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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尽管徐淞原日复一日地盼着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可白驹过隙,约定的时间还是如期而至。
晚上十点,徐淞原准时踏进画室。
推开门的瞬间,他突然回忆起之前在走廊遇到的那个男人,不禁荒谬想,简宁是不是也会给我钱,给的会比那人多吗?
……徐淞原甩甩脑袋,觉得自己疯了。
木门开了又合,发出一声轻响,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简宁坐在画架前捣鼓着小水桶,没回头,丢下一句:“衣服先脱了吧,很快就开始。”
徐淞原盯着他的后脑勺,来的路上,他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乍一听到这样直白的话,竟然诡异的没有很羞耻。
他深吸了一口气,长指抓住T恤下摆,利落地扯下衣物。
好一会儿,简宁把画笔从松节油里拿出来,回头,徐淞原立在几步之外,□□。
“…………”
他足够高,骨架也足够大,第一眼给人的冲击力是极强的。
宽肩窄腰长腿,大面积低饱和的野蛮赭石棕肤色,每一块肌肉走向都无限趋近于完美,这是一具极其符合人体美学的身体。
杏眼倒映着这具完美的身体,视线自下而上,一一扫过,在中间某个位置停顿了一下。
哇哦。
简宁浅浅弯了下唇,才对神色不太自然的人说:“裤子不用脱。”
徐淞原:“……啊?”
不脱,怎么做?
简宁:“我只画上半身。”
……
……
空气突然变得非常安静。
简宁的声音以每秒340米的速度传递到徐淞原耳朵里,快速且清晰。与之相反的,徐淞原每听清一个字,血液流动的速度就慢上一分,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最终僵在原地,心脏骤停。
只画上半身。
只画。
画。
彳余氵木公厂白小碎掉了。
碎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人表情空白,在简宁的视线下机械捡起地上的裤子套上,里层,外层,手指肉眼可见颤抖。
他内心的崩溃简宁无从得知,只是有点疑惑这人为何表现得如此惨烈,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在逼良为娼。
良心难得有了点不安,简宁开口安慰了一下自己的模特:“不用不好意思,只是画画而已。”
话落,徐淞原脸上的表情更惨烈了。
简宁:……当我没说。
他指了指窗台位置,那里已经提前摆放好一张木质高脚凳,对徐淞原说:“你就坐那,不用摆造型,按你舒服的姿势来就行。”
“……好的。”
徐淞原木然走到高脚凳旁边,坐上去,轻微靠着椅背,一条腿踩着脚踏,另外一条腿落在地面,屈着膝。
腿看起来尤其长。
简宁正在准备待会儿要用的画具,抽空瞥了一眼人,不禁想,用高脚凳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小天才。
他弯了下唇角,有条不紊地把各种型号的画笔、刮刀摆上画箱,又从一堆颜料里面选出待会儿要用的颜色,一一挤在调色板上。
徐淞原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简宁忙活,好半天,那种恨不得钻地缝的尴尬劲儿才开始缓慢褪去。
真是天大的误会,自己怎么就以为简宁是要……转念一想,那上次简宁约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只是画画?
徐淞原犹豫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间提起:“咳,我那天,看到你给了那个男人很多钱。”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简宁听明白了,他挤着颜料,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画人体很贵吗?”徐淞原说。
一泵红色被挤出,简宁视线依然停留调色板上,回答:“一般的人体不算贵。”
徐淞原:“那他是因为身材好才贵吗?”
简宁停顿。
半晌,他缓缓抬起眼皮,眼底带着明显笑意,对徐淞原说:“你更贵。”
“……”
徐淞原体温上涨63℃,徐淞原熟了。
红晕由耳垂向耳廓蔓延,色彩清晰倒映在简宁眼中,他笑了笑,还是解释给徐淞原听:“因为他要给我‘表演’,所以贵。”
表演……徐淞原想了想:“比如劈叉之类的?”
