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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冷初寒
八月十六日清晨,天上蒙了层阴,薄雾透着秋的寒凉。
喑齐牵着绛雪进了长公主府前院车马房,卸下马鞍,绛雪通身赤红密得发黑毛发也披上层水雾,被喑齐从头到脚捋顺,揉到一起。
绛雪哼哧着出了气,又踢踏踢踏前蹄,朝着喑齐面具上又蹭又顶。
顶得重了,喑齐也朝后踉跄几步,抓着它颈下的皮毛才站住。
喑齐笑话它:
“都多大了,还耍孩子脾气?”
跟她奔波一天一夜,这会儿饿的着急,喑齐抚了抚它前额的毛,示意它稍安勿躁。
顺手抓了墙边的干草堆在食槽,绛雪好养活,不挑吃食这一点倒是可圈可点。
见它埋在草堆,喑齐出了马厩望进了院里,雾散了不少,日头不够,倒还阴着,射不透薄云,也挡不住后院的下人们忙碌。
除去清晨洒扫煮羹的日常活,多了几个侍卫往外搬运木箱,弄出不小的动静,喑齐拦住一个问询:
“这是作甚?殿下要出远门?”
那侍卫回道:
“你还不知道?是陛下让咱们殿下今日搬到宫里嘉宴殿,窦姑姑让弟兄们把收好的物件箱子搬上车,辰时末便启程。”
喑齐了然。
“我昨晚不当差,没回府上,这不刚回来。”
那侍卫哦一声,恍然大悟一般:
“这边也都快收好了,用不着人,你自个儿东西还没收吧,回屋收拾去吧。”
边说边摆手让她走。
喑齐冲那侍卫抱了拳,道声谢,回了自个儿的厢房。
侍卫队里只她一人为女子,同五大三粗的男人住在一处多有不便,刚好正房和东跨院间的丫鬟房空着。
故喑齐不住在侍卫连房,而是长公主住的正房旁的丫鬟房。
窦姝是用了心的,夏宇鸾深夜去昭罪司劫人那次有她随行,喑齐的面具也是她亲手取来。
在是夏宇鸾的心腹前,她是沈皇太后当年的陪嫁丫鬟,宫里的老人。不单是看着夏宇鸾长大,也知晓喑齐的旧事。
前后相串,她便知晓夏宇鸾的心思,即便她不交代,自己也该知道怎么安排才最妥帖。
昨天才被带来,又因着中秋祭月只一撂包袱便匆匆离开,眼下喑齐走到房门前,才想起自己并不需要收拾什么。
推开门后,简单淳朴的房屋内,一切摆设一如既往,自己的包袱还躺在桌上,一旁却多了两个琉璃盘,精美细致,与这个屋子格格不入。
一盘里头是两只红彤彤的螃蟹,另一盘是枚月饼,盘子都不大,盛放下来刚好合适。
喑齐覆上指腹于盘中,凉透了,许是昨晚放的。
正诧异着,窦姝进来了。
喑齐行了见礼:
“窦姑姑。”
窦姝见她身后的点心分寸未动,和还合着的包袱,便能确定喑齐一夜未归,同她解释:
“喑齐侍卫,府里每年过中秋公主都会给下人们每人赏两只蒸螃蟹和月饼。
昨儿发下去时你不在,我便将东西去你房里。夜里虽不是你当值,公主也问起了,眼下她才用过早膳,你收拾好了便去回个话吧。”
“晓得了,窦姑姑。昨儿给殿下取礼冠时,府里窜出个黑影,我便追了出去,才忘了正事,祭月都还顺利吧。”
“自然。”
窦姝说罢便出去了,幼时夏宇鸾在窦姝面前扯谎,窦姝也是这般似听非听,实则心里是门清,喑齐一想,这对自己不算坏,不追究全算作默认。
喑齐还记得昨日她编的幌子,眼下夏宇鸾知道她昨日不在府上,窦姑姑都不信,夏宇鸾也不是好忽悠的。
她信或不信都不重要,让她不因此而限制自己行动才重要。
喑齐穿过走廊轻敲门,里头走出来个两个丫鬟替她掩上门没再进去。
“昨儿跑哪儿去了,听裴姑姑的话你一夜未归?是公主府住的不合心意?还是觉得我苛待你了?”
