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与卫星（GB）

　　高铁站离望暹外婆家所在的乡下并不远，走路也就20分钟左右。但哪怕是这短短的路程，外婆外公也要亲自去接。

　　一开始只有外婆外公两人，一辆老头乐便正好塞下三人和行李。现在林玥尧回来，天气也冷了，便开着家里的大车去接。

　　三人的手机一起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望暹发在群里的消息，高铁准备进站，三人便下车来到出站口等待。

　　望暹今天戴了个毛茸茸的雪蓝色毛帽，厚实的围巾围在脖子上，遮住大半张脸。虽然看不清脸，但因为她个子高，在人群中仍十分乍眼，于是外婆外公一眼就锁定了望暹的位置。

　　一旁的林玥尧还没亲眼见过长高后的望暹，此刻仍在人群中一个个寻视。

　　外婆外公与望暹对上一个眼神，便立刻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外公拍拍林玥尧说：“哎，我们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找小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在林玥尧印象里，望暹还是那个比他矮大半头的小姑娘形象，于是他并没有去注意人群中单独冒出的那几个大高个。尤其现在天冷，大家大都戴着口罩围巾，更增加了寻找的难度。

　　他找得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突然多出来的身影，以为对方也是在这里等人接人的。

　　站内的人渐渐稀疏，但林玥尧依然没看到望暹的身影。转头看向外婆外公，两人正十分休闲地背着手聊着天。

　　林玥尧有些担心，问他们是不是去错高铁站了。

　　二老马上否定了林玥尧的疑问，说小星之前都是从这个站回来的。

　　林玥尧蹭蹭鼻尖，疑惑既然没去错，那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望暹出来。

　　外婆外公忍俊不禁，和林玥尧说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林玥尧不疑有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望暹的电话。

　　听筒里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响起，但今天这铃声似乎出了些问题，一大一小两声，另一声还稍微有些延迟，像外放出来的一样。

　　林玥尧仔细听了下，发现那声音好像就是从其他手机外放出来的，并且那声音很近，似乎就在自己旁边。

　　他转身寻找，一回头，便对上了望暹正放着光的视线，眼睛因期待而亮晶晶的，嘴唇因担心发出声响而微微抿起，嘴角却咧得很开，像刚开一半就被人捂上的向日葵。

　　林玥尧的手机还贴在耳旁，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视线快与他齐平的少女。

　　望暹见林玥尧没反应，便微微探身凑近了些，勾着手指将围巾拉下，歪着脑袋狡黠地抬眼问：“怎么在手机上认得出我，现实中就认不出我了？”

　　熟悉的声音像把钥匙重新拧动林玥尧的耳膜，重启他的大脑。

　　“哇……天哪，你怎么高了那么多。”意识到面前的人就是望暹后，林玥尧总微微半阖着的双眼也跟着发亮。但大脑似乎只重启了语言系统，动作仍停在举着电话的动作上，看起来像被人施法定住了一样。

　　“吓一跳吧。”望暹重新将围巾拉上，经过林玥尧时用肩膀隔着厚厚的外套撞了撞他，“快走吧，外婆外公等着呢，在外面要冷死了。”

　　-

　　老宅是间两层小楼，外面有个小院子。

　　原本一楼负责衣食起居，二楼负责住人。

　　随着时间推移，子嗣纷纷外出打工成家立业，守在老宅的人便越来越少。老外婆去世后，离老宅最近的望文洁便搬回了宅子，找人重新收拾打理了下。

　　当时望文洁也上了年纪，腿脚慢慢变得不便。于是她在一楼重新腾出两个空房间用于起居，二楼则完全废弃，平时基本不上去。

　　直到望暹的外婆外公回来，两人重新打理，把一楼的空间留给自己和林玥尧，二楼则重新收拾，安置了新的洗浴间，只留下一间客房，其余全部打通，让望暹可以自由支配二楼的全部区域。

　　但这些都是在国庆后才渐渐完工的。

　　之前林玥尧还没回来的时候，望暹便和外婆外公一起住在一楼。

　　这趟回来，她便习惯性拖着行李径直走向她平时住的房间。

　　推开门，是一间有过生活痕迹的房间，一张专辑和蝴蝶标本规整地摆放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上。

　　房间东西不多，除了一些基本的布置，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就整体风格来看，这应该是林玥尧的房间。

　　此时她才想起之前电话里他们和她说的二楼，于是她来不及等屋外还没停好车的三人，激动地提着行李噔噔噔地跑上楼。

　　二楼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墙面冲洗粉刷过，原本通往阳台的木门也改成了玻璃落地窗，中间是一扇通透的推拉门，视野宽阔不少，看得人身心舒畅。

　　望暹的房间比之前大不少，之前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张床几乎就能塞满整个房间。现在她的房间，感觉甚至有楼下客厅那么大，可以随她撒欢打滚，想什么布置就这么布置。之前放在楼下房间里的物品也被规规整整地收在箱子里，等着望暹安排。

