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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
两日后,顾缙果然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寻了个借口,让元景护着顾妤,带着一些御寒用的衣物和食物进了东厂关押犯人的地牢。
原本这些人应该是关在锦衣卫那的,但是因为卖官案牵扯的人太多,锦衣卫那儿已经关满了人。
地牢里很黑,潮湿阴冷,一股令人牙酸的酸臭味被体温煨暖再次弥漫。
石壁上燃着的蜡烛劈啪作响,被关在里面的犯人因为寒冷全部蜷缩着聚在一起。
牢里的伙食不好,囚服又单薄至极,她们早已经失去了喊冤的力气和想法,只是麻木地待在角落,想要靠着彼此的温度熬过这个冬日。
她们虽然是贱籍出身,在云仙阁过得却是比寻常百姓更好的日子,哪里受过这些苦楚。
顾妤让身侧的狱卒,打开关押着云仙阁女眷的牢房,清晰可闻的落锁声,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元景将手里拿着的的东西放在了门前,她们麻木的视线望向了光影里那位华贵的小姐,没人敢上前。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东西,你们和青宁姐妹一场,被贪官牵连至此,我实在是不忍心。”顾妤目露不忍,也没有露出嫌恶的神情。
唐青宁?大多数人已经忘了这个名字,
但是这不妨碍她们知道自己遇上了心善的菩萨而不是落井下石之人。
“这些东西你们分一分,熬过这个冬日吧。”
顾妤瞧着她们,心里的快意和愉悦简直让她忍不住要笑出来。
这些冷漠的座上客,终于得到了该有的报应。
她们事不关己之时高高挂起,不肯生出一点善意,不肯为其他无辜的人脏了自己哪怕一片衣角,现在轮到她们落入无间地狱了。
她们可怜吗?或许吧,但是这与她无关。
如果玉竹的死和她的死都能归到命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那这些人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命数呢?
官妓虽然是贱籍,但也是人命,冯妙莲明明有那么多法子护下她们,但是她不在意她们的死亡,就连死后的伪善都没有。
冯妙莲买通仵作为那些枉死的女子伪造各样病死的证据,为王公贵族们做好清理后事,没想到到了这样的关头,上位者并不在意她这样的工具的死活。
她只是一只恶毒的伥鬼,怎么会对她们生出半点怜悯?
“你们只是被牵连,不会被砍头,最多只是流刑罢了。”
只是流刑,她们依然能活着,虽然蛮夷之地苦寒,生不如死,但她们依然会活着。
但她的玉竹却死去了......
“哪位是紫苏姑娘?”
她认得紫苏,一位曾千方百计想要向孙沽献媚的美丽姑娘。
原本冯妙莲想要将她调做自己的丫鬟的,只不过被她拒绝了,此后紫苏便一直怨恨她没有给她递上登云梯的机会,处处给她使绊子。
不过她的心思只在复仇上,对于不重要的人不甚关注,也不知道她竟然染上了花柳。
“......我是。”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那人受了刑,身上的囚衣染了血。
顾妤一眼就瞧见了被众人排挤在最外缘的紫苏,因为她得了病,其他人都不想和她沾边。
她拿起一件棉衣走近了紫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到,“我知道你得了花柳,我同你做一个交易如何?”
昨日管易云的罪名已经判了。他从必死的主犯成为了被判流刑的从犯。
如果这样的话,他也死不了呀!
顾妤心中冷笑,只是让他生不如死的话,远远不能抵消她心头的愤恨。
她似是引诱一般地说道,“管大人你应该认识吧,他会和你们去一个地界,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将你的病染给他。我会派人看着他,如果他要死了,我会给你家人送上一大笔钱,你的父母,你的弟弟和你的妹妹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顾妤抚着紫苏的脸,即使憔悴不堪也还有几分姿色,“他爱美人,你得好好护着你这张脸。”
紫苏怔愣地点点头,她原本就没有选择不是吗?
