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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娟宁的笑容淡下去,她将手覆在王才川的额上,向内仔细探了又探,确定她体内一丝活人的生气也无,神色凝重地收回了手。
王才川被她看得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了?”
娟宁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笑着找补道:“久闻大名,听你姜老师经常提,以为是什么猴精转世,没想到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王才川平生第一次被人夸可爱,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她干咳了一声,将手里的麻雀逆着毛捋了一遍,见还有活气,难得发了回善心没有烤来吃,捉着翅膀扔回了草里。
麻雀身负重伤,忍辱负重地连扑腾带蹦向草深处飞,一条黑纹长蛇被扰了好梦,“嗖”地一声钻出来,没去管那麻雀,朝着王才川直扑而来。
娟宁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拎着她的后领向一扯,掘了根地上的草棍向前掷去。
王才川不明所以地被原地拎着转了一圈,黑蛇在离她不到半寸的地方身子被捅了个对穿。
娟宁跟那蛇无冤无仇,有意收了力没伤它要害,黑蛇被草棍牢牢钉在地上,蛇身绕着草棍向上拧成了麻花。
她盯着那蛇看一会儿,向王才川道:“看起来没毒,你吃不吃烧蛇肉?不吃我给它放了。”
王才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嗷”地一声蹦起来,惨叫道:“……蛇蛇蛇蛇蛇!”
娟宁好笑地看着她:“你在山林里胡闯乱荡,竟然还怕蛇?”
王才川一蹦三尺高,嗷嗷叫着退出去老远,娟宁看那黑蛇还在挣扎,蹲下身随手将树枝拔了出来。
黑蛇在地上又翻滚了几下,叼起沾着血的草棍放到娟宁脚边,尾巴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脚背。
王才川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娟宁倒是瞧得有趣,从袖口撕下块碎布给它将伤口包好,笑道:“小东西还挺可爱。”
黑蛇听她这样说,得寸进尺地缠上她的手,顺着手臂绕上了脖颈。
王才川看得浑身难受,别过眼道:“你当心它咬你。”
娟宁笑道:“跟谁不会咬人似的,看谁先咬死谁。”
她站起身,道:“走,带路,我们去打野猪。”
王才川一溜烟窜出去,避得远远的在前面带路,娟宁挂着黑蛇一面走,一面探查着生气强弱的变化。
这幻境做的跟现世简直没有分毫区别,娟宁探了半天也没探出什么破绽,干脆也不探了,闲逛了半日,她捡了块石头丢到王才川脚下,高声道:“看,野猪!”
王才川顺着娟宁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头雪白的狼。
他迷茫地回头看了一眼娟宁,却只看到了一道残影,娟宁捏着树枝直刺那白狼的左眼。
白狼痛苦地嚎叫了一声,翻转着咬向娟宁,娟宁将狼脑捅了个对穿,另一只手迎着狼嘴送进去,借着狼牙在手心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
血入狼喉,狼体内的生气飞快流逝,又在修者血的作用下回流,一派混乱间,娟宁调整了符印,借着此地微弱的破绽,终于撬开了那“地府”的门。
门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密密麻麻的黑藤在地上缠绕匍匐,如人手一般,捧起一个半人高的王座。
王座之上,坐着一个美人。
那美人半阖着眼,轻紫的莲裙拖地,外披着一件雪青色薄如月影的纱衣,抵额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印着暗色的血纹。
娟宁向前走了一步,黑藤瞬间交错着缠满了那人的全身,她维持着那个慵懒的坐姿,睁开眼散漫地笑了一下,道:“没有背诺,就是不太准时。”
她的眉眼神态,一颦一笑间都像极了覃姝,娟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缓缓又向前走了一步。
那人动了动手指,一道板砖似的气砸在娟宁脚边,炸开一层无声的浪。
神识离体本就脆弱,娟宁疼得整个人都抽了一下,猝不及防地跪在地上,那人笑道:“魂魄还没长全,胆子倒是大。”
娟宁抬眼看她,艰难地道:“你是谁?”
