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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蛊发作
“朱玉,你在哭什么?”
谢知则垂着眸问枕在他腿上的朱玉。
瞬间,像被钟声贯穿耳膜,一句话砸得朱玉大脑空白,眼冒金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躺在谢知则腿上,事实不断冲击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她,让本来还算伶牙俐齿的她,一下哑口无言。
“朱玉?”谢知则蹙起眉,眸底隐隐有朱玉看不懂的情绪流转。
大概是嫌弃她醒了还枕着他吧。
她忙不迭抹掉脸上的泪痕,从谢知则腿上爬起时,才意识到自己和他并不在内门广场处。
“这是哪里?”她一下忘了谢知则的问题,扫视一圈,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溶洞的洞口。
溶洞洞口狭窄,堪堪能容纳她与谢知则二人。
“禁林。”谢知则语出惊人。
禁林可是内门的严加看管的禁地,除了宗主与长老,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朱玉猛然转过头看他:“我们为什么会在禁林?玄天镜呢?”
谢知则摇摇头:“你进去幻境后没多久,霁雪忽然自行飞入了玄天镜,我随之入了幻境,解决心魔后,睁眼便出现在了这里。”
谢知则有些反常,竟然颇有耐心地解释了完一切。
听到霁雪自行飞入幻境,朱玉还正在心虚时,只听谢知则忽而话锋一转,淡淡问道:“那你呢,你也是斩了心魔,出现在此的?”
懵懂的视线撞进黑白的眼瞳。
她意识到,谢知则似乎在试探她。
对话有几息的中断。
朱玉在权衡是否要将自己闯入他幻境一事交托而出。
她自然是要用兔子身份刷好感,可怎么用、如何用,便是需要考量之事。
眼下谢知则刚才幻境里出来,定然是情绪最浓烈的时候,若她现在说,肯定能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可换个角度看,情绪最浓烈变代表痛苦最深刻。
他在那一刻失去母亲,弑杀父亲,用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与凶兽结契,成为半人半妖。
连向来情绪淡漠的谢知则,都能评价这是一场荒唐事,可想而知这一切对他造成的痛苦。
所以,她要现在就托盘而出,揭开他伤疤,触发他的痛苦吗?
……她不想。
于是朱玉抿了抿唇,换上一副无辜的笑容,脆生生道:“对,我斩了自己的心魔,然后就出现在这里了。”
溶洞深处传来水滴之声。
谢知则又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
眸子黑与白的界线太过分明,勾勒出一种非人的凌冽,他的视线压到人身上时从来都是很沉很利的,对视久了,那视线仿佛化了形,像是有剑脊刮过她的脊背,令她浑身升起一股无端端的麻。
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被他看穿,朱玉急中生智,眯起眼神秘道:“恭喜你,这下肯定赚了不少。”
“赚?”谢知则缓缓眨眼,视线终于收回几分锋利。
“孟师兄都说了,你赌我能坚持全程——现在我连玄天镜都破了,你肯定赚翻了。”
似是根本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提这件事,谢知则抿了抿唇,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那天他二人下注时语气调侃,我便押了你能坚持。”
前后两句话有些不着调,但朱玉听出来这是在解释给她听,他不是故意要揶揄她的修炼。
倒有些在护她短的意思了。
紧张的氛围瞬间被他一句话化解,朱玉心情忽然变好了不少。
她清咳两声,走回谢知则身侧,蹲下。
这次的笑容发自内心,语气也带着些郑重,她是真心感谢他:“嗯,我知道的,谢谢你相信我,谢师兄。”
谢知则怔了怔。
溶洞深处的水滴声不知何时变急了。
滴答滴答响着,仿佛和身体某处跳动的节奏重合。
熔金似的黄昏流入洞口,将二人的影子融成两座相连的山丘。
朱玉蹲在地上,撑着脸看他,狡黠的笑容被黄昏抛成珍珠似得柔,一如在朱府时灿烂,又不似在朱府时嚣张。
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痛感撕扯回发散的思绪。
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溶洞外寂静的树林。
“你我无法解除禁制,只能等师父与师叔们来拯救。”
朱玉顺着他的视线一齐看向外头的禁林。
浓雾覆盖,天光沉沉,若不是有几缕黄昏透入,到真有些像那幻境中的树林了。
少年单薄的身影又浮现脑海,心下慌了几拍,她忘了细究谢知则忽然的冷淡,只撇了撇嘴,顺着他的话愤愤不平,“那群人天天把你当牛使唤,你还对他们这么客气?”
“……师父对我有知遇之恩,师叔们也对我多有照拂,这都是该还的。”
又是那些什么报恩的道理,朱玉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开口时,带着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锋利,“照拂?那裴光然都要欺负到你头上了,全世界就你这么傻乎乎地坚持什么一报还一报——他们都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啊。”
她一时情绪上头,只顾着替谢知则打抱不平,忘了那个从穿越来就利用了谢知则这固执性格一路的自己,才是全世界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谢知则听完她这话,再次转回头来看她。
二人视线交锋,朱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准备道歉时,却听谢知则笃定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
一句话被谢知则的眼神堵回喉咙里。
那眼神幽深复杂,藏着朱玉看不懂的许多情绪。
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可她猜不出,读不透,情绪在胸口打了个结,无法抒发。
她皱起眉头,这一次,愤愤不平的对象变成了自己。
“既然都能接受裴光然了,那你就顺便接受一下我吧。”
谢知则眼神顿了顿,“……顺便?”
