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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我
宋离冲许临川点点头,冷冷地对族长说:“你最好一次性说完,我的耐心有限。”
族长看见许临川收回匕首,呼地松了口气:“巫家没有人性!”
他喉咙滚动,缓缓说道:“他们用村子里的活人做实验,差点被我爹杀死。”
宋离轻皱起眉头,猛地抬起眼睫。
“那是巫家最接近灭亡的一次……最后,他们交出了巫家秘辛才得以保命。”
宋许二人眼神一亮,敏锐捕捉到“秘辛”二字,却仍压着性子静静听着。
“后来我爹死了,”族长眼中冒出两团火焰,“巫长宇提出用巫岱青换回秘辛,并保证远离石落村,永不再回来,我,我才同意放他们走。”
族长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闭着眼睛缓了缓才接下去:“巫岱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趁我们不注意偷偷给我们下了蛊,要是不按照她说的去做,我们就会全身流脓,溃烂而死。”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提起衣袖和裤脚给宋离看,那身上几乎剩不下多少完好的皮肤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还请顾神医帮我们解蛊!”族长慢慢低下头,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宋离脸色阴晴不定,族长避重就轻,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他快速和许临川交换了眼神,这家伙交代得不够彻底,还是得来点猛药。
许临川心下了然,溜出祠堂,就近找了一户人家,翻墙跳进后院摸索一番,揣了个东西迅速折返。
宋离缓缓踱步,他慢慢消化着刚刚所有信息。
直到许临川回来才开口说道:“族长有所不知,我上一个亲手杀死的人,是我的父亲,我可不在乎再多添你一条贱命。”
他接过许临川递来的罐子,慢悠悠靠近族长:“这世上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理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宋离说着打开罐子伸手进去翻腾,雪白的食盐在他指尖来回穿梭,他的眼神锁定在族长手臂上脓血交织的伤口,眼角展出笑容。
许临川识趣地压住族长的身体,迫使他抬起手臂。
宋离毫不留情地将一整把盐粒揉进刚刚刺穿的伤口里,来回碾压涂抹,冷冷地说:“为何用巫岱青可以换回秘辛,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族长已然在昏死的边缘游荡,伤口的刺痛难忍让他一度丧失声音,他咬死的嘴唇已经出血,眼白不断向上翻滚。
“族长,识时务者,没必要死撑!”许临川适时又补了一刀。
“巫、巫家人的血,可以解百蛊,愈、愈百病……”
宋离手中的动作骤然停止,他大脑“嗡”的一声,眼前黑白交替不断闪现。
“阳光是诱发石化的关键,眼泪是解开石冠的解药,你怎么看?”
“蛊虫种类繁多,难保其中就有这使人石化的一只。”
不是眼泪。
是血,是顾朝的血。
宋离心口骤然发紧,他摇晃着后退两步,后腰被许临川一把拖住。
是顾朝的血使石冠破碎,他是巫家人!
宋离紧紧抓着许临川手臂,他咬着牙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既明!”许临川瞧见那人脸色惨白,抓着自己的手冰凉刺骨。
宋离微微摇头,眼神瞟向族长:“巫岱青在哪里?”
“三十三天神树里……”族长吊着一口气,卑微地祈求,“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宋离的头一阵阵发胀,胸口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他眼前一黑,全靠许临川撑着才没倒下去。
“你记住,有关巫家血的事情,一个字不许说!”
他甩开许临川的手,踉跄走近族长,冰冷的眼神刮过族长溃烂的身体:“你要是敢说一个字,我定让你们石落村,一个活人都没有!”
宋离起身,不再看那烂泥一般的族长,任由许临川搀扶着走出祠堂。
风雪灌入,吹动他染血的衣摆。
不等许临川开口,那人便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医馆老大夫刚拉开门,许临川就抱着宋离冲了进来。
“许公子?我正要去找你们。宋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边说边抬腿往回走,一把抓起宋离的手腕,捋着胡子眯起眼。
“如何?”
“气血攻心,他自己又强行压制。”老大夫掏出银针,“得把淤血放出来。”
这一折腾,天已然擦黑,许临川估摸顾朝的药性就快过了,又担心宋离的身体吃不消,左右为难开始坐立不安。
随着一口鲜血吐出,宋离终于恢复清醒。
他咳嗽几声,就要扶着床沿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许临川连忙过去按住他:“你别急,这样回去情况也许会更糟。”
宋离揉了揉眉心,静躺了一会,还是坚持坐起来,他问老大夫:“有没有可以让我看起来正常点的药?”