那人听到她的问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轻轻笑道:“原来你不是来赴约的。”
黑藤在她身上越缠越紧,她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微微偏了偏头,挥手道:“回去吧,别死在这里。”
娟宁的神识被一股平地而起的风强硬地扯着往外走,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她体内枯萎多时的记年树在此间生气的灌养下,静悄悄抽出了新芽。
“阿宁,不要让我等太久。”
伴随着这句轻飘飘的话音,记年树的枯枝焕然一新,她面色一变,借着那人赶她出去的力道卯足了劲往回撤。
记年树突然像几辈子没吃饭似的蚕食着她的生气,瞬息之间便在体内越长越大,树根扎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几乎到了共生共亡的地步。
娟宁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那树根搅碎了,疼得近乎失智,神识回到自身的一瞬间,她听到了王才川的声音:“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王才川在深林中本就警惕,娟宁出手的瞬间他虽没跟上,反应过来也配合着搭箭射了狼的右眼。
那狼伤了要害,嚎叫着向后跑,王才川正欲搭箭再射,却见娟宁突然向前跪倒,心中大骇,急跑至前将她扶起,娟宁头磕在了地上,脸侧并前襟蹭了不小的一滩狼血。
她勉勉强强动了一下,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东西,强撑着应付道:“回去,在家待着别出门。”
王才川愣住,看到娟宁这个情形,犹豫着不肯走,道:“那白狼可还没死……”
娟宁喝道:“走!”
听人劝吃饱饭,王才川撒腿就跑。
娟宁吐出一口血来,她手心的生气少了桎梏,蠢蠢欲动往外跑,眼见着就要控制不住,她有心将这股生气捻碎扬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但事关覃姝,到底也没能下得去手。
她颤抖着在手心画上镇魂符,将生气渡到了体内,还未来得及封印,就重重倒在了地上。
她半分气力也没有了。
体内的记年树长成了幼苗的形状,叶子还未完全变红,金灿灿地立在那,活脱脱一棵摇钱树。
那生气游丝一线进到体内,蛛丝般挂到了叶子上,娟宁茫然地望着天,有些搞不明白现下的状况。
她脖颈上的黑纹蛇微微动了一下,将她脸侧的血一丝一丝舔净,而后又向下爬去,去舔她沾血的手指。
娟宁被它舔得有些发痒,手指去蹭它的蛇唇,笑道:“这么爱干净呢?”
那蛇温顺地由着她蹭,她吐出来的那口血渗进泥里,被虫蚁分食殆尽,黑纹蛇却始终看都没看一眼,待舔干净她身上的狼血,顺着她的手指往上,蛇头搭在她的心口,尾巴轻轻缠上了她的腰。
娟宁在地上晕晕乎乎躺到了半夜。
黑纹蛇一动不动趴在她心口,直到娟宁坐起来,它才沿着锁骨往又爬了爬,重新将头从后颈绕了半圈搭在她颈侧。
月落参横,更深夜静。
娟宁这回身体里的生气实实在在是透支到了底,连带着五感全都受到了影响,辨不了声,闻不了气,眼前像被浓雾蒙住,看东西只看得清个轮廓。
这种虚弱的感觉她只在刚醒来那会儿见识过,所幸此地不像鹤山,没有那压人的地脉,若是给她时间让她睡一觉,这种境遇倒也不是无法可解。
……可奔着要她命来的幻境,会给她时间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吗?
娟宁强打着精神站起身,正要摸索着往回走,突然,她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闷,厚重,震得地面像水波一样上下颠簸,她头皮一麻,摸到树的位置翻身上树。
她在树上屏息停了一会儿,心中盘算了一下覃姝突然良心发现来救她的可能性,又想到争荣那浑身是胆充满义气的性格,有心想逃离此处换个地儿蹲着,却又实在没什么力气。
思虑再三,她给自己施了个短效的定身咒,开了灵视。
魂魄凝成一团逸出身体,她眼前模糊的雾瞬间散开,半里之外的行木灵举着手杵在原地,辨认了一会儿后,准确无误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他们身体的主干依旧空空的没什么东西,娟宁环视一周,灵视状态下,她依旧没在幻境里找到破口,极度的疲累之下,她甚至生出了一个荒谬的错觉——她其实一直都在现世,先头不过是做了一个冗长而又无聊的梦。
她垂下头去,不经意间,她瞥到了黑纹蛇体内那团碎得七零八落但仍未散去的魂魄。
娟宁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那是人的魂魄。
这团魂魄被另一层淡淡的薄光罩着,在黑纹蛇呼呼漏风的身体里,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只那道薄光偶有向外泄出一两丝星点。
星点璀璨,不似凡物。
娟宁有些意外,伸出手想摸一下,但到底生气受损支撑不住,魂魄原路落了回去,她仿佛是从高空坠落,凝成一团的生气直接被摔成了散沫。
她脑袋嗡嗡的像要炸开,全靠定身咒撑着没有动弹,直到天快亮,她的魂魄才重新凝聚成形,接管了自己的四肢。
娟宁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垂眸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黑纹蛇。
蛇身人魂,又观不出始末……刹那间,她想到了覃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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