　　在屋外停好车的三人回到屋里，一进门就听到楼梯传来吧嗒吧嗒的下楼声，紧接着就是望暹兴奋得从墙角窜出来的身影，乍一看像回到了小时候。

　　几人简单吃过午饭，望暹便回到楼上收拾东西，空荡荡的房间渐渐填满，四处都布满望暹的巧思。

　　箱子渐渐清空，连带着暑假望暹从天门寄回来但一直没打开的箱子。

　　里面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用品，望暹有些累了，本想着等之后再理，谁知推动箱子的时候，底下的一抹鲜艳的封皮吸引起了望暹的注意。

　　望暹记得这是她小学时的毕业相册，往下翻翻，翻出了她从小到大整个学生时期的毕业相册。

　　后面的几本没给他们看过，于是望暹兴冲冲地拿下楼。谁知这会外婆外公正睡着午觉，留林玥尧一个人在客厅里削着苹果。

　　“你正好来了，我还想着一会给你拿上去。”林玥尧将盘子向望暹那边推了推。

　　“谢谢玥尧哥。”望暹抱着相册，随手拿起一块笑眯眯地林玥尧身边坐下。

　　“要不要看看我之前的相册？”望暹语气满是期待，说着就将相册按顺序一本本整齐排列在桌上。

　　“好啊。”林玥尧对相册内容很是好奇，顺手就按着望暹的摆放顺序拿起。

　　相册中的望暹一如既往爱笑，但看着看着，林玥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总感觉相册中的望暹要陌生许多。

　　无论是单人照还是与同学相处时的抓拍，望暹眼角总笑得弯弯的，嘴角都是统一好看的弧度，看着十分得体礼貌。可看久了，便觉得那笑似乎只浮于表面，根本未达眼底。

　　一张张翻去，小小的望暹总是很优秀，日常生活照里，百分之八十都是领奖照片。

　　望暹调侃说因为平时都没人给她拍，所以她只能用平时老师给她拍的获奖照片来当个人生活照。

　　翻到初高中的相册，照片就显得简单很多，基本都是各班大合照和年纪大合照简单拼在一起。

　　随着个子渐渐冒头，初中还站在靠旁边位置的她，拍高中毕业照的时候已经稳居中间位置，头顶几乎与要够到后排男生的下巴。

　　脸上依然是官方客气的和善微笑，但不同于小时候的刻板，此时的她似乎被一种独特的气质围绕，整体起来舒展放松许多，隔着模糊的彩印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不同于身旁同学的坚定与从容。

　　望暹在林玥尧心中的成熟小大人形象渐渐一张张照片覆盖。

　　翻到相册最后，随着纸页翻动，飘出一张单独的，看起来像是后面塞进去的照片。

　　照片紧贴在地上，望暹率先反应过来俯身去捡，结果做了美甲的指尖太过圆滑，无论如何都扣不起照片的边角。

　　此时林玥尧也反应过来，伸手帮望暹把照片捡了起来。照片背面朝上，林玥尧顺势将它翻了过来。

　　看到照片内容的一瞬，林玥尧不自觉屏住呼吸，拿着照片的动作也跟着停顿几秒。

　　-

　　那天望暹和晓瑜约着一起去拿毕业相册，本想着一起吃过饭就回家，谁知路过一家摄影馆正做活动，拍一套送一套。

　　晓瑜很感兴趣，望暹也没拍过这种类型的照片，便决定一起拍拍看。

　　望暹选了乐队少女的风格，服装是一套简单的学生西服。

　　两人的五官条件都不差，随便化化都是锦上添花，很快就打扮好。

　　为了上镜不吃妆，化妆老师给望暹化了较浓的烟熏妆，加深后的眼尾更加狭长，加上较深的口红颜色，以及望暹面无表情时微微下垂的嘴角，显得整人凌冽又妖冶。

　　准备拍照前，望暹瞥到一旁的黑色假发，便心血来潮提议想戴着假发拍。

　　及腰长的假发被打理得很自然，碎碎的刘海自然垂在额前，显得人可爱不少。她一手扶着栏杆，身体微微前倾，等着摄影老师指导动作。

　　一旁的晓瑜觉得这画面好看极了，便赶紧掏出手机抓拍。

　　此时正好一阵强风吹过，掀起望暹一片碎碎的刘海，原本被遮挡的额头露出一角，眼睛微微眯起。她随意甩了甩头，不让那四处乱飞的发丝糊到脸上。

　　因天气炎热，略显宽松的衣袖被随意卷起，衣摆也被带起，两侧的长发随着身体前倾的动作微微晃动。

　　晓瑜站在较低的位置仰拍，记录下了这集齐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幕。

　　背景是一片澄澈的蓝。

　　望暹的头发与衣摆反方向飘动，扶着栏杆的手侧在身后，一腿踩在台阶，一腿向前伸着踩着最底下的地面。

　　长长的发丝随着她回头的动作甩起，眼神半阖，说不清眼里蕴藏的是满盈的野心，还是对远方自由的向往。唇瓣微张，嘴角勾起一个神秘的弧度，似笑非笑，与眼妆搭配得相得益彰，将介少年人的叛逆与锐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整张照片，每一处，都是如此恰到好处。

　　浑然天成。

　　如有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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