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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退婚
黄昏时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入京城。
丞相府门前,江春的马车刚停稳,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子从府门内走出。
男子容貌清俊,气质儒雅,正是沈念的兄长,一年前高中状元,如今在御史台任侍御史的沈晏。
沈晏见到妹妹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公主的仪驾,忙快步上前,对着刚从马车里探出身子的江春躬身行礼。
“微臣沈晏,参见公主殿下。”
“沈家哥哥不必多礼。”
江春的目光在沈晏和沈念之间转了转,语气俏皮活泼。
“本宫与沈姐姐今日去雁回湖踏青,刚送她回来。”
“有劳公主殿下照拂舍妹。”
沈晏态度恭谨,言辞得体。
“沈姐姐陪本宫散心,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春说着,转向沈念。
“沈姐姐,今日玩得很尽兴,我们改日再约。”
沈念含笑敛衽:“恭送公主。”
江春重新坐回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她忍不住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丞相府门口,沈晏正抬手,极其自然地替沈念理了理被风吹得微乱的鬓发,沈念则仰头对他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什么。
夕阳的金辉洒在兄妹二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温馨宁静的画卷。
这之后,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丞相府,朝着皇宫方向行去。
车厢内,江春靠在软垫上,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方才那温情的一幕,以及……
系统传输给她的,关于沈念前世那血淋淋的结局——家破人亡,含恨而终。
这简短的八个字背后,是沈念母亲被邵太后下慢性毒药折磨至死。
是沈念兄长被邵氏一族构陷含冤而亡。
是沈念父亲在绝望之下与长公主同归于尽。
更是沈念她自己,在被邵太后指婚嫁入邵国公府,受尽折磨凌辱后,于国破城亡之日得知亲人悲剧的全部真相,最终怀着倾尽江河也洗不尽的滔天恨意,死不瞑目……
江春阖起眼,双手置于身前,指尖无意识轻点。
她之前只想着如何防备沈念,如何阻止对方靠近自家皇兄,却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沈念,并非生来就是复仇的修罗。
按照原著剧情,此刻的沈念,正与其兄长沈晏一起,暗中搜集邵太后一族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证据。
他们期望能通过朝堂正道,凭借铁证,将恶人绳之以法。
而他们的父亲,丞相沈清流,不久之后便会与一众大臣联名,在朝会上发起对邵氏的弹劾。
然而,结局是注定的失败。
原著里的那个皇帝江霁,因沉迷替身舞女,加之对太后的愚孝,最终在太后的施压下,选择了包庇邵氏。
这次包庇,如同一盆冰水,彻底浇熄了沈念心中对昭国法度的最后一丝幻想。
皇帝连外戚都包庇,她想通过昭国法度制裁太后与长公主更是痴人说梦。
绝望之下,沈念毅然走向了极端——
向慕容怀投诚,并带着知晓了全部真相的父兄,一同叛国,最终里应外合,倾覆了昭国。
想到这,江春心念微动。
如果能在那一切发生之前,就斩断悲剧的链条呢?
如果她能帮助沈念,在昭国的法度之内,堂堂正正地为她的家人讨回公道呢?
“系统,”她在心中轻声询问,“如果……如果我能在沈家弹劾邵氏时,确保皇帝公正处理,严惩邵家,沈念还会选择背叛昭国,投靠慕容怀吗?”