简宁诧异地看向他,大眼瞪小眼。
“徐淞原。”
“嗯?”
简宁问:“打球是不是很费脑子。”
徐淞原面带疑惑,摇头否认。
那你怎么没有了。简宁笑笑,最终还是把这句刻薄的话咽了回去。
前期工作就绪,简宁架上画框,准备落笔。
他平时画人体会习惯性地从眼睛里找灵感,可这一次,一眼看过去,徐淞原的眼神是平和的、干净的,没有丝毫激烈的负面情绪……简宁皱了皱眉,画笔裹上颜料,缓缓落在亚麻画布上。
灵动的笔触一笔一笔变换,窗边人物逐渐跃然纸上,技法纯熟,色彩热烈灵动。
可是不对。
像没有灵魂的空壳。
笔刷擦过画布的声音缓缓减弱,直至完全消失,画室陷于沉寂。
风从窗缝里溜进来,爬上徐淞原不着一物的背脊,莫名让他呼吸凝滞。
“不画了吗?”他开口询问。
简宁没说话,盯着人静静思考,好一会儿,他突然起身,从画室角落里翻出一条黑色领带,走到徐淞原面前站定。
这是?
“闭眼。”简宁说。
徐淞原虽不解,还是听话照做。
单眼皮缓缓合上,简宁凑近他,俯身,将黑色领带蒙上徐淞原的眼,绕到在后脑勺打了个结。接着,他攥着领带尾端,稍一用力,徐淞原被迫仰起头,从颈部到下颌的线条随之绷紧,显得更锋利了。
简宁垂眼,静静欣赏自己的杰作。
干净的眼神被遮挡,徐淞原气质骤然发生变化,眉头因黑暗而皱起,山根陡峭,唇瓣薄削,很不温和的长相。
可是还不够,还差点什么。
简宁一手扯着领带,将徐淞原带得离自己更近,另一只手执着画笔,笔尖轻轻抵上悬凸的喉结,轻轻唤:“徐淞原。”
“……嗯?”
简宁压低声音:“告诉我,你做过最坏的事是什么?”
笔尖上的猪鬃毛带着硬度,抵在皮肤上带来细细的刺痛,徐淞原喉结不安上下滚动了一下,不明白简宁到底要做什么。
“简,简宁。”
“嗯?”简宁拖长调子。
“我没有做过什么……”
喉间加重的力道打断徐淞原的话,画笔并不满意他的答案,从喉结处开始,一寸寸逼近心脏,路过的地方犹如蚂蚁在爬。
“不对。”简宁低声否决,“徐淞原,你回答得不对。”
画笔抵在心口,力道危险地压着不安分的心跳,就像执掌戒尺的老师在惩罚答错题目的学生。
“重新回答我,徐淞原。你做过什么,或者说,你曾经想过做什么?”
简宁再一次凑近,几乎贴着徐淞原的耳根,声音极缓,颗粒感压进耳膜,充满蛊惑:“别怕,这里没有别人,非常安全。那些压抑的、不能露于太阳底下的想法,你都可以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我保证。”
“所以,告诉我,嗯?”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耳廓,烫得徐淞原整个人快要烧起来,心跳一声高过一声,像是迫不及待想撕裂胸腔跳出来在天空炸响,连带着浑身肌肉也一寸寸绷紧,如同野兽捕食前的一瞬间,蓄势待发!
——徐淞原要疯了。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样!
简宁快速后退,抓起画笔在画布上挥洒。
鼻腔萦绕的气息远去,徐淞原终于得以大口呼吸,汗水大颗大颗从鬓角滑落,将胸口上的红色颜料染得一团糟。
指针一分一秒转动,绕过十二点,又缓缓向数字一靠近。
简宁落下最后一笔,食指抚上画布,用力一揉,揉乱了画中人颈间那抹鲜艳的红色。
“好了。”简宁说。
徐淞原闻言吐出一口气,全身肌肉缓缓放松,他摸向眼睛上的领带,问:“那这个,可以摘了吗?”
