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仙路

　　质君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表态。“跟上来，带你去新居所。”

　　跟随质君踏入山林深处，叶青发现这里别有洞天。与外面的阴森诡谲不同，谷内灵气精纯充沛，奇花异草点缀其间，还有一些小兽在林间嬉戏。

　　尚未走近，就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阿质，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帮我整理月华草的吗？”

　　随着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洞府内轻盈地闪了出来。
　　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穿着月白色的束腰长裙，绣着精致的银色狼毫纹路。她有着明媚的圆脸，皮肤白皙，五官灵动娇俏，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顾盼生辉。此刻，她正双手叉腰瞪着质君，但那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好一位灵秀动人的大美人，面对这女子的责问，气场强大的质君竟然变柔和了许多，脸上出现无奈又纵容的笑容。他快步上前，很自然地接过女子手中的小锄头，温和说着，“月儿，莫气，是我回来晚了。剩下的我来处理就行了。”

　　叶青正吃惊地看着，那女子也注意到这边，好奇地探过头来：“呀！这位就是你说的人族小姑娘吧，好生水灵。”
　　她绕过质君，亲切地拉住叶青的手，笑容灿烂，丝毫没有架子，“我叫朗月，是银狼族的首领。”

　　随即转头看向质君，语气带着欣慰，“总算是有人替阿质解惑，他那问题憋在心里几十年，都快成心魔了，我看着都心疼着急。真是多谢你了，叶青姑娘。”

　　感受到朗月真诚，叶青心中也有些恍然，连忙回礼，“朗月前辈言重了，晚辈只是侥幸，说了些浅见。”

　　“叫什么前辈，太生分了。”朗月佯装不悦，随即又笑开，“叫我月姐就好！以后你就是我们这里的先生了，也是我们的大恩人。走，姐姐带你去看看你的洞府。”

　　朗月走之前转头看向质君，质君从善如流地拿起工具开始熟练地侍弄花草。

　　...

　　青玄宗，浮云峰，议事殿内。
　　殿内云纹缭绕，气氛却有些凝重。俞掌门端坐于主位上，面容看不出喜怒，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下首一位朴实老者，正是青虚峰谢长老。

　　“谢师弟，”俞掌门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很有威严，“此次演武大会，旨在选拔英才，补充内门，壮我宗门根基。然，结果颇有些出人意料。”

　　他略一停顿，目光锁定谢长老：
　　“前十弟子中，夺得第一的叶青，于宗门附近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据执事回报，其最后出现之地，似有激烈灵力波动残留。”
　　“第二名墨雎虽获取内门资格，却对外宣称身体抱恙，迟迟不肯办理入门事宜。”
　　俞掌门的语气渐渐转冷，质问道：
　　“师弟，为了一个内门席位，闹得一位弟子失踪，一位弟子称病不出，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最后四个字，倒是加重了些语气。

　　谢长老面色不变拱手，声音干涩：“掌门师兄此言，恕师弟不敢苟同。”
　　“那叶青，来历不明，行事乖张，于演武大会上对同门下手狠辣，毫无同门之谊。其失踪，或许是招惹了外界仇家，亦或许是自身修炼出了岔子，与我何干？宗门律法森严，掌门师兄若无证据，还请慎言，莫要寒了门下弟子的心。”
　　“至于墨雎...”他语气迟疑，稍缓开口道，“师兄不妨问问开物峰的鲁师兄。”

　　俞掌门静静听完，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不一会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背对着谢长老，“谢师弟，宗门传承，在于公平，在于凝聚。有些线，一旦越过，便再难回头。你好自为之。”

　　俞掌门叹了一口气，“叶青之事，宗门会继续追查。一个月内，若叶青和墨雎仍无法入门，便视其自动放弃，届时会按顺序候补。”

　　谢长老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表情，再次躬身：“一切由掌门师兄做主。掌门师兄教训的是，师弟定会好生约束门下。”
　　俞掌门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语气也缓和了些，带着些许疲惫：
　　“嗯，师弟能明白其中利害便好。宗门传承不易，需上下同心。”

　　“下去吧。”俞掌门挥了挥手。
　　谢长老不再多言，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

　　掌门看着窗外怔愣了许久。

　　...

