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府小丫鬟(宅斗)

　　放眼望去，瑶池玉阙，阆苑蓬莱，好似骑鹤飞往天上白玉京。那边湖上泛舟戏水的，是越国公韩家的女眷；画舫上闲坐打着扇子远眺隔壁男宾赛马场，笑语晏晏的，是永安侯府沈家的小姐们；湖心亭上，曲子戏借着水音传扬出来，清脆动人，隔得老远都能听到；花圃中各种琼花瑶草，珍奇花木，翠艳欲滴，几位盛装美人撑着伞逡巡其中，或是扑蝶或是品花，悠游自在；夫人们大多坐在临水的宝沁楼上，就着说书女先生的唱念做打，一边欣赏湖光山色，一边谈笑品茗。小姐们则在松风馆中比试投壶、斗草射覆，笑语切切，暗香浮动。

　　一般这种大型宴会都是联络亲友、相看姻亲的好时候，因此夫人们的宝沁楼依山傍水而建，刚好可以将松风馆中小姐们的一举一动全部框在眼里。

　　白家来得晚，虽然周家照料很全面，但也没法抢到登上画舫的资格。春桃在来之前就听秋鸾念叨过，永安侯府沈家的小姐们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堪称天姿国色，可惜了，没法一饱眼福。白家的二位夫人上了宝沁楼后，看到了相熟的太傅王家的几位贵妇人，便挨着王家坐了。三小姐和四小姐管周家服侍的女使索要了鱼竿，在通往湖心亭的画廊之上坐了钓鱼。

　　其实说是两位小姐钓鱼，不如说是春霭和春眷帮她们举着鱼竿，春桃提着小鱼桶帮她们看咬钩，二位小姐则是倚在画廊上静静地当画中美人。

　　而后便是英国公家的女眷在寿光公主的亲陪之下到了宝沁楼，官家女眷们寒暄起来的繁文缛节简直没完没了，宝沁楼上闹哄哄了好一阵子，众夫人们才再次各自落座。

　　春霭杆子上终于有鱼上钩，三小姐好奇的围观春桃把鱼从钩上取下来。让春霭去一边水草丛中折一根草棍子回来，用那草棍子逗弄着小桶中的花尾巴锦鲤。

　　“这鱼我们能带回家吗？”三小姐问道。

　　周家的女使笑答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鱼儿咬了钩后，嘴巴划伤不愿吃食，怕是活不长呢。白小姐若是喜欢，奴婢可让他们用网子捞几只给您带回去。”

　　三小姐闻听钓上来的鱼竟活不长，大为惊讶。

　　而后周家又奉上育在温室花房中的四时花卉，请众夫人小姐簪花。

　　白家小姐不敢僭越，因此问周家奉花的女使各家女眷都戴了什么花。

　　“二位公主簪的是姚黄，沈家的三小姐戴了银丝灌顶，宣平公主又为沈家七小姐簪了二乔。英国公夫人簪了鹤翎红。”

　　这是上京城中地位最尊贵的几位女子，簪的的都是花中之王的牡丹花，牡丹有国色之称，今天有太多顶级官眷，因此寻常贵女不敢随意佩戴。永安侯沈家乃是圣人生母沈太后的母家，沈家三小姐是永安侯爷嫡女，身份自然非同寻常，她簪了银丝灌顶。英国公家是上京唯一敢与梁国公家比肩的顶级权贵，因此英国公夫人得了一朵鹤翎红。至于沈家七小姐，应该是美貌非常，得了宣平公主的欢心，所以也给了她一朵二乔戴，寓意也好。

　　余下的便是其他几位国公家和侯府还有宰相府的女眷选了月季玫瑰之类。

　　没想到花下的美人分等级，鬓边的花儿也分等级，春桃在一边听的有趣极了。

　　当然其实不是花有品级，而是花被人们赋予了各种各样的寓意，夫人小姐们都是以尊卑来排的，就算最尊贵的那个是丑八怪，底下地位低于她的也不能戴比她尊贵的花来攀比。

　　白府的两位小姐于是最后选择了茉莉和兰花，三小姐白思絮有咏絮之才，选了双飞燕，四小姐白思婉明媚娇艳，选了粉苞茉莉。

　　晨间的时光便这样消磨过去。

　　到了午膳时分，宾客们都被引到梁国公府的大宴厅瑶光殿中，依旧是男女分席，只是这次是用纱帘儿将男女宾隔开，周家奴婢井然有序地为主子们捧了漱口茶和盥手水盆，主子各自的奴婢则奉上事先发给的净手帕，一排一排的，规矩齐整。

　　本次宴会的主角周家长公子周时影，与新婚妻子寿光公主携手进入瑶光殿。作为周家的继承人，周时影一生下来便是上京第一号的贵公子。俊美无俦举止优雅，通身的高贵气韵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此人眉间带笑，一看便是一个和气仁义之人，全无纨绔子弟的浮浪骄奢。春桃盯着这位周大公子看了一阵子，觉得他与寿光公主十分相配。皇家真是把好男儿全收入自家囊中了，也不知道这位周公子成婚之后，京城又会有多少佳丽望断春心。

