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冬

　　正午刺眼的阳光慢慢变淡，在将落未落之时，五人终于聚齐在公司的练习室。

　　郭沅平靠着沙发，跟身旁的金衍一起看着面前的平板，画面是乐队以前的练习视频。

　　“咔嗒”一声轻响，孔寻在此刻推门进来。

　　“各位，有决定了吗？”

　　他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梁馥脸上。

　　梁馥抱着吉他，一副懒散的模样，抛了个眼神，示意孔寻看沙发上那两个人。

　　郭沅平指着平板道：“你看，唱《慈悲》的时候，每个人的优势都发挥得很好，而且歌也好听，我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嘴硬？”

　　金衍白了他一眼：“你说的那几点，《蜡炬》有哪项不符合？来来来，你说！你告诉我！”

　　梁馥无奈转头，对孔寻道：“你等等看他们俩谁吵赢了吧。”

　　孔寻沉默片刻：“……你不管他们？”

　　梁馥瘫在垫子上，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模样：“他俩今天明显是要分一个胜负。”

　　孔寻问：“你对选曲没意见吗？”

　　“有啊，我说第一期应该先选一首大众性较强的，先让大家觉得好听，对乐队产生兴趣。”梁馥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所以他俩现在在争论哪首好听。”

　　孔寻半天才憋出一句：“……真服了。”

　　“抓紧吧，今天要和节目组对接。”

　　“知道了。”

　　梁馥直起身，走过去，将平板从他们手中抽出来：“吵够了没有？”

　　郭沅平和金衍被迫休战。

　　“《银河》，这首抒情摇滚，大部分听众都能接受，是不会出错的选择，我建议第一期保守一点。”梁馥说着，侧身看向董澄和温甫，“同意的人举手。”

　　董澄和温甫乖乖举手。

　　梁馥又将视线移回沙发上，两人在她如有实质的目光下，举起了手。

　　梁馥平板放在沙发旁，对孔寻说：“好了，全票通过，就《银河》了。”

　　“还得是你啊。”孔寻对于她的雷霆手段深表赞许，“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练习。”

　　郭沅平和金衍虽然还有怨言，却也没说什么，很快投入练习。

　　他们演奏这首歌的机会不多，需要练习磨合的时间，所以一整个下午都泡在练习室里。

　　期间陈京弥发来消息，说下班来接她。

　　梁馥见他态度坚决，也没再拒绝，只说结束会晚一点。

　　练习了一段时间，找回手感和默契后，已经入夜了。

　　黑色迈巴赫停在公司楼下，梁馥下去的时候只见车不见人。

　　借着路灯的光，梁馥对着车牌号确认了好几遍，是他的车没错。

　　正想发消息问他，身后传来声音。

　　“梁馥。”

　　陈京弥穿着黑色大衣，手上领着塑料袋，走进了，看到是两个烤红薯。

　　“差点没追上大爷的三轮。”陈京弥边说边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她。

　　烤红薯冒着热气，直往她面上扑，将凉意驱散了些。

　　到家吃过晚饭，梁馥一头扎进工作室。

　　陈京弥很粘人，洗过澡就抱着电脑挤进她工作室里，一边处理工作一边听她弹吉他，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毕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想去哪里都是他的事，梁馥想，只要不打扰她，就随陈京弥了。

　　《银河》这首歌是梁馥20岁那年写的，灵感来源于当时她看的一部科幻电影。

　　是一对配角的感情线，在电影里寥寥几笔。

　　想要探索银河的疯狂科学家，对家庭不闻不问，爱人得了阿尔摩兹海默症去世后，才幡然醒悟，整日郁郁寡欢。

　　梁馥看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可笑。

　　归根结底，其实是没有那么爱了，所谓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借口。

　　梁馥她不明白那位科学家的爱人为什么会一直坚持等他，她对这个情节耿耿于怀，所以写下了这首歌。

　　《银河》里有一段她的吉他solo，她需要认真对待。除此之外，金衍还建议她可以对适当对编曲做一些改编。

　　如果要考虑到大部分普通观众的话，聚焦在人声上是最合适的，以此为出发点，乐器要在烘托的同时，还不能喧宾夺主。

　　这也是她选《银河》的原因，其他人的歌大多将重点放在乐器编排上，对于音乐性的追求较高，可能会因此牺牲掉一部分大众性。

　　思来想去，梁馥还是把那段吉他solo加上和声层，来深化这首歌的情感浓度。

　　陈京弥坐在书桌前，处理她看着就烦的文件。

　　录音设备被放在书桌的一角，要想拿到势必要惊动陈京弥。

　　她看向陈京弥正在工作的陈京弥。

　　梁馥不喜欢太亮的灯，所以搬进来第一天就把灯换成了调光灯，她工作的时候喜欢调成暗黄的氛围灯，缺点是会有些视物不清。

　　此刻屏幕光映在他的脸上，梁馥莫名从中看出一丝疲惫来。

　　事实确实如此。

　　为了在跨年前赶回北城，陈京弥压缩了很多工作，跟海城合作项目的投资在出差谈判完成后，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才能正式开展。