　　叶青就此住了下来，在这边稳定后，就给暄姐发送了传音符，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可能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回宗门，要他们万分小心，切莫声张有关自己的消息，也勿单独行动。

　　她的生活很快形成了新的规律，此地灵气非常精纯，加上质君所赠送的灵液，叶青的修为恢复得很快，由于演武大会的积累，修为甚至比之前更扎实，隐隐摸到了练气大圆满的门槛。

　　她教学的地点是在溪边一块平整的草地上，她的学生起初都是一些开启灵智的银狼，他们对人族文字和外界的故事充满了兴趣，每天都是十万个为什么。

　　“老师，炼丹真的能把草变得好吃吗？...不是，是能提升力量吗？”
　　“老师，人族真的住在那么高的房子里吗？不会掉下来吗？”
　　“老师老师！那法宝呢？就是那种会自己飞的剑吗？”

　　小狼崽们容易激动得上蹿下跳，问题也像连珠炮一样砸来，让叶青时常感到分身乏术。还好有朗逸帮忙维持课堂秩序，朗逸是朗月和朗质的孩子，像个小大人，小狼崽子们倒是很会看形势。

　　后来，学生越来越多，银狼家长们开始不管不顾把银狼幼崽往她课堂扔，虽然毛茸茸的很可爱，听课的时候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懵懂，但是时常听着听着就互相打闹起来。叶青也不恼，耐心地将他们哄回来，从最简单的数字和文字教起。

　　还好朗月和质君收集了很多人族古籍，叶青会帮忙分门别类，翻阅学习，丰富自己的教学内容。叶青从中倒是学习到不少有关阵法、丹药、符箓等方面的知识。闲时叶青也会跟着朗月在药圃里帮忙，还向月质夫妇请教了妖族的锻体之法。叶青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刚踏入修仙界那会，求知若渴。

　　叶青教授银狼这些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林地。

　　起初，只是些与银狼族交好的邻近妖族，派了族中一两个机灵的小辈，小心翼翼地前来探听。但当他们看到那些平日里只会嬉闹打架的银狼崽子们，竟然能像模像样地写出人族文字，听到他们讨论着从未听过的阵法原理、丹药君臣佐使，万物相生相克，甚至能讲出寓言故事时，震撼之情难以言表。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意会却蕴含着无穷能量，就这样摆在林地生灵面前时，本身就是降维打击。随后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神奇，直到整个林子的生灵都有所耳闻。

　　渐渐地，前来求学的生灵，不再局限于银狼一族。每天上课的情形堪比动物园开会，甚至物种更齐全。这可把朗逸累坏了，现在不但要维持银狼族的秩序，还要协调这些外形习性各异的同学，划分听课区域，防止学生之间打起来。

　　叶青为了增加课堂的趣味性，会搜罗一些有关动物的故事讲给它们听。
　　自从前几天叶青讲述了《白蛇传》的故事，在暮夜林地引发了空前反响。那条修炼千年为爱痴狂最终被镇压雷峰塔的白蛇形象，深深打动了这些心思纯粹的妖族。尤其是故事里对情的执着与牺牲，以及对人妖殊途这一桎梏的挑战和悲剧结局，都让它们感同身受，议论纷纷。

　　而故事中白素贞的在林地中可以找到类似原型，清冷优雅修为高深的白蛇妖白芙，更是瞬间成了大红人。往日里其他妖族对她多是敬畏，如今却多了许多好奇与善意的打量，甚至有胆大的小妖会偷偷问她是否也有位许官人，让一向清冷的白芙都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盘踞在远处树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竖着耳朵，等待着今天的课堂故事。

　　今天课程上完，大家还是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叶青。
　　“看来，大家都很喜欢听故事？”她有些无奈笑着问道。
　　“喜欢！”台下响起了参差不齐却异常热烈的回应，夹杂着狼嚎虎啸、鸟鸣和窸窸窣窣的枝叶摩擦声。

　　“老师，今天讲什么？还有像白娘娘那样的故事吗？”朗逸迫不及待地举起爪子问道。
　　叶青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全场，清晰平和：“今天，来讲一个很短，但却可能让你们思考很久的故事。它的名字叫《庄周梦蝶》。”说完妖族都安静下来。

　　“在很久以前，我们人族有一位非常有智慧的先贤，名叫庄子。”叶青开始讲述，声音娓娓道来，“有一天，庄子在草地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蝴蝶，一只自由自在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丛间欢快地飞翔，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庄子。”

　　大家都听得入神，蝴蝶们却激动得振动双翅。

　　“他在梦中是如此快乐，如此真实，以至于当他醒来的时候，他产生了一个非常奇妙，也非常困惑的念头。”叶青顿了顿，看着台下那一张张认真专注的脸，缓缓道：
　　“他愣在那里，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蝴蝶？”
　　“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

　　一时间大家一片哗然。

　　“这……这是什么意思？”虎妖挠着头，他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问题，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
　　“不是梦吗？”一只幻蝶喃喃自语。
　　“庄周是蝴蝶？蝴蝶是庄周？那…那我到底是我，还是我梦到的我？”有只银狼抱着自己的狼耳朵摇头喃喃自语。
　　连远处树上的白芙都睁开了蛇瞳，充满了震撼。她修行千年，却从未思考过存在本身的问题。

　　叶青看着陷入沉思议论纷纷的学生们，没有解答，只是宣布今天的课程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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