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致富路

　　五月，之前还一眼望去金灿灿的油菜花田，现如今只剩下饱满的菜荚随风沙沙作响。

　　人们把它收割回家，晒干后打籽去除多余的杂质，然后就可以拿去老油坊榨成油了。

　　炒菜虽然没有猪油香，但是省钱，每家每户地里都种的有。除了油菜外还有大豆，花生，葵花并称为四大油料作物，可都是宝。

　　特别是豆制品可丰富了，传统手工做法以及发酵和深加工食品，怎么做都好吃。

　　以前集体农忙的时候家里没肉就吃大豆补充体力，这才不至于在干活的时候累倒。

　　吃完大豆一整天下来直放屁，可把周围干活的人熏得苦不堪言，这味直冲鼻子。

　　榨油可是个大工程，慢工出细活，每年都会规定统一时间送到老油坊那边进行榨取。

　　之前有人想着先到先得也给后面的人腾时间，老早就拿去榨油，后面被人发现了告到村里去，这事也就为了公平公正统一时间了。

　　天还没亮，就有人背着大包小包的麻布袋去油坊外面就等着天亮开门，几人轮流盯梢。

　　一怕数量对不上被人拿混，二怕位置被人抢先，这位置顺序可是决定拿油先后的。

　　人们排起长队，一天榨不了多少。毕竟是人工手作坊，特消耗体力，再慢也只能等着。

　　杨桃还在熟睡中就传来敲门声，桂花婶在门外喊着杨桃的名字，“小桃，起来走了。”

　　“今天可是榨油的日子，得去早点排队，要不然好位置就都被别人抢到了。拿上菜籽准备好一些干粮，排队饿了就吃着，晚点天亮我让老头和小虎去换我两位置回来休息吃饭。”

　　她在外面焦急的踱步，看着三五成群的人跟着她打完招呼说先过去排队了，催着喊着。

　　等过上几分钟又喊了一嘴，“小桃，快好了吗？我先去排着队，你到了油坊来找我！”

　　“快了婶，你不用等我。我好了就过来，你先去排着你的。”杨桃让桂花婶先过去。

　　她可不想拖后腿，这事本来就着急，既然不能和人同步就别耽误时间，让人先行离开，她速度慢就晚点努力追上桂花婶的步伐好了。

　　杨桃有气无力的想挣扎着爬起来，然后未遂又倒了下去，好困，不想离开温暖的大床。

　　昨天睡得格外早，八九点就躺下了。现在这个点才三点左右，就听着外面唧唧咕咕的声音，以及昏黄的灯光和乱晃的白炽手电筒光。

　　手电筒在孩童的手里变成了照妖镜，拿在手里嘴上会念着咒语，“妖魔鬼怪快显现。”

　　问为什么知道那么清楚，自然也是做过。

　　应该是有人家起床的时候吵醒了小孩，传来了哭闹声，劝说无效大人不得已带着同行。

　　只要有一个小孩出现，就会有更多的小孩兴奋的加入其中，路上嬉戏打闹着欢声笑语。

　　她在床上赖了会等缓过来，就麻利的起床把提前准备好的菜籽往肩上一扛就出门了。

　　在出门前还特意泼了把冷水脸醒神，一下就好了，眼睛大脑瞬间清醒了，炯炯有神的。

　　带吃的干粮有梅菜扣肉烧饼、玉米窝窝头，咸菜，豆腐干，红薯干，咸瓜子，水等。

　　为什么带那么多吃的呢?当然是嘴馋啊。

　　排队等着本来就无聊，遇到点什么事也好吃瓜啊，和其他人聊天不一定有共同话题。基本都是别人说随声附和询问然后呢接下来怎么样了，让对方把话题接着讲下去，当倾听者。

　　杨桃出来后发现桂花婶并没有离开有些意外，而桂花婶可算等到了，拉着手就赶紧走。

　　桂花婶在听着杨桃说快了的时候停了下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等等，约好了的。

　　三点就去油坊杨桃想着已经够早了，再怎么也不可能晚到哪里去。即便听着声音有些人已经出发了，结果去到地方一看还是来晚了。

　　天热也不怕感冒生病，有人直接带着铺盖就打上地铺了，不过在外夜宿的多半是男性。

　　两人来到位置后，快速在末端排起了队，她们身后可是还有一群人也在追赶抢位置。

　　和别人比速度，只要末尾还有个人就行。

　　她们身后可有很多人，前排靠末的位置。

　　有些主意大的，拿着扑克牌来玩的不亦乐乎，把手电筒上的伸缩绷带挂在头方便照明。

　　扑克牌是每到过年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这个游戏的玩法有两个很受欢迎。拖拉机以及斗地主，都是以谁手中的牌出完即为赢家。

　　斗地主是两人为农民共同对付地主，借用地主阶级压迫农民的往事，成为民众情绪宣泄的出口。以前土地未归于国有集体的时候，是可以进行私人转卖世袭制的。这种就导致没土地的农民就只能世世代代给别人打工赚钱被剥削，而有钱的户主则会掌握越来越多的财富。