他疑惑的点不应该是要如何接受她吗?
朱玉再次被他的逻辑震惊,却也没过多反应,只道:“你重新认识一下我吧。”
霸道的语气,霸道的说法,没等谢知则回应,她就挺起身子,自顾自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朱府的大小姐,朱玉,我最喜欢的东西是珠宝和灵石,最讨厌的东西是早起和运动。我目前正在无量峰修炼剑术,人生目标是扶持丈夫谢知则成为第一无情道剑修,让他以我之血,斩断最后尘缘,证无情大道——”
话说到一半,谢知则突然伸出手扣住她手腕,眼神里满是不解,甚至隐隐有怒意。
“又要反驳说什么你不是我丈夫的鬼话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们成过亲了,你得对我负责,我也得对你负责。”
说着,朱玉像谢知则在朱府里威胁她时那样,反手扣住了他。
可不知怎么地,一向对她的撩拨冷静应对的谢知则忽然猛然挣扎向后退,她一时气急,干脆跟着倾身靠近,得寸进尺地攀上了他的手臂。
谢知则退无可退,背贴在洞壁之上。
距离拉进,剑修结实有力的手臂一下青筋暴起,脉络的触感在她掌心格外鲜明。
她正欲循序善诱时,发现掌心传来的体温实在过于低了,疑惑间,鼻尖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甜腻味道。
好熟悉的味道……
眼见他眸色越发深沉,甜腻香味也变得浓厚之时,朱玉后脑勺像是被人猛猛一击,终于回忆起这味道。
她接住谢知则略带怨气的视线,终于意识到他方才那下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他的情蛊,发作了!
“什么时候?”她皱起眉头,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
这情蛊明明是一个月发作一次。
可距离上次解蛊明明已经过了一个月零七天。
也就是说,这七天里……
“——你就一直忍着?!”
朱玉目瞪口呆。
这情蛊发作起来,仿若几千根针无时无刻钻入经脉,疼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它能以毒性倒逼出人的欲,叫人神识不稳,脑子里只剩腌臜事。
这七天里,谢知则不仅要忍着疼痛,更要忍着情蛊催生的欲,在这冰火两重折磨之下,常人早就缴械投降,可他居然还能保持清醒淡漠,和个没事人一样替宗主和长老们跑腿、在幻境中斩杀心魔,以及……近距离教她练剑。
他……他这忍耐力,还是人吗?
谢知则缓缓叹出一口恶气,命令道:“放开。”
朱玉啊一声,乖乖松开他的手臂。
之前她注意力都在谢知则的眼睛上,没有注意他的皮肤,现下看,他整个身体都泛着一种暧昧粉色,像极了大婚那日的样子。
应该是因为她突然的靠近,情蛊发作得更严重了。
谢知则刚从幻境中突破而出,若再忍下去,只怕会受到不小的内伤。
不行,得帮他解蛊。
这样想着,朱玉利落拔出腰间的无名剑,作势就要往左腕上划。
谢知则神色一凝,迅速攥住了她的手腕。
“不行。”他低低呵斥。
朱玉以为他又在对自己的帮助表达抗拒,奋力挣脱,可谢知则抓得死死的,力道大到她手腕发痛,不给她一点机会。
她急道:“我帮你解蛊,你别抓——”
“朱玉。”谢知则沉声打断她,握在她手腕的手又紧了紧。
那过于低温的肌肤似雪似冰一样贴合在她手腕,她与他体温差愈发大了。
她急得声音都变调,眸子死死盯着谢知则,“我是要帮你!”
谢知则缓缓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你发烧了。”
她愣住。
发烧了?她?
似是对她的迟钝感到不满,谢知则颇为强势地抓着她的手腕,像教她练剑那般操纵着她动作,将无名剑横在了她面前。
澄亮的剑身上倒映出她的脸,脸色苍白,脸颊却泛着不自然的红。
一脸病容。
直到这时,朱玉才意识到二人的体温差不是因为谢知则太冷,而是她身上太烫了。
一股疲惫和眩晕袭来,她好像真的发烧了。
恍惚间,手腕上的力道带着她下坠,无名剑缓缓下移,露出银白剑身之后谢知则一双乌沉沉的眼。
白与黑的对比,撞出一种沉郁的无情。
“你很虚弱,不能放血。”他语气笃定。
“可你需要解蛊。”朱玉不甘心地抿唇。
二人僵持间,溶洞的滴水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大脑逐渐变得昏沉,却始终不肯退让。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热融化视野,眼前人的轮廓变得不再清晰,甚至一分为二,甚至沦为幻影。
发重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下点了点,她竭力摆正时,谢知则缓缓叹了口气,手腕上的力道随之松开。
然后,她听到他低低开口,语气似无奈,又似妥协:
“要解蛊的话,不是还有别的方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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