老大夫听了这话连连摆手:“宋公子体质极寒,脉象又十分诡异,老夫可不敢乱开药。”
“我记得大夫上次说,见日罗于身体无害?”
老大夫一脸茫然点点头。
“麻烦您再开一些。”
宋离撑着许临川的手站起来,他此刻头脑还是有些发胀,走起路来轻飘飘得。
这样可不行,得赶在顾朝醒来之前回去。
许临川拎着药扶着宋离上了马车,刚牵起缰绳,老大夫就蹬蹬追了过来。
“我查过了,有一种毒叫忘我,和顾公子的情况很像。”
老大夫说着掏出一本书递给许临川:“上面记载,这毒可以篡改记忆,使人忘记本我,脉象中丝毫不显。但若中毒者强行回忆被篡改的记忆,便会抽搐、窒息,乃至死亡。”
宋离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现在不止头,连眼睛耳朵都开始发胀,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疯狂冲撞,他捂着嘴呛咳起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既明!既明!”许临川轻抚宋离后背,“冷静,深呼吸!”
宋离觉得自己喉咙可能炸开了,因为现在满嘴的腥甜根本藏不住,他扭头哇地一口吐了满手鲜血,他对许临川连连摆手,自己按着胸口慢慢喘息。
“可有,解药?”
老大夫叹了口气:“此毒阴诡,似是某种巫蛊秘术。老夫才疏学浅,未曾查询到解药。”
他转念一想又加了一句:“你们可以去寻千足大师,她对用毒颇有研究。”
许临川觉得自己也快炸了,一条条致命信息接踵而至,别说此刻命悬一线的宋离,就连他这个完好的人也难以消化。
他把宋离放平,握着老大夫的手再三道谢,心想您老可快别说了。
完事他愣愣地盯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宋离,应该说点什么,从哪说起呢......
“先回去,他快醒了。”宋离的声音沙哑,“让我想想。”
是啊,他得好好理一下。
巫长宇用巫岱青换回秘辛,离开了石落村,巫岱青想必遭受了不少凌虐,心生怨恨,给村民下了蛊。
千足大师收养顾朝,传授他医术,却给他下毒,使他认为自己是被巫家灭门的唯一幸存者,誓要给顾家报仇。
顾朝,是巫家人,却视巫家为最大的仇人。
那么,巫岱青在哪里,她给村民下蛊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让他们进献无辜女孩?三十三天又是何意?
千足大师是否知道顾朝是巫家人,为何要给他带有蛊毒的回光散去医人,她和巫家又有什么关联?
顾朝......
顾朝如果知道,自己就是自己最仇恨的巫家人,他会怎样?
如果知道,自己一直敬重的师父给自己下毒,他又会怎么样?
马车颠簸着回到客栈,宋离仍没有想清楚,他被许临川搀着回到房间,推门时整个人异常紧绷。
屋里没点蜡烛,火盆里还剩点点火光,映出顾朝模糊的身影。
宋离扶着墙慢慢走到床边,顾朝好像还在睡着,他胸口平稳地上下起伏,眉宇间看不出一丝异样。
宋离解开披风,悄悄爬上床,挨着顾朝侧身躺下来。
他一只手搭上顾朝前胸,头埋进那人颈肩,轻轻闭上眼。
好暖和。
管他什么巫岱青,什么千足大师,谁也不能改变你,你就是你。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宋离呢喃着,昏昏沉沉睡过去。
顾朝听到身旁人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慢慢抽出手覆上宋离手腕。
脉象杂乱,浮若游丝,血脉聚集在肝脾处愈发膨胀。
母蛊蠢蠢欲动,似是有苏醒的趋势。
他的手心渗出冷汗,摸索着拿出藏在枕边的银根,先于手腕落针,待那人彻底陷入昏迷,他才轻轻推开宋离。
他解开手指上的纱布,快速落针于各大经脉,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压制母蛊。
宋离情绪如此大起大落,将药性冲得愈发淡了,母蛊苏醒的日子怕是要提前了……
思及至此,顾朝心窝处猛地揪起,他用手背磨蹭宋离的脸颊,感受着他冰冷的体温。
我该如何是好……
他抱着宋离,想要贴得更近些,这样,就不会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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