声音从左侧墨水青山绣屏风后传来,起初还带着晨起的倦怠,越往后越像质问。
喑齐听着握了握拳,拐了弯走入屏风后。
夏宇鸾原屈腿侧卧榻上,撑着太阳穴阖眼,听着动静抬了眼,见喑齐向自己行礼,便坐正了要听她回话。
“回殿下,卑职谢过殿下赏赐,殿下待喑齐仁至义尽,昨晚一夜未归全然事出我一人,绝无对公主和府里心生不满。月饼恰好是马蹄沙馅儿的,很好吃。”
马蹄沙馅儿是天都特色,西陵人惯爱咸肉风味,喑齐也有十年未吃过,上一块还是昨晚忆起的,偏那云起琴艺了得,让人只听着嘴里就能生出味。
“本宫竟不知马蹄沙还能把人的嘴润甜,说说吧,突然跑出去做什么了?”
夏宇鸾还能跟她扯玩笑,可见并非真的对她昨晚去了哪生出芥蒂。
喑齐未曾要隐瞒,照实回禀:
“昨日喑齐到张府后门时,赵大人已经率承影卫在抄家。
后门处窜出两匹马,陈校尉和另一校尉一齐追过去。
马在岔路口分开,承影卫也就此分头行动,我便也追着一队出去。
却不敢跟的太紧,到了西便门处,地上倒了一地尸体。
从张府出逃那匹马上的一大一小两人中,大的含毒自杀,小的被他一刀刺中要害。
那么这人绝不是张绫御安排护送儿子出城的暗卫,喑齐也从他身上发现了夜莺刺青,肯定了当下的猜测。
再大胆猜测一番,陈路陈校尉跟出的那匹马上载着的一大一小才是真张桓。”
夏宇鸾本不在意张家的案子,听着现场有了第三者,她提了兴趣追问:
“跟过去了么?”
喑齐摇摇头。
“光是去西便门用的了一夜?还干什么去了?”
窦姝在此刻推门而入,掠过喑齐,矮了矮身道:
“殿下,护送进宫的承影卫在院中等着了,另外赵同知求见,问奴婢可否方便。”
“让他进来。”
赵立仍旧着一身玄黑金鹰纹官服,踩着靴咚咚咚进去,在喑齐右前侧朝夏宇鸾顿首。
喑齐见状恭敬站回夏宇鸾下榻的另一侧。
“臣赵立见殿下安。”
“赵大人多礼了,落座吧。”
赵立作揖称是,才坐下夏宇鸾同面塌侧的座椅上。
“怎么不见扶春,冬夏在殿下身旁伺候着。”
赵立见她身侧无人,随口一问。
“这不有个更妥帖的。”
夏宇鸾撒一眼喑齐,顺手缀饮口茶。
喑齐双手撑于前胸,俯首道:
“卑职喑齐见过赵同知。”
“新来的?瞧着眼生,还遮着面。”
“卑职昨才来的,自小没了家,上天都逃难来了,幸得公主赏下的一口饭,也有些功夫,便死皮赖脸跟来了公主府。”
“你是哪里人?”
“江州童湖村人。”
“这不巧了。”赵立拍手道,“巧娟和她还是老乡,不认识也无妨,待久了便知道。”
“知道殿下不乐意听,可臣该嘱咐,日后再往府里带人回来前,还是要先过臣这一关才稳妥,才知救回来的是蛇是狗。”
“赵大人言下之意是说巧娟是狗,还是童湖村人是蛇呢?”