半晌,没有等到简宁的回答,却等来了渐渐浓郁的玫瑰葡萄香,是简宁靠近了。领带材质厚重,徐淞原感觉不到光线变化,只有温热的呼吸凑近了一瞬,领带旋即松开,绸缎滑落到颈间。
“可以了,辛苦。”
徐淞原睁开眼,陷入黑暗太久,乍一见光,周遭一片朦胧,仅有简宁莹白的脸是唯一清晰的锚点。
“走吧。”没等徐淞原反应,简宁将他拉起来,往画架处走去,“看看成品。”
高大身影随着他的脚步,被按坐在画框前,框幅很大,嚣张占满视线,浓郁色彩蓦地闯入眼帘。
徐淞原瞬间失语。
画面整体暗色调,唯有人物受光,皮肤大面积裸露,低饱和赭石棕色在暗光中呈现一种原始的野性。结实双臂被反剪在身后,肌肉受力,挤压出无法忍耐的弧度,汗水染湿简宁画笔留下的红色颜料,从鼓胀胸口一路延伸到唇边,拖出色气的红线,他仰起头,脖颈牵拉出致命线条,唇不受控张着,滚烫呼吸好似从画中扑了出来。
“很美的身体,对吧?”
简宁站在徐淞原身后,语气充满对作品的满意。
“……”徐淞原嗓子发紧,一时无法形容出自己的感受。
毫无疑问,简宁画得极好,他一个外行人也轻易能看出来。
可,徐淞原盯着熟悉又陌生的画像,他从未,从未在自己脸上见过这样激烈浪荡的模样……这种完全被欲望捕获的样子,真的,太过了。
好在,简宁这会儿无暇顾及他的答案,眯着眼,愉悦地欣赏自己的作品。
可看着看着,在某个瞬间,他突然迷惑地眨了眨眼,安静下来,视线凝在画像上不动了。
良久,简宁忽地开口:“徐淞原。”
“嗯?”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周遭一瞬安静。
他怎么……徐淞原动了动唇,不知该怎么开口,毕竟他们的初遇实在算不得愉快。
他的沉默,在这个时候显得尤其可疑。
简宁黑长的鸦羽眨动了一下,俯身,从侧面凑近,视线凝在徐淞原脸上∶“我一定见过你。”
他无意识抬起手,指尖摸在棱角分明的脸颊,轻轻触碰:“……我的眼睛告诉我,它记得你,熟悉你,也很喜欢你,这张脸和这副身体。”
完成的画像异常眼熟,他无比信任自己的眼睛,此前一定在脑海里细细描绘过这个画面,可奇怪的是,简宁完全想不起这段记忆。
不过,这也不重要,不管之前如何,现在也成功画到了。
他全然不知道,他这轻飘飘一句话,在徐淞原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简宁,简宁在说什么啊,什么喜欢……谁喜欢……喜欢谁?
脸颊上残留的明明是冰凉的触感,徐淞原却觉得似火焰一般灼烧,视线里,简宁嘴唇开合,又说了一句什么,可耳朵嗡嗡作响,他完全没听清。
线条冷硬的脸上,神色几经变幻,跟唱戏似的。
而久久得不到回应的简宁很是莫名其妙,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徐淞原,问你话呢,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不就问了一句这幅画能不能挂社交平台,有这么难回答吗?
徐淞原深吸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
“算了。”简宁看出他的犹豫,没等他说完,主动打断他的话。
徐淞原望着简宁淡淡的神情,哑声说∶“……抱歉。”
他真的不喜欢男生。
“哦,没事,不用道歉。”
简宁并不在意这点小事,这人画个画都别扭得像颗含羞草,自己还是不为难他了。
他只是奇怪,徐淞原这句“抱歉”为何说得如此郑重而充满愧疚。
郑重得像个辜负了他的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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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我的眼睛记得你,熟悉你,喜欢你的脸和身体。
徐淞原听到的: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