系统很快回答:【理论上,宿主改变关键节点,会极大影响相关人物的抉择。】
【根据原著分析,女主沈念重生后的核心动机是复仇与寻求公道,若宿主能提前铲除邵氏,使其家人免于被害,并让其感受到昭国法度的公正,其“引外敌复仇”的极端路径依赖将被打破。】
【但请宿主注意,此操作难度极高,需同时满足以下条件:
一、确保皇帝江霁不受太后影响进行公正裁决;
二、提供确凿无疑、足以扳倒太后母族的铁证;
三、在此过程中,保证沈念及其家人的安全,避免他们被邵氏反扑所害。】
江春默默听着,心下暗自分析。
虽然难度确实大,但并非没有希望,至少现在的沈念,还未正式投靠慕容怀。
至少,她还有机会去改变那个导致沈念彻底黑化的关键节点。
分化原书男女主,拉拢重生者,共同对抗读心术挂逼……
这个计划,远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既要拯救自家恋爱脑,又要防备两个挂逼仇敌靠谱得多。
思路清晰起来,江春睁开眼,眸中亮起一道锐利的光。
豁然开朗之际,她继续沉思如何具体落地执行此分化之计,便在这时,行驶中的马车忽然慢了下来。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那声音夹杂着马蹄践踏青石路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听起来格外急促。
江春微微蹙眉,掀开车帘一角望去。
只见长街之上,行人纷纷惊慌避让。
一个衣着华丽、满身纨绔之气的年轻公子,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旁若无人地扬鞭策马。
马蹄嘚嘚,惊得路上行人慌忙躲避,摊贩的货物被撞翻一地,一片鸡飞狗跳。
“有人当街纵马了!”
“小心!快躲开!”
那纵马之人似乎极为享受这种众人避让的威风,脸上挂着嚣张的笑意,速度丝毫不减。
街边传来路人带着愤懑与畏惧的议论声——
“是邵国公府的世子!”
“又是他!仗着太后是自家姑奶奶,邵皇贵妃是自家姑姑,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邵大将军,祖父是邵国公,就在京城横行霸道!”
“唉,可不是吗?平日里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听说前儿个还为了个唱曲的姑娘,把人家老父打得半死……”
“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这京城里,谁敢惹他们邵家啊……”
……
就在江春的马车因邵世子纵马而放缓速度的同一时间,长街旁的醉香楼二层雅间内,霍宵与卫恪正临窗而坐。
楼下的骚动与喧哗清晰地传上二楼,卫恪好奇地探出大半个身子朝外望,随即便将邵世子那副飞扬跋扈,纵马惊扰百姓的恶行尽收眼底。
“啧——”
卫恪缩回脑袋,神色满是鄙夷。
“不为兄,邵以安那家伙居然比你还嚣张!”
霍宵对楼下的热闹毫无兴趣。
他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酒杯边缘,一双深邃凤眸微微低垂,显然另有所思。
卫恪见他不搭话,也不在意,继续探头看着楼下的热闹。
便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远处街边因拥堵而缓行的一辆华丽马车。
车窗的帘子掀开一角,恰好露出一张娇俏侧颜。
卫恪眨了眨眼。
咦?那少女瞧着有些眼熟……
“阿恪。”
还没等他仔细辨认出那人是谁,对面一直沉默的霍宵突然开口。
“啊?”卫恪收回探出的身子,转头看向霍宵。
“不为兄,怎么了?”
霍宵放下酒杯,心神尚未收敛。
皇帝那夜将赐婚圣旨塞给他时,提及会在先皇后忌辰之后公布,这意味着,留给他解决这桩荒唐婚约的时间,只剩下忌辰前的这两日了。
偏偏他这两日忙于追查刺客线索,分身乏术。
直到今日途经雁回湖,那个在漫天梨花中笑得没心没肺,带头高呼他名号,引得满山坡姑娘尖叫的身影,将他退婚的决心催生得更紧。
那个无赖公主,行事越发诡谲难测,他绝不能与之纠缠在一起。
必须尽快行动,在圣旨公布前,彻底了结此事。
一番斟酌,霍宵终于抬眼看向卫恪,状似随意般开口:“阿恪,若你父母为你定下一门你不中意的亲事,你待如何,方能令女方主动退婚?”
卫恪闻言,面露惊奇:“咦?不为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上下打量着霍宵,眼神狐疑。
“莫非是……皇上姑父给你指婚了?!不能吧?没听说啊!”
