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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自尽
贾母的死彻底崩断了贾府最后一丝表面维持的和气,当天夜里,贾赦就把东府的人叫过来,要求跟二房分家。
之前王夫人被抓后,贾府虽然重新回到了贾赦手上,但老话说父母在不分家,贾母心里也清楚,贾政迂腐,贾宝玉不通俗物,如果真分了家,他们恐怕会过的连平民百姓都不如,所以还是让贾政一房在府里住着。
可如今贾母一死,贾赦便再也容不下弟弟一家成天白吃白喝在府里,不论贾珍如何劝说,贾赦一句都听不进去,嚷嚷道:“树大分根,乃是人之常情,你们出去看看,哪家老人去了,哥儿几个还是住在一块过活的?前几年老太太偏心,明明是我袭了爵,老太太非叫二房管家,在外边别人也都只认二房不认我这个正经主子,我也没说什么,如今老太太都没了,还叫我养活着他们不成?”
贾政到底还是脸皮薄,被兄长这样指着鼻子羞辱,他面子下不去,止住贾珍还想劝说的话:“大老爷说得对,那就分家吧。”
其实贾府这些年已经被挥霍空了,剩下的都是公中的产业,这些都要留给袭爵的贾赦,贾政一点儿都分不到。
贾珍想让贾赦补一些银子给贾政,劝道:“总不好真让二房空着手被赶出去,外人看了也丢人啊。”
可贾赦自己都一肚子火气,混不吝的摆了摆手:“我上哪弄银子去?府里的库房是怎么空的?不就是全填补了那个省亲园子,剩下的都是让他媳妇给搬空了,还问我要银子?我还想要银子呢!”
黛玉跪在灵堂里,外面的争执声不断传进来,她都充耳不闻,左右自己替老太太守完这一次灵,日后跟贾府的情分也就尽了。
王熙凤看向鸳鸯:“我记得老太太的私库里有不少好东西,钥匙一直在你这儿保管,如今老太太没了,也该把钥匙交出来,让大家分一分。”
鸳鸯垂着眼睑,面无表情道:“二奶奶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些年为了填补府里的亏空,私库里的东西早偷偷卖了不少,林姑娘成亲时,老太太又搭了一些,再加上这次丧葬的花销,哪还有剩下的。”
黛玉皱起眉:鸳鸯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倒像是老太太的东西都被她拿了一样?老太太搭进去那些,是贾府欠她的嫁妆,就这最后也没补齐,她都没计较,可被鸳鸯这么一说,黛玉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不愿意在贾母的灵堂前为这种事掰扯,便没参与王熙凤和鸳鸯的对话。
外面吵了一会儿,反而越闹越凶了,好像又因为贾赦怀疑贾母去世前,把私房全给了贾政,贾政也气的不行,跟贾赦吵起来。
贾赦怒气冲冲的突然跑进来,一把将鸳鸯从地上扯起来:“老太太的私房钥匙一直都是你保管,现在立刻交出来!”
鸳鸯说道:“私库里哪儿还有什么银子,要被贴补完了,这次老太太丧葬的三千两银子,就是仅剩下的了。”
贾赦压根不信她:“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贱蹄子打的什么主意,想把老太太的私房全独吞了给宝玉,好做宝玉的姨娘是不是是不是?”
鸳鸯气的脸色通红:“大老爷这话什么意思,当初我在老太太面前发过誓,什么宝二爷、琏二爷我都不稀罕,大老爷想要钥匙,拿去便是了!”
说着从腰上解下来钥匙扔在地上,贾赦冷冷瞪了她一眼,捡起地上的钥匙:这小贱蹄子仗着老太太宠爱,从来不把自己这个大老爷放在眼里,如今老太太没了,看谁还能保得住她!
一听要开私库,贾府一群人全呼啦啦跟过去了,生怕自己迟一会儿银子就被其他人瓜分完了。
眨眼的功夫,灵堂里就剩下黛玉和贾探春守着,就连平时自诩与世无争的李纨,都不见了踪影。
贾探春冷笑了一声,眼圈却是红了:“一群没出息的,一点银子就让他们丑态毕露,这个家真是没救了!”
黛玉没接话,贾府的事情她不想再多嘴,以免惹祸上身。
守到半夜,突然外面一阵喧哗,还有人在尖叫:“死人了!”
黛玉和贾探春神色都怔了一下,连忙起身跑出去,就见鸳鸯满头是血的倒在贾母院子门口,已经没气了。
贾赦还在气的跳脚,指着鸳鸯的尸体破口大骂:“以为死了就没你事了,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老太太信你才把钥匙交给你,你竟然敢私吞,死了都便宜你了!”