　　有几人盘腿坐着，脸上贴满了白条，旁边还有几个军师负责指点出牌，最后被说:“观牌不语真君子，你别说话，我心里有数。”

　　观牌的人听着这话说，“嘁，你还不信，再不出牌这局就又要输了。就你这牌技还不如去小孩桌练几年再上来玩吧，一手好牌打成这样。看你打着我都心急，还不如我上呢。”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你下了，怎么会轮到我呢。”出牌的人也反怼道。

　　这话说的两人都沉默了下，因为农民牌的下一句是，“报双，王炸，哈哈，我赢了。”

　　两人都被打下去了，这个看看那个看看。

　　就在几人娱乐的同时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趁机插队了，桂花婶看到了正准备喊，结果被杨桃拦住，这种事得罪人自己发现为好。

　　杨桃对着专心打牌的几人提醒道：“叔，你后面落了张牌，看着有点像小丑。“

　　”哪呢？哪呢？“听着是小鬼牌，正在清牌的大叔回头，找半天没找着然后询问。

　　杨桃也跟着看了眼然后奇怪的发问，”咦怎么会没有呢，刚刚明明看着有小鬼的。“最后解释，”可能是我看错了吧，眼花了。“

　　”你这可不行啊，小小年纪都快赶上我了。“大叔无奈打算回去继续清牌却被打断。

　　其他几人听着身后有小鬼这话立即也往这边看了过来，这一看可就发现了大问题，牌是没见着，倒是发现了有人要插他们的队伍啊。

　　牌直接扔下起身，拉住抢他们位置的人移出队伍，怒声呵斥”没看着这里有人啊？“

　　插队那老头也是个脸皮厚的，理直气壮的说，”我没看着啊？你们是排在这里的吗?“

　　“我老眼昏花啊？不知道你们排这里。”

　　然后指了指队伍，又指了指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你们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出来了就算放弃，不能再回去了，是这个理对吧。“

　　”放屁，我们压根就没出过队伍。“这话的声音有些变弱，拉着老头出来确实离队了。

　　回头看队伍，只见那个位置上站着个小孩，把位置占住了，对着老头喊：”爷爷。“

　　几人反应过来怒不可遏，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抢到前排的位置。结果现在就这么被人算计没了，这是一伙的，这就是个圈套，艹了。

　　态度强硬起来，把队伍里的那个孩子揪出来，把菜籽甩在地上。结果没想到袋口有些没封严实，菜籽漏了出来，蹲下把它拾进口袋。

　　重新捆绑严丝合缝后把口袋推到小孩怀里抱着，”我不管你们从哪来的给我回哪去待着，趁现在天还没亮人不是很多，重新排队，要不然晚了你们可就更抢不着好位置了。“

　　几个人都是中年的汉子，身强体壮的。把他们团团围住在中间看着可凶神恶煞了，看着就像无赖二瘤子欺负老弱病残或妇孺小孩了！

　　那老头把手头的拐杖砸在地面敲得梆梆响，”没天理啊！你们就欺负我个老年人，儿女不在家没人依靠，带着几个小孙子。“

　　“你说我们插队，哪里有了?”然后对着周围的人问，“你们看着了吗？看着了吗？”

　　其他人没敢应声，悄声讨论着。有人站出来说她看着了，于是有更多的声音说看到了。

　　老头气急败坏，“我不管，现在你们也出队伍了。而且并没有人看守，那个位置就是我们的，凭什么把我孙子和粮袋丢出来啊。”

　　“就凭你们耍心眼子，插队！”几个大男人也是脸色憋的通红，没想着会有这种事情。

　　几人在争吵间，村长也披了件衣服急忙赶了过来，对着这事的解决方法也是很头疼。

　　几位大叔确实之前在队伍中没人敢说什么，但后来出了意外离队，让人直接回去难保其他人不会有意见，但重新排队又难解怒火。

　　这位带着孙子的年老爷子，做出这种事来确实可恶可恨，可这么大岁数还带着小孩孤苦伶仃的让人看着心酸可怜，抢不过年轻人。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天亮后与油坊工作人员协商，再开通一个窗口专供老弱病残，鳏寡孤独，妇孺，没有劳动力者在家里的家庭使用。

　　如果家中有个劳动力就不符合这个条件，不能去专属窗口占其他人的位置，发现举报。

　　而老爷子的教育方式也有问题，插队不可取，这样教下去迟早要学坏。要求向几人道歉并深刻认识到错误，下次绝不会再犯。

　　至于几位大叔也重归队伍，不再娱乐了。

　　杨桃听着这事的解决方案也拍手叫好，村长可真有法子，手头把吃的分享给桂花婶。

　　然后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村长扭头看着其他吃瓜群众叮嘱，“吃完了别忘弄干净。”