　　这是他迫切想要见到梁馥的代价。

　　梁馥起身走到他旁边，转过他的椅子让他面向自己。

　　这样近的距离，梁馥能看见他眼下的乌青。

　　“累就去休息。”梁馥说。

　　“没办法，明早开会要用的。”陈京弥莫名心情很好，玩笑道，“怎么，心疼我了？”

　　“去睡一会儿，半个小时后我叫你。”

　　梁馥从他手里夺过鼠标，保存文件后关上了电脑，示意他起来。

　　陈京弥只是看着，没阻止她，也没动。

　　梁馥把他拉起来：“走了，回你房间睡一会儿。”

　　陈京弥反握住她的手，像在撒娇：“不要，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陈京弥一米八的身高，肌肉藏在睡衣之下，要是不跟着走，梁馥还真拉不动他。

　　面色肉眼可见的疲惫，还用那样可怜的眼神望着她，简直像被收养的流浪狗。

　　“好了，我陪你就是了。”梁馥声音不自觉轻了下来，扯了扯他的手，“走吧？”

　　陈京弥这才跟着走。

　　客卧很干净，空气里总有种淡淡的青草香。

　　梁馥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他们的合照。

　　是在海边旅行时拍的照。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灰色的四件套显得有些沉闷，梁馥看着陈京弥乖乖躺下，再三保证不会走后，陈京弥才闭上眼睛。

　　梁馥走到床的另一边，靠着床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定了个半小时后的闹钟。

　　陈京弥呼吸声很轻，梁馥怕吵到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和声音。

　　一时间落针可闻。

　　梁馥一点困意都没有，索性坐在床上刷手机，微博热搜上还是一些无聊的花边新闻，梁馥看得兴致缺缺。

　　目光不受控地飘向床头柜，照片里，海水泛着粼粼波光，她拉着陈京弥向前跑。日暮时分，橘黄色的晚霞落在他们身上。

　　这张照片是和他们一个民宿的旅拍摄影师无意间抓拍到的，照片洗出来后，看了成像还不错，就送给他们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闹钟的提前提醒，梁馥回过神。

　　还有五分钟，梁馥准备去倒杯热水，陈京弥起来就可以直接喝。

　　刚起身要走，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她转头看，陈京弥没睁眼，声音带着点哑：“你要去哪？”

　　是起身时吵到他了？

　　梁馥放缓声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你倒杯水，马上回来。”

　　陈京弥拉着梁馥，向她那边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说好不走的……”
　　“你又骗我……”

　　梁馥无奈，只好重新坐回床边。

　　陈京弥顺势将头靠在她的膝旁，握住她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好了，我不走。”梁馥声音轻轻的，“别这么抓着我了。”

　　陈京弥依言放轻力道，却没有松手。

　　梁馥也没再说话，任由他抓着。

　　额头抵着她的大腿，温热的吐息透过面料灼热她的膝盖，梁馥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时间到了，掌心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梁馥按灭震动，拍了拍陈京弥的胳膊：“起来吧，半个小时了。”

　　缓了十几秒，陈京弥终于松开她的手，揉了揉眉心，撑着身子坐起来：“嗯，走吧。”

　　/

　　回到工作室，梁馥拿起录音设备，对陈京弥说：“回你自己的书房吧，我要录音，会吵到你。”

　　“不吵，我想听。”陈京弥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

　　梁馥指尖顿在麦克风的支架上，余光瞥见沙发上的人正看向她这边，膝头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未处理的文件。

　　“……”

　　梁馥戴上监听耳机，凭感觉录了几条和声旋律，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一再调整。

　　她的声音带着独有的力量感，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回响。

　　陈京弥手里工作没停，却将一半注意力放在她的声音上。

　　偶尔不受控抬头看过去，看梁馥的背影微微颤动，连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小动作都不愿错过。

　　陈京弥突然想起以前。

　　大多数时候，他们能像现在这样，相伴做着自己的事情，即使只是平淡的幸福和满足，在如今也显得弥足珍贵。

　　陈京弥突然希望时间能慢一点。

　　好让他能在过去的影子里，汲取些赖以生存的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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