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何年初照人

　　公元712年
　　四月初八
　　佛诞日

　　时值初夏，长安城内外已是绿意葱茏。

　　槐树的浓荫遮天蔽日，柳絮早已飘尽，新生的柳叶翠绿欲滴，在微风中轻摇。

　　护城河畔，新荷初绽，粉白的花苞在碧叶间若隐若现，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花香，混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气息。

　　这一日，皇室依例前往罔极寺礼佛祈福。

　　太平公主身着绛紫色缠枝莲纹礼佛常服，外罩一件月白色薄纱披帛，发髻间只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简约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林晓月与苏怀瑾随行在后，二人皆穿着素雅的夏装，林晓月是一身天水碧的齐胸襦裙，苏怀瑾则是一袭月白上襦配浅碧色下裙，发间各簪一朵新摘的玉兰花，清新脱俗。

　　陈叔与王妈也换了整洁的衣裳随行，王妈特意带上了她精心准备的供果。

　　素云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警惕地护卫在侧。

　　阿离难得安静，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装满鲜花的提篮，准备供奉佛前。

　　罔极寺果然名不虚传。

　　寺门前两株参天古柏苍翠欲滴，朱漆大门上金环闪耀。

　　步入寺内，但见殿宇巍峨，飞檐翘角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汉白玉栏杆雕刻精细，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庭院中古木参天，树影婆娑，偶有鸟鸣从枝叶间传来，更显幽静。

　　大殿内香火缭绕，金身佛像宝相庄严。

　　太平公主率先上前，在蒲团上盈盈跪拜，双手合十，神情虔诚。

　　林晓月与苏怀瑾随后跪下，二人动作优雅同步，双手举香齐眉，缓缓三拜。

　　跪拜时，林晓月不自觉地想：虽然我总觉得事在人为，但到了这般境地，还是会贪心地希望命运能够眷顾。

　　希望家国平安，希望这剩下的日子能够顺遂。

　　至于那件事，她抬眼望了望庄严的佛像，我不求神仙了，我靠自己。

　　苏怀瑾闭目祈福时，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神色宁静中带着坚定。

　　她所求不多，唯愿身边之人平安，唯愿她们正在走的路，能无愧于心。

　　祈福完毕，众人各自在寺中游览。

　　太平公主与住持叙话，陈叔和王妈去安排斋饭，素云和阿离在不远处静静等候。

　　林晓月与苏怀瑾信步往后院走去。

　　这里比前殿更为幽静，竹林掩映着一条青石小径，路边点缀着几株晚开的芍药，粉白的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微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送来阵阵凉意。

　　在一处转角，她们遇见了一位青衣道长。

　　这道长生得仙风道骨，眉目清朗，手持一柄白玉拂尘，正含笑看着她们。

　　“二位施主，可是心中有惑？”道长的声音清越，似有回响。

　　林晓月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道长目光深邃，在她们面上流转：“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能不能成吗？”

　　林晓月心中一动，暗想：这不用问，我知道不会成的。

　　史书白纸黑字，结局早已注定。

　　就在这时，苏怀瑾却上前半步，声音清晰而平静：“不想。我们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结果其实并不重要。”

　　道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轻轻颔首：“好。那贫道想赠二位一言：往昔种种，不过是，因缘际会，唯有走完这个环，方能实现心中的道。”

　　说罢，他拂尘一甩，转身欲走。

　　林晓月与苏怀瑾面面相觑，都不解其意。

　　“你们在做什么？”太平公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与陈叔、王妈等人一同走来，见二人站在竹林前发愣，不由问道。

　　“方才与一位道长说了几句话。”林晓月回头指向竹林，“可是……”

　　竹影摇曳，小径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道长的踪影？

　　众人皆觉诧异，但见天色已晚，便不再深究，一同启程回府。

　　回程的马车上，夕阳西斜，将长安城的街巷染成一片暖金色。

　　路旁的槐花正盛，细碎的白花随风飘落，如同降下一场细雪。

　　林晓月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中反复回味着那句“走完这个环”。

　　苏怀瑾安静地坐在她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裾上的绣纹，显然也在思索着什么。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远处兴庆宫的飞檐在夕阳下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不知为何，林晓月忽然觉得，这个初夏的黄昏，格外漫长。

　　回到公主府时，暮色已深。

　　府门前的石狮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得格外肃穆。

　　王妈张罗着晚膳的香气从厨房飘来，阿离和素云点亮了廊下的灯笼。

　　这一日的祈福虽已结束，但道长那句玄妙的话语，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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