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惊春

　　从顾不惊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孟景春兴冲冲地进行了一晚上的规划，直到第二日午时，顾不惊将屋门轻轻叩响，他都还在屋里酣睡。

　　听见门外有动静，孟景春很努力地将头抬了起来，但奈何不过困意，随后又重重地砸回了枕头上。

　　好在顾不惊只是在屋外敲了两下门，并没有催促他起床，像是告诉孟景春他已经来了，随后呆在院子里等他。

　　等孟景春蓦然睁眼，是被自己吓醒的，在床上闭目躺着，虽然睁不开眼，可脑子里却是浮想联翩，一点也没睡着。他想，顾不惊这么一大早过来，该不会是反悔了吧，仙人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更何况他是顾不惊。

　　孟景春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通天的怨气将门打开，从屋内探出半个脑袋，哀怨地盯着顾不惊，心想：他最好是真有什么要紧事找自己，否则肯定跟他没完。

　　顾不惊看见屋内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被睡乱的头发披在身后，还没来得及梳理，周边翘起好几缕。午时的阳光还算温和，照得边缘处泛着柔柔的金光，不过孟景春望向他的眼神甚是哀怨，像是被顾不惊打破了美梦一般。

　　“要不，再睡会？”顾不惊看他眼底有些乌青，想来昨晚应该是没有睡好，自己不该那么早过来扰人清梦的。

　　孟景春没拒绝也没同意，反问他：“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声音无精打采的，就只想知道顾不惊过来干嘛的，

　　顾不惊回道：“想带你去一趟集市。”

　　听到这话后，孟景春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他就知道，顾不惊说好的事是不会轻易反悔的。

　　说了声“等等。”随后将门合上，洗漱换衣好后才出来。

　　顾不惊召来赴春归踩在脚下，伸手将孟景春牵至剑上，虽说这是孟景春第二次踏上赴春归了，体验过一次后，对御剑而飞这件事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可当剑腾空而起那一瞬间，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困意也被冲散了，这下是彻彻底底清醒了。

　　孟景春两手微抬，偷偷牵扯着顾不惊腰间的衣料，自认为动作轻巧，不易察觉。

　　在剑上时，耳边只有风声呼啸而过，顾不惊在前面好像在说些什么，不过他说的话都被风刮走了，孟景春什么也没听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顾不惊后背，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住什么。

　　上次来集市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桂子买鱼吃，孟景春还没好好逛过这里。这次好像也没什么机会闲逛，顾不惊很有目的性地将剑落至一处店铺前，将剑收回乾坤袋中，领着孟景春走了进去。

　　店铺墙面摊铺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的人偶，模样精致讨喜，不过这东西一般来说都是女子或是孩童才会喜欢的，孟景春并不觉得这些东西能跟他扯上什么关系。毕竟顾不惊在天上跟他说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进到店里，还以为顾不惊是要给谁买礼物，顺便把自己带来替他掌掌眼。

　　他还在店铺里东瞧瞧西看看，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些人偶做的确实很不错。

　　一旁的顾不惊却突然问道：“喜欢哪一个？”声音听上去好像还蛮期待的。

　　孟景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要给谁买礼物，是要买给他的，顿时收回目光，兴致全无。他要这些人偶有什么用，就算要玩，也早就过了玩人偶的年纪。

　　眼前这一堆用丝绸、绢纱又或是木头制成的人偶，个个工艺精湛、栩栩如生。绝大多数都是戏剧里的人物又或是貌美的仕女，还有一些孩童模样的大头娃娃，个个脸上两团红彤彤的腮红，模样憨态可掬。他们身上穿的衣裳精致，绫罗绸缎裁制而成，丝线制成的头发乌黑油亮，被手巧的人梳成各种发髻，发髻上还特意别了精美的发饰。

　　琉璃镶嵌在眼眶处做成眼珠，光泽温润，目光流转，神态逼真。再加上匠师为他们添上的各式妆造，使这些人偶神形兼备，宛若真人。

　　非得要他从里面挑一个出来，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孟景春唇线紧抿，瞥向一边，表示他一个都不喜欢，也一个都不想要。