鸳鸯的哥哥嫂子吓的急忙跟鸳鸯撇清关系,连她的尸体都不愿意认领,其他人更是退避三舍。
紫鹃跑出去偷偷打听了一下,回来后小声给黛玉说了一下来龙去脉:“听说大老爷他们打开老太太的私库,里头连跟头发丝都没剩下,大老爷不信,说他算过账,老太太手里宝贝不少呢,鸳鸯咬紧牙关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大老爷被惹恼了,命人去搜鸳鸯的屋子。
结果还真在鸳鸯房里搜出来五万两银票,鸳鸯说那是老太太留给宝玉的,叫她以后悄悄交给宝玉,大老爷一口咬定说是鸳鸯贪了老太太的银子,还想栽赃赖给宝玉,鸳鸯叫二老爷帮她评理,可二老爷没吭声,鸳鸯百口莫辩,大老爷还要送她去见官,鸳鸯就推开众人往老太太这里跑,然后撞墙自尽了。”
黛玉默然,她知道鸳鸯说的是实话,贾母最疼爱贾宝玉,也明白自己去世后,早就对她偏心很不满的贾赦一定容不下二房,所以早早把东西全换成银票交给鸳鸯,让鸳鸯偷偷给了宝玉,以后好歹能过的好一些。
但贾母没考虑过鸳鸯的身份,她在世时,打狗看主人,大家都给鸳鸯几分面子,可一旦老太太去了,鸳鸯也就跟着失势了,这府里恨鸳鸯恨的牙根痒痒的人多的是,而且鸳鸯曾拒绝过贾赦纳妾的要求,还把贾赦告到老太太那里,害的贾赦狠狠丢了脸,贾赦也等着鸳鸯倒霉的这一天。
如今又抓住鸳鸯私藏银子,新仇加上旧恨,贾赦未必就不知道这银子的确是老太太留给宝玉的,只是不能承认,一旦认了,银子就必须全部给贾宝玉。
贾政也不敢认,要是认了,就等于坐实了老太太偏心,而且贾府账面上还有王夫人留下的亏空,万一贾赦不管不顾闹起来,贾政不但会丢了脸面,可能还会惹上官司。
贾赦骂骂咧咧了一会儿,让鸳鸯的哥哥嫂子把人抬走,别脏了贾府地儿。
鸳鸯的嫂子满脸不情愿,掐着自家男人小声抱怨:“你妹妹活着的时候,人家春风得意,咱是一点便宜没捞着,倒全看她的脸色了,现在死了还要给咱们找晦气,咱哪有钱埋她啊,要埋你自个儿借银子去埋!”
鸳鸯的哥哥也是凉薄的,不愿意为个死人惹媳妇不高兴,抹了把脸说道:“找张草席裹了,我拉着扔去乱葬岗算了,人都死了,弄的再好也是做给活人看的。”
第七天准备盖棺时,贾迎春来了,贾母去世这几天,她一直都没来奔丧,贾府打发人去叫了好几次,今天早上又让两个婆子去接人,才好不容易把人接来。
贾迎春脸色憔悴的厉害,比之前黛玉成亲她来添妆时,又瘦了好多,衣裳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一进灵堂,就扑到棺材上大哭起来。
贾探春流着泪过去扶她,谁知才刚触碰到贾迎春的胳膊,她就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贾探春吓了一跳,连忙掀开她的衣袖看了一眼,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让不远处的黛玉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站起身跟着过去掀开另一个袖子,同样布满伤口。
黛玉声音颤抖:“他打的?”
黛玉如今也成亲了,不需要再避讳什么,贾迎春忍不住伏在她身上哭起来:“以前喝醉了才打人,下手好歹有个轻重,如今是每天都要挨打,我说话他嫌我事多,我不说话又嫌我木讷,接着就是拳打脚踢,前两天府里来人报说老太太去世了,我被打的实在下不了床,好容易才能走了,就赶紧逃出来了。”
贾探春咬着牙,气红了眼:“这个混账东西!”
贾迎春哭道:“我如今也不指望活多久了,只想过来给老太太磕个头,往后便是死了也安心了。”
“说的什么晦气话!”贾探春怒道:“你就在这儿住着,别再回去了,我就不信他还敢来贾府抢人,等老太太丧事过了,我陪你去报官!”
“就算报官了,又能怎么样,官府哪里会管他打老婆。”贾迎春语气里满是绝望:“顶多劝几句,等回到家他只会打的更狠。”
贾元春有些怒其不争:“他打你,你就不会打他?就算打不过,你拿刀去砍,我就不信他不怕死!”
“那府里都是他家的人,我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
黛玉叹了口气:“你若不为自己拼一把,便只能等他继续折磨你。”
贾迎春神色灰败,哀哀跪在地上:“我如今什么也不想了,只等为老太太尽了孝心,往后是死是活,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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