　　瓜子壳而已，扫到道路两旁腐化就行了，如果是不能自然分解掉的需要丢到垃圾池里。

　　“好，村长慢走。”众人应声，目视村长手摆在后头走出老年人独有的走路方式离开。

　　油坊开张，等工人把重量顺序名字记录好后，人群散去，接下来就等广播通知进度了。

　　这场榨油在村里持续了许久，每次还没靠近老油坊就远远的能闻到油香，浓郁且弥漫。

　　有嘴馋的小孩，透过门缝往里看去。

　　只见里面烟气朦胧，炒出来的菜籽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然后被石磨碾碎彻底爆发。

　　蒸熟后倒入圆形的模具里方便成型，用稻草把菜籽包裹起来压成饼状，一层压一层，压的紧实直到没有缝隙，然后放到榨油槽里面。

　　几个人轮流交换着拿起木桩或者石摆锤不停的撞击，通过撞击将菜籽榨出油来。

　　首先出来的并不是人们见过可食用清澈的金黄色菜籽油，而是有很多的浮沫。

　　这些浮沫用盐水沉淀法去除，然后差不多就能得到人们熟悉的油了，不过不是精炼油。

　　前段时间里杨桃等仔猪断奶，母猪发情后再次配种，每年母猪可生产两到三次。

　　等到年前至少有批小猪可以出栏了，春节前以及国庆时是出售的高峰期。国庆节假日时间长酒席多，所以购买猪肉的人也多。

　　不过接近夏季天气炎热，母鸡已经不怎么下蛋了，即使下了鸡蛋也怕摆放不住坏掉。

　　养的牛羊鸭鹅也在茁壮成长，个头一天比一天大，但也快到了预防夏季疾病的时候。

　　——

　　六月初，杨桃家的菜籽油可算完工了，她提着满满一桶黄褐色的油回去，今晚就试试。

　　还有榨油结束产生堆薄薄的油饼渣，这个可以带回去当饲料喂给家畜吃，可有营养了。

　　其他人见状也羡慕想着啥时候到他们，心里即便催的紧，也不敢去跟工人说，急不得。

　　老油坊的工人干一天休一天，每次榨油都得在一天内完成防止变质，时间紧任务重特劳累。每天抡完石锤感觉肩膀和手臂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好像就不是自己的快要断掉了。

　　周末谭向川回来的比较早，天刚亮没多久就到屋了。然后满院子找人，先去刷个脸熟。

　　此时杨桃还在柴伙房煮猪食，看着来人，有些意外的挑眉问道，“这周不是你轮班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在外受委屈，想家了?”

　　谭向川听着这话尴尬的笑笑然后从后背抱住杨桃，下巴搭在肩膀上轻声回，“想了。”

　　想家也想你，谭向川在心里默默补充。

　　受委屈这事还是有次处理油爆虾，颠锅的时候不小心被飞溅出来的热油烫到了手，疼痛反应缩手了，热油直接把小腿浇红了一片。

　　个人操作失误，他没好意思告诉杨桃，连着好几周没回家，忘了写信，顺序被打乱了。

　　杨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来找人，结果去饭店一问杨林才得知受伤请假了，去到出租屋的时候谭向川正在龇牙咧嘴的擦着药膏。

　　杨林就跟在身后，心虚的朝天吹口哨。

　　谭向川要求保密的，结果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一下就说了，问什么说什么，嘴巴不严。

　　他见着人来没反应呆愣了下，然后下意识想把腿藏起来于是放下裤腿，不想让她看。

　　杨桃上前阻止，“药膏都还没好呢？你这样放下来腿还想不想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只好解释经过，杨桃听完看了下伤情说，“正好请假了就直接回家啊，瘸着一条腿不好走路行动不便，在家里可以照顾你。”

　　“一个人窝在这冷冰冰的出租屋里，是家里还不够吸引你吗？家里不比这好几倍吗？”

　　“好。”谭向川被这话问得，家怎么会不吸引人?这才不是冷冰冰的出租屋能比较的。

　　杨林帮忙着收拾行李，他就这样挪窝了。

　　等到下午杨林离开上班后，谭向川说着这事有些委屈，明明是操作失误受伤不怪别人。

　　但就是眼眶红红湿润的，杨桃无声拥抱。

　　她感受到有湿湿的泪水砸到肩膀上，想看看情况却被拥抱得更紧不让动，于是两人就这样缓了下，谭向川松开的瞬间就扭头过去。

　　事后谭向川都不愿提起这事来，出糗了。

　　杨桃就跟哄小宝宝一样拍着，毕竟这个经验也就只有以前小时候抱丁点大的杨帆杨柳。

　　分开后谭向川一脸神秘的说，“家里有更重要的事，和小李换班了。我下下两周连着值班，可能就不回来了，你在家里要好好的。”

　　“嗯。”杨桃听着答应下来，接下来打算听着谭向川说受委屈这事呢，结果人走了。

　　谭向川就回房间了，看着有点着急，应该个人的私事。杨桃也就没搭理，继续去忙了。

　　两人婚后还是会留出个人独立的时间与空间，有安全感。比如异地分居，偶尔见面。

　　每次都是新奇的体验，果然距离产生美。

　　再次出来后他问杨桃家里需要做些什么，隔几天不在家，活也不能一直不动流动的。

　　所以每次回来都会问发生了啥需要做啥，但也没那么多事，大部分都被杨桃打理好了。

　　于是谭向川只好回到主场厨房，把两人的早餐给做了出来，约道，“看电影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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