　　“那不行，你得选一个，下山的时候用得上。”顾不惊笑道，望着满墙的人偶认真给他挑选起来。

　　顾不惊首先就把这堆仕女的人偶给排除了，脸上妆容太过于艳丽的也帮他排除掉，长得老气的不要，太大只的不要，模样滑稽的不要…….选来选去，最后竟然就只剩下这堆大头娃娃。

　　孟景春看着眼前的大头娃娃，很勉强地从他们身上窥见可爱两字，虽然用这两个字去形容还是有些太牵强了，毕竟一个个脸上挂着笑，有些太傻了。

　　“这个怎么样？”顾不惊指着一个脸上两团淡淡的腮红，看上去饱满有福气的一张脸说。

　　“不要。”这个人偶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孟景春脸都黑了，就仿佛看见徐鹏飞被顾不惊拎在手上，对着自己呵呵傻笑。

　　虽然不知道顾不惊买这人偶到底有什么用，但这个神似徐鹏飞的人偶绝对不能被顾不惊买回去，孟景春拒绝得果断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这个呢？”一个头上有饰品，显得脸型还不错的一个小娃娃。

　　“不要。”孟景春抬头瞧了一眼，心里送出一个字“丑！”

　　反正不管顾不惊选什么，孟景春基本上就是黑着个脸，用两个字对他选的人偶进行了否决。

　　站半天也没挑出一个孟景春满意的，顾不惊去店家那里挪了个凳子让他坐一边休息，自己按照孟景春说的要求去找。

　　孟景春虽然嘴上说着“随便哪一个都好”，可等顾不惊手上拿着一个人偶回来后，还是将其一票否决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他的最低标准，“不要太丑的，也不要太胖的，妆容不要太浓，看着就蠢的也不要......”在孟景春看来，他已经极力将要求降至最低了。

　　要按照孟景春这个要求去找，还真是不太好找。顾不惊选的这家店，已经是集市里做人偶做得最好的一家了，手艺精湛，在白玉京那可是有口皆碑的，可即便如此，孟景春还是一个人偶也没看上。

　　顾不惊挑久了，看着眼前的人偶也快看花眼了，各式各样的人偶在他眼中好像都长一个样子，而不论将哪一个送至孟景春眼前，他都不满意。

　　无意间瞥见角落处摆放着一个小人偶，顾不惊眼前一亮，朝着它走了过去。

　　这人偶摆放在角落处，体型小巧不过一掌高，脸型偏圆但不显胖。这头比起其他的大头娃娃来说，可是小了整整一圈。黑晶琉璃镶嵌在眼眶处做眼珠，眸光随着光线运转而流动，朱砂点唇，神态偏冷。头上束个小发冠，一根细小的木簪横过，将发冠固定住。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制成的里衣外裳，关节灵活可动。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坠着一朵小花，由于太小巧了，看不太出是一朵什么花，不过好在花朵精致，挂在人偶上也不突兀。

　　顾不惊盯着人偶的耳垂处，那里有一颗浅浅的小痣。不知道是匠师不小心还是刻意，给耳垂上点了一颗小痣，和孟景春耳垂上的小痣差不多的位置。

　　“小春，这个怎么样？”他拿起人偶试探着问。

　　其实，他还挺希望孟景春能看上这个小人偶的，就算没看上，顾不惊也打算偷偷买回去。

　　孟景春接过人偶看了看，和其他的大头娃娃做了比较，好像确实还可以。主要是，这个人偶的头没有那么大，其他的人偶是真的头大，让人看得也头大。

　　“就这个吧。”他将人偶递给顾不惊。

　　他也从来没有买过这类东西，也不知道价格如何，不过，他看见顾不惊直接给了店家一整个袋子的灵石，没想到这东西看着小巧，还挺值钱的。

　　“我们买这个做什么？”人偶已经买下被店家包装好了，孟景春才想起问顾不惊一句为什么。

　　其实在剑上顾不惊大概说过为什么买人偶了，不过当时孟景春一句都没听进去。现在人偶已经买下来了，再说怕他知道用途后倒反悔，只说：“明天就知道了。

　　孟景春“哦。”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

　　相比于这个人偶的用途，孟景春更在意的是明天下山这件事。昨夜他谋划一晚，对出守山结界后再离开顾不惊这件事做了周全的计划。这个人偶的用途和下山这件事，两相对比之下，显得那么的不重要。

