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夜炙灯

　　前方，自那湖中陡然窜出五只虎头鱼身蛇尾的猛恶虎蛟，如海浪般的湖水瞬间冲刷上岸。
　　半空之中，妖王陌夜冷冽地挥起手中烛龙鞭，顷刻间便将那五只虎蛟打落下来，身首分离。
　　其中一只虎蛟的虎头正巧落在林茉儿的身旁，那虎眼双眸圆睁，死不瞑目地瞪着她，血盆的大口张着，临死之前还想着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欲猛咬她一口。

　　她本能地举起手中的铁棒去挡，铁棒上的夜交藤跟着窜起，却抵不过那尖厉的虎牙，被咬断成数节纷纷掉落下来。
　　虎蛟将要咬上她的那一刻，她将铁棒竖起，想要以此抵挡住虎嘴的咬合，铁棒却转瞬间被虎口挤压弯曲断裂，就在她即将落入虎蛟之口的瞬息间，那只虎头被忽甩过来的烛龙鞭劈成了两半。
　　但她仍是没有完全幸免，那只握着铁棒的手，也跟着被那长鞭斩断了手腕。

　　鲜红的血一涌而出，她紧咬着牙，忍着疼痛，在心内对系统下达治愈指令。

　　陌夜一步一步地走向林茉儿，冷眼看着她的手腕和手掌长出重生，那方才被他亲手斩断的部分还掉落在一旁，沾满了血和沙子。
　　她抬眼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像是不带一丝感情，冷的像个冰人，单膝跪在她的身前凝望着她。

　　“做我的女人，本王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姿势，虔诚的好像是在对她说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然而下一句却令人寒彻心骨。
　　“不是因为你嫁给了本王，而是因为你拥有的这副不死之身。”

　　她不用问也知道，是他让那只虎蛟的头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向她。
　　又在虎蛟快要咬上她的时候，出手“相救”。
　　他会陪着她来找灵植，是因为他相信的不是她，而是那位名字如今只留在书中的人。

　　胸口方才那一瞬的刺痛又像是从未有过，她盯着他的眼睛，在那眼睛里她看见了同样冷漠疏离的自己。

　　“不管做不做你的女人，我都会去找齐所有紫桐书中记载的这些灵植。”她启唇对他道，“为我自己。”
　　旁人穿越只需让男主或男配爱上自己，无论是最终用真情还是假意，她却从一开始不仅要对方真心爱上自己，还要让自己真心去爱上对方。

　　两个拒绝爱的人，又怎么相爱呢？

　　这种复杂的问题，一个冰冷的系统又如何了解？

　　也许她将被一辈子，都困在这本书中回不去。

　　“女人，本王再问你一遍，天界派你来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怒气，陌夜不耐地狠狠瞪着林茉儿，紧握的拳头暴起了青筋，“别告诉本王，天界派你来只是单纯的为了找那些没用的草！”
　　“真的没用吗？”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那晚你在我面前失控，是我随身带着的那只香囊里的夜交藤让你清醒的吧。”

　　见他眸中怒气依旧，沉沉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她又启唇道：“我本想让你自己佩戴香囊，可你却似乎错会了我的意思，我只好自己随身带着，不过这香囊对我也有用，能让我……”她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如今他已经为她所住的地方布下了结界，她虽不清楚他为何会突然如此做，也许也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女人”。

　　“香囊上的并蒂莲也是要找的灵植之一？”他凝着她的眼睛问。
　　“不错。”她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动唇道，“天界并没有派我来做什么，不过是那位公主不想嫁来你们妖界，恰巧才随意挑中了我做她的替身而已。却不想我一来就碰上这里瘴气肆虐，想着既然已经留在这里，总要为自己做些打算，即便身体可以再生，也架不住这儿的瘴气日日侵蚀，灵核灰飞烟灭不过早晚而已。”她咬了咬唇，“谢谢你在我屋外设下结界，让我可以不必再恶梦夜夜纠缠。”

　　“你不过一介花仙，何来日日恶梦缠身？”不想她突然一句感谢，他竟一时不知所措，为掩饰尬尴，便故意为难，抓住她话里字眼，紧追着数落道，“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能做什么？”她不卑不亢地反问，“一举一动皆在妖王大人你的掌握之中，要杀我不过如捏死一只蝼蚁，即便我身体能再生，那不过是身为花仙本就有的再生之力，无关任何法器，也无法复原将来可能化成灰的灵核。若是你真对天界不满，干脆直接杀去天界就是，又何必来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你！”心下一阵烦躁，胸口起伏难抑，他双拳握得咔咔作响，其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三番四次刁难她，像是要从她口中听到别的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却见她薄而无血色的双唇动的越多，心头就越发烦闷，恨不得直接倾身再堵上去才好。

　　这样想着，身体已经先于他动作起来，再次擒住那张娇弱的唇，心下的烦躁竟忽地莫名平息下来。

　　是了，他何必压抑，不过一个仙力被封的罪仙，要了便是！

　　感觉到陌夜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起来，林茉儿蓦地惊异万分，难道他要在此刻，在这茫茫荒漠强要了自己？
　　若是如此，她定会恨不得杀死对方，又何来日后努力试着让自己生出一丝对他的爱意？