即使没有云仙阁被牵连一事,她也会死去,到那时候人尽可夫,万人唾骂,她什么都得不到。
“好,我答应你,小姐。”
“紫苏姑娘,要好好活下去。”顾妤提高了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起码得活到管易云也被拖下地狱的那一天吧?
她拿丝帕掩去口鼻,快步走出了这座不见天日的地牢,刚转出地牢,又遇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玉冠下温润的眉眼含着笑,黑眸直直地看向她,出声喊住了不想停留的顾妤,“顾小姐。”
“许公子,许久不见,我府中有事,不便多留,还望公子见谅。”顾妤就想着拿这句话糊弄他,然后立刻走人。
元景有些忌惮地看着他,手搭在了刀柄上。
“我听闻顾小姐是来给犯人送东西的,顾小姐还真菩萨心肠。”他笑意不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而且倒也不算许久未见,前几日......”
“看来许公子今日是不忙了,不如借一步说话。”顾妤出言打断他的话。
她继而转头对元景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和许公子有几面之缘,他似乎有话问我。”
顾妤引着许裘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许裘,你想做什么?”
“那日你去云仙阁拿的是什么东西?”
“这似乎与你无关。”顾妤冷冷地看着他,“我给你送了一个大功劳,你也帮了我一回,我们已经两清了。或者说你想要什么,才能闭上你的嘴。”
“倒也不算两清,你还欠我一个消息,不是吗?”他眼里不再是一潭死水,反而满是对她的趣味。
顾妤觉得与第一次见面相比,这人身上更有活人气息了。
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踮脚附在许裘的耳边,哂笑道,“许公子是不是不知道,如果对一个女人太上心,是会爱上她的......”
寒冬里呼出的白雾,轻轻地拢在许裘薄红的耳廓,“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你想要争取的棋子罢了,你若是真喜欢上我了,到时候舍不得弃了我怎么办?”
“顾小姐,说笑了。”
许裘垂眸看着她清亮的眸子,那般生活的模样,与她单薄瘦弱的身躯,格格不入。
“顾小姐怎么知道,我与你不会是一路人呢?”
“你想要动沈家?”他虽然是在问她,但心里已有答案,“是从沈长清下手吗?”
顾妤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那消息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找个托词,不要参加这次春闱。否则你得到的会比失去的要多的多。
如果你成了一个废棋,许掌印未必还会看重你。”
“你不怕现在同我说了,我会阻挠你的计划?”
她冷冷地看着他,“你坏了我的计划,我会死,那样你得到的会更少。许公子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的秘密,我活着,你的价值才更大,不是吗?”
“那我该预祝小姐好运了。”许裘颔首,似乎同意了顾妤的说法,“如果沈家倒台,顾小姐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们或许会是一路人。”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吧,我乏了,我要回府。”
许裘三番两次出现在她的计划之外,顾妤十分警惕这个变数,若他真要阻挠,她不介意先想办法除了他。
毕竟现在的他还没有任何官位,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子罢了。
她托人收集过许裘在盛京城的所有传闻。
许裘幼失恃怙,被亲戚卖入宫中当太监,却因为能够识文断字,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让许山海起了惜才的心思。
所以才收了他当义子,养在了宫外,想要他入官场成为宦官的喉舌。
如果说沈长清是神童的话,许裘未必不是另外一个妖孽。
他在盛京城蛰伏了许久,一步一步得到许山海的看中,用狠厉的手腕帮助东厂解决了许多麻烦,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顾妤想到了许裘看向自己的目光,思索着能不能将他化作自己的刀呢,虽然她不一定能完全掌控他,但只是互相利用的话,未必不是一种出路。
*
在春寒料峭的二月冷风中,顾缙整备兵马,准备出征了。
北狄地处北方荒蛮之处,土地不适合耕作,所以他们几乎不会自己耕种。
但是他们有丰饶的草场喂养牛羊之类的牲畜,只是一旦遇到了白灾或者旱灾,草场负担不起大量的牲畜,这些牲畜一旦死亡,他们也就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生计。
所以到了粮食不够的时候,他们时常南下侵占北方百姓的土地和粮食。
有些部落则会圈养一些边陲的百姓作为奴隶,每日给他们一些必须的粮食,等到粮食收成了以后,为了节约粮食便将这些人给杀了。
等下一次南下掳掠之时,再重新俘虏一批奴隶。
北狄的野蛮可恶之处,盛京城的百姓只是偶有耳闻,没有那些见过真实场景的将士感触深刻。
“不破北狄誓不还!”顾缙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之上,看着黑压压的将士,语气凝重地呼号道。
“不破北狄誓不还!!”
