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闻落

作者:不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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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痴不白吃


      储之启虽然被嘲笑了一番,但得偿所愿了,放学后,他开心地围着车转悠来晃荡去,直到累歇在树干上都没等到何文落出来。树皮遭连日晒得又干又硬,被连夜风吹得又尖又翘,储之启的后背像是被人戳着脊梁骨一般难受。

      “储之启。”

      看到来人,储之启立马弹起,却不是因为等到了,而是因为等错了。延妍身后跟着一排人朝他逼近,他可不想一边被戳脊梁骨一边应付闲话。

      “在等文落吗?”

      储之启承不承认都不妨碍他们暗暗起哄的心思,游走在他身上的眼神似扫描仪一般,七上八下、来来回回,他思考着要做出什么反应,以应对随时都会响起的滴滴警报声。他略过她们朝校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何文落出现之前快刀斩乱麻,“她人呢?”

      “你可能要再等一会儿了。”

      储之启点点头,等着她们说下一句:那我们就先走了,结果等来一句:“她和以前班的男生在后面聊天。”

      以前班?男的?聊天?储之启不太相信,看她们一个个默契地憋笑,肯定是在试探他。而且这个试探一定会是递进式的,既然何文落有事情,干脆自己先离开好了。“那我还是先走吧。”说着,他拿出手机给何文落发信息。

      “哎!聊完出来了。”延妍比储之启先等到何文落。

      以前班的男生和何文落有说有笑地走出来,那个男生看到他们一群人等在这里,几乎把路都堵死了,不太愉快的神情一闪而过。转过身想离开,何文落却不舍告别一把抓住他,挡住他旁若无人地又聊了一会儿。

      “好像没看到我们。”方晴本来只是怯怯瞄两眼,确认后直接盯过去。

      “挡这么严实,很宝贝吗?”延妍踮着脚,整个人左摇右晃的。

      方晴赶紧扶住并拖走她,“别看了,走吧。”

      一声声哎哎哎……的叫喊不甘走远,剩储之启独自一人原地等待。

      何文落朝他走来,换做平时他一定会数着她的步子,但现在他都快把那个背影盯穿了。他微眯着眼,那人没他高,没他聪明,没他有品味,没他有气质,肯定也没他帅。

      “你见到延妍她们了吗?”

      “没有。”让人白等这么久,都不愿意解释一下,第一句关心居然不是自己,储之启气鼓鼓地撒谎。

      “没有?”何文落诧异地望他一眼,随后直接路过他坐上车。

      疑惑的声音从储之启的身后响起,“真的没有吗?我明明拜托她让你再等我一下的。”

      储之启的背一下心虚得软下来,把那个以前班的男生抛掷脑后,轻巧地一转身便贴过去。“见到了见到了。”

      “又见到了?”

      “我以为她们单纯来烦人的,才没告诉你。”储之启长腿一跨,“我们走吧。”

      驶进七睦街区的时候,车速一下变缓,能看到好吃早点的招牌时,何文落突然说:“储之启,招招手。”

      招手?冲谁?路两边都没有人,他抬头往前方连接紧密的居民楼一看,卖早餐的宜姨在二楼阳台冲他们挥手打招呼。他虽然常去买早餐,但和宜姨不太熟悉,这手是举起了,但脸上的笑容还是有些局促和尴尬。

      直到何文落把车停在她家楼下,温柔地打了招呼:“在等我呀?”

