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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怎么了
到了一定年纪,周围的人仿佛只会关心一件事情——所谓“终身大事”。
教育是义务的,婚姻则被大多数长辈列入了任务范围。
纪存和续佳期的任务处于未完成,临门一脚身先死的状态。
大家心里都埋着一颗地雷,需要小心翼翼地闪避过去。
按此理,阿喆还没到非谈婚论嫁不可的年纪,但他是在场唯一一个不会踩到雷区的聊天对象。
“明年毕业打算到哪里去工作呀?你的专业应该挺好找工作的吧?我看好多小区外面都有宠物店,应该挺赚钱的。”纪念华有两道粗黑的眉,像沾满墨水的毛笔头,讲话的时候一抬一放,和他聊天很容易被带进去。
“哈哈,我打算攒够钱自己开一家小点的店。”阿喆双手接过纪念华递上来的茶,呷了一口刚放到台面上,肖淼又给他切了几块西瓜。
“在学校里怎么没交女朋友呀?这么优秀的小伙子。”肖淼坐到续佳期身边,着手给她剥橘子。
室内开了空调,客厅的采光很好,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只提供了明度,没有恼人的热度。
纪存坐进单人沙发里,拿过他买的史努比抱枕搂着,静静地听几人聊天。
“老纪,你们研究所有没有适龄女青年,给阿喆医生介绍介绍。”退休以后肖淼也没什么娱乐,热衷于给周围的适婚男女配对,在大学里执教多年,自认跟当代年轻人是没有代沟的。
“我想想……年龄大些的你介意吗?”
“不介意不介意,人家不嫌我幼稚就好。”阿喆不愧是老少咸宜的聊天搭子,人说什么,他就接什么。
“咳,小续,你也算阿喆的姐姐吧?没有合适的女同事可以给他牵个线?”纪存习惯性地想把腿盘到沙发上,刚抬起,看到自己粉红色的裤管,又默默地放了下去。
“五岁以内都算同龄人吧,况且续记者看着年轻,姐姐都把她叫老了。”
“就是。”续佳期嗫嚅道。
“大一个月也是姐姐,你们不合适。”
“好像也没人在说我们两个合不合适吧?张阿姨?您听错了。”续佳期偷偷向纪存阿姨飞了记眼刀过去。
今日外型严重打压了纪存的自信,他的话都是含着一口柠檬说的。
又酸又刺。
酸的是他自己,刺的是无差别。
肖淼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的儿子,只是生活麻木地推着她向前,她也漫无目的一点点的走。
纪存肯定希望他们所有人都能过得好,他就是这样的孩子,只是孩子的脾气也还没退化。
“佳期,你要是遇到合适的,也别顾虑,叔叔阿姨都希望你好。”肖淼的声音有点闷。
剥开的橘子皮像一朵花开在桃木桌上,初闻微涩,细闻清香。
伤心的人抱团取暖,总会比一个人走出来得快些。
“我知道的,不用担心我。你们注意自己的身体就好,我也会常常来看你们的。”
阿喆作为局外人,对这个话题礼貌地回避。为了回到刚才的气氛,将焦点转移到了浪浪身上。
“叔叔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以后浪浪体检什么的,找我就行。只要不是需要动手术的大问题,都能解决。”
浪浪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歪了一下,继续叼着个飞盘蹲坐在纪存脚边,等他兑现刚才说要带它出院子玩的承诺。
续佳期感激地朝阿喆递过去个眼神。
“浪浪走,阿姨带你去玩飞盘。”纪存从浪浪嘴里取出飞盘,抬脚往外走,多少带点自暴自弃。
她苦笑着掰了瓣橘子放进嘴里,居然是酸溜溜的。
纪念华忽然想起件事。
“对了佳期,下个月我们要到老家去一趟,浪浪可能需要你照顾几天。”
下个月……大概是为了纪存的生日。
纪存的墓地设在他的老家山上,跟他的家族长辈们在一起。
从市里开车过去需要三个多小时,带着浪浪确实不方便。
“我也想跟你们一起过去看一看,还能帮叔叔开开车。”
“你就别折腾了,那天也不是休息日。你有时间再过去看看就够了。”
“那……”续佳期想了想现在的情况,还是同意了,“我提前一天过来接浪浪。”
说起这个,还有一件事。
“叔叔,车我开过来了,一会儿你停到车库里就好。”她从包里拿出车钥匙,上面还挂了个史努比的钥匙扣。
“你留着开吧,本来也是你们两个在用的,我开自己的车就行,你留在这也没人开。”
“我最近也不怎么开车,坐地铁挺方便的。”
“这点情分也要跟我们断了?”纪念华佯作不悦,眉尾显眼地往上扬,将钥匙推了回去。
“不是这个意思。”她急着反驳。
“佳期……”肖淼顾着还有阿喆这个外人在,收敛着话,把钥匙直接塞回了她手边的包里,“你就像我们女儿一样,这里永远算你半个家。”
“我知道的。”
……
纪存将飞盘抛得十分随意,心思完全不在狗子身上。
不是一下抛太高直接飞出院墙,就是直接甩狗子一个大比兜。
浪浪第三次用脸接了飞盘之后,生了怨气。
扭头叼着飞盘回了自己的狗屋,凶狠地啃起了磨牙玩具发泄心中不满。
从他们开始玩飞盘起,隔壁院子里的狗吠声就没停过,纪存充耳不闻。
阿喆从屋内走了出来,给里面的人留一点谈话的空间。
“阿姨,隔壁家的狗怎么了?”阿喆一出来就听到声音,隔壁家的狗肯定有什么诉求。
“能不能别叫我阿姨。”
阿喆一噎,抱歉地挠挠头:“对对对,您那么年轻,那我就叫你姐姐啦。”
纪存从鼻孔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隔壁的狗再这样叫下去要被投诉扰民了,阿喆自发决定过去看看。
几个狗爪子从院门底下探出来,抠着来人的鞋头,叫声算是止住了,阿喆的运动鞋带也快被抠脱线了。
他蹲下身挨个跟素未谋面的狗子握手,门啪地一声开了。
两条大狗一只博美一拥而上,把阿喆按在地上舔。
他仰面躺在柏油路上,头顶是一张噙着坏笑的脸。
“阿……姐,这是你家啊?”