　　衣衫被撕破，就像她为抵挡那些恶梦筑起的屏障被一点点击碎，她奋力而死命地挣扎，犹如一个柔软无力的婴儿般，用上全身的肢体在诉说着抗拒，双眸中溢满了绝望。

　　也许是她的反抗太过激烈，她对于他方才的告白显然是无动于衷，他们成婚许久，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他们本该早已同房。
　　可如今，明显这女人对他排斥，且已经不止一次，初始他还能当她没有准备好，愿意给她几日。
　　心头不由火起，自然也没了兴致，陌夜停下动作，起身“放过”了她。

　　感受到身上的重量顷刻间消失，林茉儿喘着粗气，逐渐从颤栗中平静下来，刚刚仿佛又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浑身被汗水浸润。
　　她将身上残破的衣衫拢了拢，环顾四下，早已没了男人的踪影，那五只被长鞭劈斩的虎蛟残体洒落在四周。
　　他将她独自一人丢在这里。

　　林茉儿走向前方的碧波湖水，弯腰在湖中洗了把脸，便顺着湖岸仔细地寻找着威灵仙藤。
　　前方的路她暂且看不清，她只知让自己不断往前，不能回头，也不愿停留。

　　-

　　陌夜坐在桌案前，手边的水晶球里显现出林茉儿沿着湖岸寻觅到威灵仙，正跟着夜交藤指引的方向往回走的画面。
　　从那个荒漠返回到这儿就是驾驭穷奇，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也要一盏茶的功夫。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打算如何在这荒无人烟又危机四伏的荒漠中存活下来。

　　林茉儿盘缩在一棵干枯而巨大的树根下，她让手中的夜交藤为自己找寻来可以充饥的灵植野果。
　　妖界的荒漠昼短夜长，再加上周围瘴气的肆虐，身体可以由系统来修复，但精神却逐渐陷入混沌，恶梦纠缠不休，似无止境。
　　她无意识地从腰间一把扯下那只绣有并蒂莲的香囊，紧握在手中，仿佛这是她的一棵救命稻草或是心灵的慰藉。

　　冰冷的荒漠夜晚，她却被一身的汗水打湿成如一个溺水的人。

　　忽地，几只夜行的青兕悄悄往她这边靠近，它们饥肠辘辘，留着馋馋的口水。

　　领头的青兕伸出利爪，抓向蜷缩在树根下的林茉儿。
　　先是一只胳臂被那利爪卸下，也没能将她从梦魔中拉扯出来。
　　跟着整个身体如残破的娃娃般被从树根下抓了出来，那几只青兕迫不及待地一哄而上。

　　绣着并蒂莲的香囊被青兕扯落在地，水晶球前的陌夜眸色逐渐深沉。
　　蓦然，那水晶球里就多了他的身影。

　　快如电闪的烛龙鞭瞬息间便将那些凶恶的青兕，斩的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陌夜收起手中的长鞭，俯下身，将那“溺水”的人儿抱起。
　　“不要……妈妈不要……不是我……不是我……”无力的呻吟断断续续，如粗砂般自喉间破出。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支离破碎的声音。

　　原来她是能说话的。

　　许是因为怀中的人始终昏迷着，就如那一夜一样，女人并未自愈自己身上的伤，断臂处的血很快浸染了她和他的衣衫。

　　林茉儿昏沉间听到系统不断地在询问她，是否要治愈伤口？
　　自那次在沼泽被失控的陌夜差点撕碎，她拒绝了系统自动治愈她之后，系统每次都会等着她下达指令。

　　-

　　晨曦透过琉璃般色泽的落地窗户照射了进来，红茴端着一盆清水跨入茉香居。
　　躺在前方床榻上的林茉儿衣衫簇新，断了的那只臂膀也已接好完整，只是人依旧昏沉着不愿睁开眼。

　　红茴叹了口气，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后打湿了一块儿方巾，再走到床榻前坐下，轻轻地为林茉儿擦拭。
　　也不知这二人究竟怎么了，两次一同出去，皆都弄得满身是血回来，一个面色越发阴沉，一个则又昏睡不醒。
　　“不知道夫人这回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红茴从床榻上站起身。

　　待红茴一跨出门去，林茉儿自床榻上睁开了眼。
　　许是因为陌夜设下了结界之故，她这一回只昏睡了两日便醒了过来。
　　她让系统将她意识抽离，去了威灵仙藤妖与九头蛇妖所住的那片沼泽，灵仙的眼睛已经快要复明，那殿柏一直悉心地陪在其身旁，寸步不离地为其煎药敷药。

　　如今只需静等灵仙双眼复明之后，主动来找她。

　　林茉儿飘出门外，就见院子里的花圃内她在那湖岸边采摘来的几棵威灵仙藤，已经与夜交藤种在了一起。
　　陌夜将她带回来之后，便命南庭介将其种在这里，又特意分出两棵送去了他们的医馆。

　　她靠近花圃，只见那繁茂的夜交藤枝叶中，已经结出几朵小小的白色鲜嫩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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