      宜姨笑得很开心,承认说:“对啊,来我家吃饭。你俩都来,我今天煲了汤。”

      “不去了。”何文落扯了扯脸,“脸皮都吃厚了。”

      宜姨听到她拒绝,直接从楼下下来,何文落看她转身,心想完了,早知道不停车也不多嘴了。

      最后宜姨指挥何文落把车停好,亲自带人进了屋。两人卸下书包后,跟着她进了厨房。厨房站不下三个人,幸好储之启够高,在门口也能参与进去,但他又有点太高了,被门挡住了半个脑袋。厨房油烟味很重,却没有油渍,空间窘迫,但环境整洁。

      宜姨把高压锅的盖子掀开,笑吟吟地说:“你不是爱喝这个汤嘛?试试还是不是这个味道。”

      这是何文落第二次来阿姨家里吃饭了,上一次的邀请其实她也是拒绝的,而且拒绝之后,她就回店里了。但宜姨是一位言出必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特意追到店里把何文落拉走。何文落再拒绝的话就不是不好意思了,而是对不起、是辜负了。那天,宜姨煲了一锅春笋鸡汤。

      “春笋和鸡?煲汤?”何文落从没见过的搭配。

      “没吃过吧?”宜姨有些小得意地掀开锅盖,炫耀:“给你看看什么是靓汤。”

      “感觉更香了!”扑鼻的香气让何文落呼吸都加快加多了,恨不能全进肚子里。

      “真的好香!”连门边的储之启都闻到了。

      宜姨注意到他,说:“上次你没来,这次补上,多喝两碗。”

      “谢谢阿姨。”储之启接收到何文落的眼神,弯腰探进来,接手了那一大锅鸡汤,“我来我来,我拿出去,您去坐好。”

      何文落则是扶着阿姨的肩膀,把她轻推出门。“出去等着,我来洗碗。”

      屋子里一堆箱子袋子,挤得满满当当,不是满足的满意,而是狭小的满。储之启不能像平时那样抬腿便走,要一步一步看准位置落脚,这不是夸张,是把他装进这屋子,屋子就显得又矮又小,何文落和阿姨就可以畅通无阻。

      三只碗刚放下,就被阿姨拿起来两。“碗太小了,换大的。”说着,就拿着碗走回厨房。何文落拿起桌上剩下的小碗追上去,最后三个大碗和一口大锅,把桌子占满了。需要注意维护和谐才能保证各碗不“碎碎”平安,“花开”富贵。

      “够鲜甜吧?”阿姨没坐下一会,就站起来给他们一人添了两大勺,“多吃点肉,吃完,别留到明天。”

      两孩子被投喂得圆乎乎,后来三人的话都是:再吃点再吃点,可以了可以了,太多了太多了,您吃呀您吃呀,再吃点再吃点……

      饭局结束,何文落和储之启饱得都坐不下,阿姨从柜里掏出两个橙子。“吃点水果,我给你们削皮。”

      “我来我来!”何文落赶紧抢过来,定睛一看,橘子皮皱皱巴巴的,她抚着这些“皱纹”,无奈又心疼地说:“这不是上次我给您的吗?不爱吃呀?”她其实知道,宜姨是舍不得吃。

      宜姨点了点自己的嘴巴,说:“吃了,但我就一张嘴,吃不完。下次别拿来给我了,拿去赚钱。”

      何文落扒拉开袋子,检查有没有坏掉长霉的。“让叔叔拿去单位吃啊,要分享的呀?”

      “拿去了,太多了。”阿姨正色地重复:“你下次别拿来了,我绝对不收了。”

      何文落才不听她的,切开橙子,检查看看还能不能吃。

      “你们学校饭堂好不好吃啊?”阿姨只关心他们吃饭的事,生怕在哪个地方饿着。

      何文落和储之启介绍着学校好吃的菜,说到手撕鸡肉的时候,阿姨说:“酱油鸡也好吃,我下次做给你们尝尝。”

      还尝?!何文落和储之启不敢久待了,赶紧逃跑回店里。回去之后,何文落像上次那样给她挑水果,储之启一边帮忙一边问:“何文落,宜姨人真好。你们怎么认识的?”

      何文落说:“第一天来看店的时候,出去买早餐,因为太困了没什么胃口,逛了好半天也不知道吃什么。我犹豫的时候,发现她一直对我笑,我觉得很亲近,就走过去了。她推荐我吃小笼包,我吃到现在。”

      储之启点点头,原来何文落是很心软的人啊。

      挑好一袋还不够,何文落让储之启把新进的番石榴搬出来。一边挑大的香的,一边说:“她喜欢吃这个,多装点。”

      “装多少?”

