　老爷子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随即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然后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明白：“哎哟！瞧我这记性！真是被那两个臭小子气得老糊涂了！”他转头上下打量着许卿，眼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整天被你这臭丫头这副男不男女……啊呸，这副俊俏的男装模样给糊弄住了！我都快忘了，我们家老大，是个如假包换的丫头！”
　　江云清已经彻底石化，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只会重复：“什……什么？！卿哥是……女的？！”
　　而祠堂内，正互相搀扶着、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的许言和许桉，也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两人浑身一震，惊愕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哥……是女的？他们叫了十几年的“哥”，白叫了？！
　　许卿看着爷爷终于“想”起来，笑眯眯地点头：“对啊，所以爷爷，您看，咱们老许家的香火，断不了，这不还有我呢嘛！”她拍了拍胸脯，一副“重任在我肩”的豪迈样子，虽然配上她此刻的男装打扮有点滑稽，“所以啊，言言和桉桉，他们爱跟谁谈就跟谁谈吧，您就别管那么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许老爷子被她这一番插科打诨，加上身份“真相”的冲击，满腔的怒火早就散了大半，只剩下哭笑不得。他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又带着释然：“得得得，算了算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让他们两个臭小子起来吧！别跪了，再跪出毛病来！”
　　福伯连忙进去传话。不一会儿，许言和许桉便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祠堂里走了出来。两人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惊愕和虚弱，目光复杂地看向许卿。
　　许卿没急着跟他们解释，而是先看向还在呆滞状态的江云清，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着点命令口吻的语气：“江云清。”
　　江云清一个激灵：“卿哥……呸！姐！我在！”
　　“你和言言谈恋爱，许家这边，我爷爷算是点头了，不反对。”许卿看着他，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你们江家那边呢？什么态度？你家里知道吗？”
　　江云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还不知道呢。我没敢说。”
　　许卿二话不说，反手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一个备注为“舅妈”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温柔又干练的女声：“喂？小卿啊？今天怎么想着给舅妈打电话了？是不是又想舅妈做的菜了？”
　　打电话的是顾明昭的母亲，江云清的亲姑姑，江玉茹。
　　许卿对着电话，语气轻松得像在拉家常：“舅妈，我这儿呢，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电话那头的江玉茹笑了：“你这小滑头，还卖关子。行吧，先说好消息让我高兴高兴。”
　　“好消息是，您侄子，江云清那小子，谈对象了，终于不用您整天操心他打光棍了。”
　　江玉茹果然高兴：“哟！真的？哪家的姑娘？品性怎么样？”
　　许卿顿了顿，慢悠悠地抛出“坏消息”：“坏消息是……那‘姑娘’是许言。他俩偷偷摸摸谈了大半年了，我一直知道，帮着瞒了两家，是我的不对。今天不小心被我爷爷撞破了，老爷子发了一通火，现在火灭了。许家这边，我们支持。所以，我想通过您，问问江家那边什么态度？”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在许言和江云清的心都提起来时，江玉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我当是什么天大的坏事呢！许言那孩子多好啊，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云清能跟他在一起，是他的福气！行了，这事儿包在舅妈身上，我哥我嫂子还有我爸那边，我去说！保证没问题！”
　　许卿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嘞！谢谢舅妈！等过段时间我回顾家，一定要吃您做的麻辣水煮鱼！”
　　“行！管够！”
　　挂了电话，凉亭边的众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江云清更是激动地拉住许言的手，许言虽然还有些虚弱，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许卿看着他们，也笑了笑：“行了，搞定。你们两个，以后就好好谈，大胆谈，家里这边不用担心了。”
　　接着，她转向许桉和许言，语气变得认真了些：“至于你们两个，以后在外头就和昭昭一样在明面上，还是叫我‘哥’。私下里怎么叫随你们。记住，在外面，不许跟任何人透露我的真实性别，还有我就是那个‘神秘莫测’、很少露面的许家大‘少爷’。光让他们知道有许家有许言、许桉就行了，明白吗？”
　　许言和许桉虽然满心疑惑，但对许卿的话向来听从，立刻点头：“明白了，哥，姐。”
　　许桉和许言点头应下，虽然心中仍有诸多疑问，但对许卿的信任和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们选择了服从。江云清还处在“卿哥变卿姐”的震惊余波中，眼神时不时偷偷瞟向许卿，试图从她此刻依旧俊朗的男装打扮中找出点属于女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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