霍宵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端起酒杯,兀自抿上一口,这才强自镇定。
“休要胡猜,不过是近日听闻一军中同僚有此困扰,随口一问罢了。”
卫恪将信将疑,但见霍宵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转而摸着下巴,认真思索起来。
“这个嘛……让女方主动退婚……方法倒也不是没有。”
在对面愿闻其详的眼神注视下,少年随之开口:“主要就两条路:其一,找那女方说清楚,言明自己心有所属,或是直接告诉她‘小爷我看不上你’,虽则伤人,但干净利落。”
霍宵听后,几乎立刻在心中否决。
这个方法,对那个胡搅蛮缠,当面都能睁眼说瞎话,言称钟情于他的无赖公主,根本无用。
长乐公主若能听得进道理,前夜屋顶之上便不会说出“管他甜不甜,就当本公主扭的是一只大苦瓜”这番话。
至于心有所属……
他之所以要退婚,并非只是因为婚约对象是那个无赖公主,更是因为……婚约本身。
于是,霍宵沉声问:“若第一个方法行不通呢?”
卫恪立马道:“那就用第二个法子,想方设法让女方一家觉得男方此人‘不靠谱’,绝非良配,他们自然便会主动退婚,免得女儿跳入火坑。”
霍宵眸光微动,觉得这倒似乎是个方向,便又问:“如何让他们觉得男方不靠谱?”
“这还不简单?无非是些纨绔子弟的做派!”
卫恪精神抖擞,当即掰着手指头数。
“第一,终日流连酒肆,喝得酩酊大醉,丑态百出;第二,常驻秦楼楚馆,眠花宿柳,声名狼藉;第三,挥霍无度,一掷千金,败光家产……”
面前少年每说一条,霍宵便在心中否决一条。
喝花酒?
他十三岁便在军营摸爬滚打,向来洁身自好,严于律己,若突然转变习性,实在太过刻意。
逛花楼?
陛下看着他长大,深知他的为人,突然性情大变,行事荒唐,只怕陛下首先会怀疑他是不是中了邪。
乱花钱?
定北侯府的家底和他自身的战功赏赐,怕是让他可劲儿造三辈子也造不完,此法更是无稽之谈。
眼见霍宵眉头拧紧,显然对自己的提议不甚满意。
卫恪挠挠头,似又认真想了想,随即便在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不为兄,若前面那些法子你都觉得不行,我这还有最后一记绝招!保管药到病除,让女方家恨不得立刻把这婚约撕了!”
“说。”
霍宵言简意赅。
卫恪当下凑得更近,随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在霍宵耳边飞快地说了些什么。
一瞬间,霍宵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先是骤然僵住,似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随即唇角微微抽搐,像是极力在压抑某种情绪。
紧接着,一抹愠怒与荒谬交织的神色掠过他眼底。
再之后,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为一种近乎破釜沉舟,又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决然。
最终,霍宵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抬起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卫恪,却没说话,只默默将杯中微凉的酒一饮而尽。
再次放下酒杯,男人转头望向窗外,眼神之中莫名坚定,似是下定极大的决心。
*
未央宫门口,江春的马车刚刚停稳。
她一面思忖着如何将今日所见邵世子的恶行,作为将来扳倒邵家的一个切入点,一面踩着轿凳走下马车。
傍晚的风里带着一丝凉意,她脚踩平地,尚未深吸一口宫内熟悉的空气,鼻尖蓦地一痒——“阿嚏!”
一个响亮又突兀的喷嚏毫无预兆地冲口而出,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江春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谁在背后算计我?”
语音刚落,她立刻就想起了方才在宫道上,与慕容怀擦身而过时,那短暂一瞥间,对方那看似平静无波,却让她脊背发凉的眼神。
“肯定是慕容怀那个隐忍的心机男!一定又在琢磨什么阴损的招数来对付我了!”
江春在心里骂骂咧咧,随即裹紧披帛,与两位侍女快步走进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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