　　春桃在心里把周时影和白向晚做比，发现二人恰如春花秋月，各有千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俊美。

　　而后便是一堆春桃听不懂的开场白，文辞华美高深，春桃估摸着，大概是让大家吃好喝好的意思。

　　果然，这个周时影说完话，在场宾客皆举杯遥遥相祝，便有一队衣着鲜艳的舞女逶迤而来，丝竹之声渐起，宾客们才开始动筷。

　　在场的无不是达官贵胄，因此都由奴婢为其布菜。为白思婉布菜的，自然而然变成了春桃。事先春桃被庄氏抓去集训了好久，主要就是让她盯着四小姐，时刻提醒她用餐礼仪。春桃鞠坐在四小姐左后侧，将眼前的菜品挑拣出其最精致味美的部分，布在四小姐盘中，同时闭紧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馋的流口水。

　　周家的席面自然是□□脍细，四小姐也吃的开心，只不过春桃谨记着大太太的命令，只让四小姐吃了六分饱。

　　淑女么，怎么可能像她们小奴婢一样豁开嗓子吃那么饱。

　　春桃都不需要直视白思婉，从余光里都能看到白思婉委屈的噘起了嘴，都能挂一个油葫芦了，不觉心中感到好笑。同时暗暗嫉妒周家的下人们，贵宾们拘着礼不肯多吃，这些美味佳肴被收走之后会便宜谁可想而知。

　　春桃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见别的宾客都不动筷子了，便也慢慢住了手。

　　周家为贵宾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小姐们或是补妆或是更衣，都非常方便。

　　春桃陪着白思婉休息了一会，下午的宴会照旧。

　　夫人们被请去宝沁楼上听折子戏，小姐们或是在凉亭中弈棋，或是在水榭中品茗，或是在松风馆中插花斗草，有些年纪小很活泼的，被奶娘带着荡秋千，三五成群。下午的宴会场热闹而不失高雅，庄重而不失活泼。

　　四小姐白思婉在花圃和半山的桃树林中溜达了一会儿，她年纪小，又从不被允许出门，因此不曾结识什么手帕交。她的嫡母庄氏，也没有教给她什么贵族的雅趣与社交技巧，因此也不知道该怎样和贵女们打成一片，所以只是在喧闹场的周边游走。

　　倒是三小姐白思絮因为极善诗书，被邀了去曲水雅集上作诗去了。

　　春桃就这样跟着四小姐，一路停停走走，晃到了松风馆。松风馆内的小姐们刚刚结束了一轮斗草，三局两胜，战况胶着，热闹极了。寿光公主给出的彩头也很豪气，是一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头面，被寿光公主随侍的女官捧在托盘里，看得人移不开眼睛。

　　这种比试中了头筹，把这幅头面带出去，那才真叫大出风头呢，因此小姐们都不敢有片刻含糊。

　　第三场是插花，最终由两位宫中的尚宫局五品女官裁定魁首，虽然只是一场雅集，但也格外正规，把宫里的女官都请了出来。

　　白思婉在轩窗外眺望了一阵子，觉得插花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出来玩一场总不能什么项目都不参加，所以领着春桃进了松风馆。因为原则上这只是一次插花游戏，所以小姐们任何时候都可以退出，也随时可以入场。

　　周家的女使为白思婉新设置了一处坐处，将插花的用具和各色花木，比照其他小姐的规制也给白思婉准备了一份。又贴心的领着白思婉去选了一只花瓶，春桃估摸着，这花瓶之后应该也是要送给选择它们的小姐的。白思婉最终选了一只官窑的粉青双耳瓶。

　　等到所有东西都呈现在白思婉面前时，白思婉简直看直了眼睛——插花绝不是把花儿插起来那么简单，光是陈列在案几上的这堆小锤小凿子小铜莲蓬小剪子小水壶，她就不知道该怎么使。

　　四小姐汗流浃背如坐针毡，春桃也跟着险些要挠破头皮。

　　不过好在周家并没有严格到给所有考生们一人一个纱帐隔起来，因此四小姐跟着旁边的小姐照猫画虎，勉强学会了使用工具。

　　春桃这才将心放在肚子里，用小刀为白思婉削着花杆。期间白思婉领着自己贴身的春眷去更衣，将身上披帛摘了交给春桃保管，吩咐春桃帮她占着位置。春桃心想这又不是什么抢破头的事儿，怎么可能有人来抢位置，不过还是答应了四小姐，嘱咐她们快点回来不要乱逛。

　　四小姐主仆两去了好一阵子，春桃还思忖是不是周家的饭给四小姐吃的拉肚子了，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去找，四小姐才施施然回到了座位。四小姐这回回来，神色比之方才抓瞎时，轻松了不少。

　　“四小姐做什么去了，这样久？”春桃见四小姐重新开始做花儿，扯了春眷问话。

　　春眷一骨碌眼睛，说道：“小姐说方才没吃饱，让我去三小姐那里弄了块点心与她吃。”

　　春桃审视着春眷，一时也难以判定她说的真话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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