“不破北狄誓不还!!!”
底下的士兵们群情激奋,士气大振。
一侧是来送行的高官。
顾妤远远地站在底下,望着暗淡天光划过他俊逸的面庞。
他骑上高头大马时,目光有一瞬落在了顾妤身上,触之即分,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北方行进。
临行前一天,个子抽条得很快的唐楠,回府上找了顾妤。
“姐姐,我想同顾将军一块去北方战场。”唐楠身量已经比她高了,私下里她还是喜欢称她为姐姐。
她像是一棵小草,原本干巴瘦扁、奄奄一息,在有了充足的养分滋养以后,不顾一切地疯狂生长。
顾妤想摸摸这个十四岁女孩的脑袋,犹豫许久还是收回了手,她对她温良友善一直都有自己的私心,她需要一个能够舍命护主的护卫。
但是现在这颗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自己如果挽留的话,唐楠一定会为她留下来。
顾妤静静地看着因为风霜成熟了许多的唐楠,她的皮肤有些干燥皲裂,脸颊上挂了肉,终于不似之前那般只有骨头架子的模样了。
她与她相牵的手心,也多了粗糙的茧子。
顾妤想,阿楠在来找她之前一定犹豫了许久。
她努力地吃饭,努力地练武,努力地生长,难道只能成为她手里的棋子吗?
“姐姐,将军说我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我现在比一般士兵都还要厉害。”唐楠脸上挂着真切的笑意,眸子里盛满光亮。
“我听老夏和二狗说过,他们之前见到的北狄人屠戮百姓的景象,北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我想要去帮帮那些百姓......”
“就像是姐姐帮了我一样。”
顾妤垂下眸子,那颗以纯良做装点,实则被怨毒浸黑了的心脏微微颤动,那一丝颤动让她做出了决定。
棋子可以再寻,阿楠的母亲已经为她的女儿偿还了代价。
她抬眼看着她,清凌凌的目光似水溶的月色,“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阿楠,小心些。”顾妤叮嘱道,“在你有足够的资历和军功前,不要让人发现你女子的身份,即使是我的兄长也不行。”
她不再是她的棋子了,也不会成为废棋,她会成为威风凛凛的将军,戍卫边陲,护卫百姓。
“好的,姐姐,我知道的。”唐楠挠着脑袋,傻笑着,在临行前趁顾妤不注意快速地抱了一下她。
唐楠识了字,陡然开蒙的脑袋一片清明。
那些忠君报国的启蒙话本是顾缙替她选的,军营中无所事事的闲暇时刻,阅历丰富的老兵总会在营帐中讲自己的见闻。
唐楠学得很快,知道了许多她平日并不知晓的道理。
她想保护姐姐,留在她身边做她的护卫是一种方法,去战场上挣得军功,得了军衔爵位也是一种方法。
她也听了许多顾将军的故事,天然的直觉让她选了第二种方式。
前朝不是没有女将军的故事,那既然如此,她为何不成为那个能守城护地,保卫一方的女将军呢?
到那时候姐姐定会为她感到骄傲,她的力量也会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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