“是不是童湖村人还需经查。”
赵立回话回的是夏宇鸾,却仍鹰隼般盯着喑齐,喑齐却不看他,只低着头。
倒也不是惧怕被识出,这面具只遮面,不遮眼,瞒不过这双判案无数的鹰眼。
夏宇鸾见他抓着不放有些不耐烦,岔开了话:
“赵大人新宅子住的惯么?”
“殿下有所不知,张绫御贪污的赃款还未追回,臣惶惶承恩,故回绝了。”
罢了,愣头青一个。
夏宇鸾无奈摇摇头,接着问:
“为何没追到?宅子不都被抄了么?那动静可不小。”
昨夜的爆炸声可是惊动四城,处身宫宴的皇室虽未听声却也早早得信。
赵立没回话,心有顾虑地看着喑齐。
喑齐却不动,直盯回去,要她走,除非夏宇鸾发话。
夏宇鸾真发了话,赵立却不愿意:
“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言便是。”
赵立下面说的话喑齐必须在,假装在意是为言语增加砝码,毫无顾忌的说出总不会被轻易相信。
他再看夏宇鸾已经皱起的眉梢便知已经足够,再拖便要起反作用,才开口:
“库房铺子都清点过,同账目对不上,少了五百万两银子。”
“赵大人不必忧心,此事不在你一人之错,张绫御未雨绸缪,皇兄定不会盲目责罚。”
“陛下并未责罚,可臣心中有愧。好在,臣已将张桓缉拿归案,这两日就能审出结果。”
“张绫御那个心智欠缺的儿子?”
“正是他,昨日陈路率人一路追出永定门在密林处设伏才截住人。那个护送着张桓出城的叫麻子,是张府的暗卫,护主心切死了,张桓眼下被关在昭罪司。他情况特殊,臣打算今晚亲自审。”
“那本宫在此预祝大人早日结清余案,时候不早了,去让他们候着吧,本宫更衣后便出发。”
赵立移至座椅旁跪下回话:
“承殿下吉言,臣告退。”
倏地起身而退出房门。
“进来伺候我更衣。”
喑齐点头称是。
床边的雕花衣架上,一套鹅黄色衣裙散着松香,是熏好的。
喑齐取下小心替夏宇鸾披上,最后束好束带,夏宇鸾退后一步左右转了转,衣裙轻盈荡漾,她心情不错,笑着问喑齐:
“我穿它好看么?”
“殿下天生丽质,披麻穿布也难挡姿色,衣裙虽美,却不御寒。天凉了,殿下加件披风吧。”
夏宇鸾抻开胳膊,广袖坠下后自然垂着。
喑齐拿了件象牙白花鸟刺绣斗篷替她披上,系好了扣,确定牢靠后垂下手。
没落回腿侧,被夏宇鸾托在两人之间。
“殿下。”
“过来。”
夏宇鸾察觉到她后缩的动作却没松手,拉着她坐在案边。
方才更衣时,顺手褪去的腰牌被她重亲拿起,放回喑齐手中。
白玉质,几个刻金的大字醒目:
嘉宴长公主——夏宇鸾
“见腰牌如见我,给你便是你的了,想怎么用不必再过问我。”
喑齐指尖夹着腰牌,用的力度也只能确保它不会滑落,垂下的穗子还随意轻晃着,她人却怔住了,非但没被责问,还多了自由。
窦姝进来时就撞见了这一幕,禀道:
“殿下,该启程了。”
“喑齐,去让侍卫队也候着。”
喑齐回过神,明了,攥紧腰牌出了屋。
“殿下……”
“窦姑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张绫御的案子倒也给我提了个醒,这朝中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光景。
皇兄总不能让身边人时时刻刻护着我,该来的也总要来,我们也要未雨绸缪才是。
如今她跟我回去,进出不比宫外方便,宫门拦不住我,却能拦得住她,况且我也想看看,她究竟能把天都的天翻出怎样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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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一天大家~
咕咕最近考试很多
虽无法日更
但会不定时更新
毕竟放下笔我该怎么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