纪存抱着手臂,也不劝狗子,任由它们散发满腔热情。
直到其中一只阿拉斯加做出了过分的举动,他才扯了扯狗子脖颈的项圈,把它稍稍拉开。
装模做样地抱歉:“哎呀它们精力旺盛,我都管不住。”
“哈哈哈,没事没事,大狗是这样的,姐姐你今天还没遛狗吧?”
今天纪存手里揪着狗绳,被拉扯着在路上跑出好远,转头看到自己家就在身后,果断把狗子拉扯回了隔壁院子里,遛了,几十米吧。
是他本人被遛。
看到自己的车停在自家院门前,续佳期应该在里面。
踟蹰半晌,仍然下不定决心上去敲门,还是选择了打电话。
得知她没在家,在外面大草坪遛浪浪,马不停蹄地奔过去,哪知看见的是这小子。
纪存一直很矛盾。
一边祝福她一边妒忌她身边出现的异性。
特别是这个,她说了好几次跟自己很像的家伙!
——像毛像!毛都不像!
阿喆看着张阿姨变幻莫测的脸色,直觉这个老姐姐对自己有敌意,不免对她毕恭毕敬起来。
“姐姐,我帮您牵狗出去走走吧。我力气大,可以拉住。”
纪存脸色转喜,露着八颗牙齿,笑得渗人。
“好啊,你等会儿,屋里还有几只小的。麻烦你一道帮我带出去走走,我今天身子有点虚,遛不动了。”
一条粉红色的牵引绳分了三个叉,分别连着一只比格、一只柯基、还有一条细长的小鹿犬。很快就把绳子缠得乱七八糟。
“辛苦你了啊小伙子。”纪存还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瓶运动饮料,塞进阿喆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平时张阿姨都是早晚分别遛几趟的,这回全交给阿喆了,一次性承包所有小狗的放风时间。
司马昭之心……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阿喆握着手里七彩的狗绳笑得苦哈哈。
续佳期找出门,两个人都不见了,倚在隔壁院门的纪存先出声叫她。
“哎?阿喆呢?”
“去遛狗了。”
“浪浪不是还在院子里趴着呢?”
“张阿姨的狗。”
“哦。”她对此时阿喆的处境一无所知。
“佳佳。”纪存瘪着嘴,看着凄凄惨惨的样子。
“干嘛突然这样叫我?”向来有事相求的时候他就会这样,黏糊糊的。
“我心情有点差。”
“因为看到爸爸妈妈?”
“也有,都有。”
张阿姨的院子种了很多漂亮的花,迷人的粉色、妖娆的紫色、明艳的黄色,张扬地爬满墙头。
置身其中的人会有一种错觉——现在是最澎湃的春天。
春天已经过去了,没多久,纪存也留在了那里。
他眼睛没有目标地看向远方:“你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会在哪里?”
“你还想去哪里?”这次回来续佳期觉得他有点怪怪的,“现在这样我已经觉得很好了。”
“一直这样,我会耽误你的。”纪存的表情很严肃,“有人跟我说‘不要停下来就忘记前进’。”
否则你爱的人也会一直停在原地的——狮子王辛巴。
夏天后面是秋天啊,秋天过了还有冬天,冬天结束了,春天又会来的。
恋爱循环四季,总有人不愿意走出去。
“你看我爸我妈,都适应得挺好的。”
这一点给了他一些自信,她肯定也能适应,她这么聪明,这么冷静。
“我能陪你走多这一段,应该就是我回来的意义。”
戛然而止的生命留下了很多没来得及说的话,现在也给他机会说了个够了。
现在选择权在他手里,他可以像辛巴一样,无视那些敞开的门,直直朝尽头去。
前提是,确保她能回到正常的轨迹,好好的生活。
纪存裤兜里传来手机铃声,上面显示——巧妹。
续佳期沉浸在他的话里,分辨不出他的意思,不敢追问下去。
毕竟他这样突然消失,她是一点对应之策都没有的,太被动了。
纪存犹豫着要不要接这个电话,又怕不接对面会担心,还是接了,“喂?”
“靓女,一阵出来喝下午茶啊,我老公出去了,我吼无聊啊。”
这一口港普一听就是陈巧阿姨的声音,纪存嘴角抽抽,一时接不上话。
“今天就不去了,我有点事,明天吧。嗯嗯,好,爱……爱你,拜拜。”
这个小区里很多有钱退休的富太太,闲着没事就约个下午茶做个按摩什么的,肖淼也经常参与这类聚会,所以那些阿姨们,纪存都挺熟的。
张阿姨独居,子女都在国外,老伴早年病逝了,养了一屋子的猫猫狗狗,还能抽出时间美容美发逛街,精神力十足。
“我以后也要做这样的老太太。”续佳期冷不丁地立了个flag。
“呸呸呸,吐口水重新说。”
“有什么不好,你看李奶奶也是一个人,有那么多猫猫狗狗陪着,一点也不孤独。”
纪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唉,看来真的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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