      “你吃了多少,就装回多少。”

      两人一人拎一袋,去宜姨家的路上,何文落千叮咛万嘱咐,要轻柔地放好,然后撒腿就跑。宜姨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嫁得很远,有自己的家了,有时候过节过年也不能回来,二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寒暑假都会去兼职,小女儿在外地念初中,寄宿在亲戚家,放长假才能回来。叔叔因为工作也不能常常回家,两三天才能回来一次。快五一了,可以带多一些水果给阿姨,让她小女儿拿去学校吃。

      两人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上楼,阿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何文落负责开门,储之启负责放水果。但何文落嫌他太高了,动作肯定不够灵巧敏捷,于是两人互换职责。但姜还是老的辣,门还没开,阿姨就察觉不对站起来,幸好他们跑得快,不然就成白吃了。

      虽然没白吃,但何文落依旧过着校园“白痴”生活,不写作业、不交试卷、偶尔也不听课。林达梚挥舞着试卷,像两条流动的泪痕,冲何文落羡慕地感叹道:“我也不想写这些破纸了!”

      何文落看着散漫,其实很认真,她把今天要交的试卷翻出来。说:“你可以不写,但是你不能不会。”

      林达梚看到她试卷虽然写得简单潦草,但是都答上了,于是默默拿起笔埋头苦写,不再抱怨了,但还是有点羡慕:何文落怎么写得这么快!而且每次都能全对!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堆试卷把林达梚的脑子当草稿一样乱涂乱画,不空白了但有了很多痴线……

      终于把线都理清后,林达梚垂下了那颗承载无数思考的脑袋。平时吃饭第一的她今天变倒数第二了,等她的何文落一直是倒数第一。两人去食堂包尾回来,好巧不巧在后门撞到了李钱扬。“今天又吃了多大一碗啊?大碗?”

      “有够没礼貌的。闪开!别挡着门!”林达梚拉着何文落作势要冲开他。

      他却吃定了她们不敢,寸步不让,稳如泰山。

      “同桌,我们走前面。”林达梚不想和他起争执,但何文落却握紧她的手,不让她退步。

      “吃饱看门啊,百家姓。”何文落从来没喊过谁的花名,这一喊惊人。李钱扬这个名字能读出三个姓氏,加上他好管事好聊事,大家误以为他能开得起玩笑,都喊他百家姓。他一听这花名当时就火了,班主任严肃批评全班,挨了一顿狗血淋头后,大家都没敢再叫了。何文落这一喊,班里同学甚至没反应过来,呆若木鸡,暴风前兆。

      “你再说一遍。”李钱扬原本笑弯的腰气愤地挺直。

      “你再说一遍。”何文落把林达梚往身后拉,分毫不退地迎上去。

      “同桌,你别和他吵。”林达梚猛拉她手。

      “李钱扬,大家都要休息的,别吵了。”延妍从座位上走过来劝阻。

      没等林达梚拉动,没等延妍赶到,一切都来不及了,何文落的秘密被他看到了。

      李钱扬指着何文落,一字一顿:“你跟男人一起回家。”

      林达梚的手拉停了,延妍的脚步停了,何文落的气势消了。

      你们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李钱扬眼睛盯着何文落,话却偏向门后喊。

      “储之启。”何文落告诉大家是储之启。

      大家的兴致一下就散了,储之启在何文落家店铺兼职这件事人尽皆知,他们一起上下学的身影都见怪不怪了。

      “李钱扬,你也太落后了。”

      “疯也要有限制吧?李钱扬。”

      “不睡午觉果然不行,都开始说胡话了。”

      “就是,赶紧闭嘴睡觉吧。”

      这些嘲笑、劝阻、分析、警告通通不管用。

      “你每天晚上都送他回家,都跟他回家。”阳光照着李钱扬的下半张脸,阴阴的寒影在白色校服上投射成一个诡异变形的圆,像一双睁到极限的窥眼。“兼职?还是贱职?”