　　孟景春心里早就模拟了千百遍到时候应该如何离开顾不惊，可偏偏困在山中无法实施，他确实好奇为什么不早些下山将妖物捉回，就问他：“顾不惊，既然已经接到捉妖任务了，我们怎么不立刻下山呢？”

　　顾不惊解释道：“凡间百姓若遇妖物，会发愿请仙除妖，愿力传至白玉京，长老会派鉴妖弟子下山确认是否为妖物所为，毕竟有时候，人行凶的手段可不比妖差，凡人自有凡间的律法抓捕，白玉京不能插手凡间之事，只管捉妖。鉴妖弟子确认为妖物出世，会根据残余存妖力锁定行踪范围，判断妖物强弱，然后长老会在玉堂外贴出限时榜单，等弟子揭榜捉妖。”

　　“妖物机敏，现世后多会藏身一段时间，防止行踪暴露被仙人抓捕，榜单的结束时间，就是妖物下一次会现身的时间，虽说预估时间会存在一定误差，不过山下有师长和长老看守，在揭榜前确保妖物不会现世作乱。若榜单过时还无弟子揭榜，就会由长老亲自将妖物捉回。”

　　长老们自然是希望弟子多下山历练，下山弟子通常分为两队，一队前锋负责捉妖，一队后援负责接应。这也是近些年才形成的组合，也不知是何原因，下山捉妖的弟子多无故陨落，身死道消，妖物遁逃，了无影踪。长老大多隐匿旁处，非必要情况，捉妖时不会插手，可这些弟子至死，也没有捏爆手中的玉符，将长老召至护生结界中。

　　长老们也想过，应该取消榜单，将捉妖之事一手操办，让弟子们留在白玉京安心修炼即可。可若不让弟子出去历练，所学术法将永远只是纸上谈兵，空无一用，仙人只求长生，无法履行成仙之人应尽的职责。长老们商议后，决定将下山弟子分为两队出行，有了后援，伤亡似乎也减少了，玉符也能及时引爆，将长老召入护生结界之中。场内弟子虽有伤，但好在神智清醒，可对前锋后援几番询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妖物捉回后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那你要捉的这只妖呢？”孟景春听顾不惊说完后，突然有些后悔了，跟在顾不惊身边，会不会影响到他捉妖呢。

　　顾不惊自嘲般笑了一下“小春，我仙力不济，要捉的妖自然是小妖了。”虽说这个榜单并不是他亲手去揭的，是师长特派他去的。

　　榜单在玉堂挂了三天，没有一个弟子揭榜，几位长老去另一处看守一只大妖，师长负责内门之事抽不开身，这小妖就这样交给顾不惊捉回了。

　　虽说是小妖，可鉴妖弟子判断，妖物已经嗜过人血，神智有异，不过对于顾不惊来说，尚在掌握范围内。关于妖物的事，顾不惊用一句小妖轻描淡写的盖过了，实话实说，孟景春会对前天自己做的事情后悔吧，觉得自己不应该跟他下山，应该好好在呆在山上，不应该给他添麻烦什么的。

　　可是，顾不惊不带他下山并不是因为怕添麻烦，他可以保护好孟景春的，不带他下山，是因为他......

　　还好，是小妖就好，自己应该没有给顾不惊添麻烦。孟景春紧绷的心弦一松，瞬间如释重负。

　　“那你这次下山捉妖，是谁负责接应你呢？”孟景春想，能搭档一起去捉妖的，一般都是相熟之人吧，会是徐鹏飞还是谢晨呢？顾不惊身边的人，他就认识这两。

　　顾不惊下山向来独行，从不申请后援接应，若有旁人跟着，自己去哪都不方便，他只想一个人去看看他。

　　他愣了一下，随后望向孟景春，眸光微动，“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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