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宁而生

　　初秋的S市，天气已经转凉，黄色的栾树花落了一地。陆则安答应提前结束工作，果然特意来学校接向宁放学。他站在校门口，看着学生们鱼贯而出。
　　在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向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孩子居然正趴在一个高大男生的背上，双手环着对方的脖子，笑得一脸灿烂。那个男生一边走，一边很自然地拍打了两下向宁的臀部，还转过头去跟向宁说话。从陆则安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的脸靠得极近，那个转头的动作竟有几分像是要去亲向宁的唇。
　　"愿赌服输啊！说好了背到校门口的！"向宁在男生背上笑着说，对刚才被拍打臀部的动作似乎毫不在意。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真重。"男生说着，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腿，"别乱动。"
　　周围的学生们都在起哄拍照，还有人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陆则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作为一个同性恋者，他认为这个姿势和动作很暧昧。那种说不清的别扭感和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
　　"陆向宁！"他大步走过去，声音冷得能结冰，"你给我下来！"
　　正笑闹着的两人都愣住了。陆向宁脸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识地从男生背上跳下来："哥？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答应了你早点回来的。"陆则安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男生，"都那么大的人了，在学校这样闹腾像什么样子？"
　　"我们就是打个赌..."向宁试图解释，"他游戏输给我了..."
　　"什么赌需要做到亲一个？"陆则安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知道刚才那个姿势有多不合适吗？还有他刚才...你们是不是接吻了？"
　　"哥！你在胡说什么？"向宁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这些都是我同班同学，你干嘛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我！"
　　"行，回家说"陆则安抓住他的手腕，"现在，跟我回家。"
　　"我不！"向宁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眶已经红了。"错开陆则安走向对面马路。
　　"陆向宁！"陆则安想要追，却被那个男生拦住。
　　"向宁哥哥，我们真的只是闹着玩..."男生怯生生地说。
　　"知道了"陆则安冷冷地说，目光却一直追着向宁消失的方向。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以保护为名的过度反应，反而伤害了最想保护的人。
　　而跑远的陆向宁，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校门口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陆向宁没有回家，陆则安找了一整夜。
　　晚上十点、十一点、十二点……陆则安打了无数个电话，从一开始的生气到后来的焦急。向宁的手机始终关机。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学校、围棋社、历灵家，KTV全都一无所获。
　　凌晨四点，他不得不拨通了程池的电话。
　　“小池，向宁不见了，能帮我找找吗。”
　　“行，你别急”
　　程池二话没说，动用了些关系，不到半小时就回了电话：“安哥，找到了！在中山路那家‘极速网咖’，刷的身份证，包厢A17。”
　　陆则安立刻驱车赶到，推开包厢门时，里面烟雾缭绕。陆向宁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边放着好几个空的红牛罐子。
　　“陆向宁！”陆则安一把摘下他的耳机，声音因担忧和后怕而沙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整晚？！”
　　向宁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倔强地别过脸：“不用你管。”
　　“跟我回家！”陆则安抓住他的手腕。
　　“我不回！”
　　拉扯间，陆则安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的脸，积累了一整晚的恐惧、焦虑和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猛地将向宁拽起来，几乎是拖着将他塞进了车里。
　　回到家，关上门，陆则安气得浑身发抖：“长本事了？学会夜不归宿了？去网吧？还关机？！”
　　“反正你也不在乎！那么久不管我了，一回来就莫名其妙说我跟人家接吻！”向宁口大声顶撞。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盛怒之下，陆则安一把拉过他，按在自己腿上，一边说“我怎么不管你了？我这么辛苦上班是为了谁？”抬手就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打了两下。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静止了。
　　陆则安的手僵在半空，掌心的麻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他……他做了什么？
　　身下的向宁完全愣住了，过了好几秒，巨大的委屈和羞耻感才海啸般涌上。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平时小声的啜泣，而是孩子般崩溃的嚎啕大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陆则安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他立刻将弟弟紧紧抱进怀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后悔：“对不起……向宁，对不起！哥哥错了，哥哥不该打你……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你出事，怕找不到你……”
　　他一遍遍地道着歉，感受到怀里单薄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自己的衬衫前襟。
　　向宁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双手却紧紧地回抱住哥哥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所有的委屈、不安和害怕都在这个拥抱里决堤。
　　“哥……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跑了……”他断断续续地抽噎着保证。
　　陆则安红着眼眶，更用力地抱紧他，下颌轻轻抵住弟弟柔软的发顶，亲亲向宁的额头，鼻子。声音沙哑而温柔：“是哥哥不好，哥哥以后再也不动手了。不怕了，回家了，没事了……”
　　向宁抬起头，睁开红肿的眼睛，嘴唇碰碰了哥哥的唇说“我没有亲他”
　　陆则安摸摸向宁的脸“我知道，我知道，下次哥不会乱说了”
　　崩溃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细小的、委屈的抽噎。陆则安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但那双抓着他衣角的手却丝毫没松。
　　“哥……”向宁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屁股疼……”
　　这句带着孩子气的抱怨让陆则安心头一酸，又是愧疚又是好笑。他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是哥哥不好。天都快亮了，你先去床上趴着，哥去给你热杯牛奶，好不好？”
　　向宁这才慢慢松开手，眼睛和鼻子都哭得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他听话地走回房间，乖乖地趴在了床上。
　　他端着温热的牛奶走进房间，看见向宁正侧着头趴着，目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熹微的晨光勾勒出他还有些泪痕的侧脸，显得格外脆弱。
　　“把牛奶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觉。”陆则安坐在床边，将杯子递给他。
　　向宁撑起身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暖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驱散了一些长夜带来的寒意和心里的褶皱。
　　“哥，”他放下空杯子，小声说，“我今天……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我就是……心里难受。”
　　“我知道。”陆则安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替他掖好被角，“以后心里难受，可以直接告诉哥哥，不许再跑出去，更不许关机，听到没有？”
　　“嗯。”向宁乖乖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里面挪了挪，空出大半张床，眼巴巴地看着他。
　　陆则安脱掉外套，在他身边躺下。一个温热的身体立刻贴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挨着他。
　　“睡吧，天都亮了。”陆则安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一次，向宁在那轻柔的安抚下彻底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对他似乎毫无影响，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陆则安却没有睡意，借着越来越清晰的晨光，他看着弟弟安静的睡颜，指腹轻轻擦过他眼角未干的泪痕。这一夜，像一场激烈的暴风雨，好在，他们在黎明时分，终于为彼此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他轻轻收拢手臂，将弟弟更紧地护在怀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云层，透过窗帘的缝隙，金线般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仿佛为这新的一天，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原谅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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