      跟储之启回家?不过是载着他进停车场,从停车场掉头出去可以直接右转,不用等红绿灯。何文落捂着嘴轻轻地笑,问:“你偷看到哪一步?偷看到几点钟?”

      也不等他回答,何文落继续说:“我每天晚上送他回家的时候,我爸都在店里等我。这个你有偷看到吗?”

      李钱扬胸前那个诡异的圆影随着太阳升高,全聚在他的背后,平直的白色校服抖出一层一层鸡皮疙瘩,一颗颗堵得他哑口无言。

      一时寂静。

      “送我回家的事说清楚了,说说跟我回家的事。”储之启肩膀靠着那一墙之隔,双手交叠,歪着脑袋看哑巴。

      “我怎么知道那么多,看错了不行啊!”李钱扬心虚地侧身,避开储之启,接着把全班拉下水,“我也是听大家议论你们,加上我亲眼看到你们一起,有误会不是很正常吗?”

      大家闻言,默默低头。但也有些人偏偏不能低下去,仰得高高的,“你自己犯错,干嘛扯上我们!”

      “我们说三天三夜都赶不上你三句疯话。”

      “是疯话我也想听听,说说,跟我回家的事。”储之启步步紧逼,非要听他说不可。

      李钱扬一看事态发展不受控了,拔腿就跑。林达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前门去了,李钱扬吃了个闭门羹,脑门没肿,头却大得很。

      “李钱扬。”储之启一脸淡定从容地翻开他桌上的课本,轻蔑地叫他名字,随后忍不住一笑,“百家姓呀?”

      大家别说笑了,连声都不敢出,对储之启的闯入行为视若无睹。

      李钱扬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就有一条活路,他却固执地对着关上的死路。

      “你现在不说,我就在这等到你说。”储之启把翻开的书页一页一页盖回去,最后一拍,把李钱扬的背拍得抖了一阵。

      李钱扬一动不动,但眼睛早就逃到天涯海角了。

      “这么想走啊?那我们一起走?”储之启觉得他的决定可笑,出去之后就不止是对话解决了。

      “对不起!行了吧!”他回过身,冲储之启喊道。喊完,勇气大增,直视储之启。

      储之启扭头看一眼何文落,回道:“再说。”

      “对不起。”李钱扬随着他的目光,移到何文落脸上,最后回到地板上。

      “再说。”

      林达梚听到他道歉后打开门,李钱扬对她说:“对不起。”三次低头认错后,他就一头冲出去了。

      趁着大家的注意在李钱扬的窘态上,储之启回头向何文落一笑:没事啦。他这一笑,何文落才知道他是储之启。

      林达梚回到座位上后好似有负罪感一般坐立难安,就在何文落准备开口询问时,她却急冲冲地问,“同桌,你觉得友情应该是什么样?”

      “嗯……”何文落已经很久没有交朋友了,就算有也非常短暂,所以她说:“我觉得应该是长长久久,互相挂念这样吧。”

      “不是这个意思啦。”林达梚突然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友情和爱情应该是一样的,我会有很多朋友,但是真正很好很好的只有一个,我也只想要一个。”说完,她抬眼观察何文落。

      何文落没说话,一时反应不过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看她还不太明白,林达梚也不好直说,只是点到为止,“同桌,刚才……你不用为我这样。”这句莫名的话她好不容易说出来却又低头后悔了。

      何文落看她小心翼翼不能直白却又传递暗语的眼睛,细细想了一下,原来达梚的意思是不能和她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但又不想她因此伤心。这段关系达梚只能这样也只想这样,她害怕何文落会付出太多得到太少,最后失望离开。但这样不冷不热的普通关系就是何文落想要的,她很理解甚至很支持达梚和她这样。

      “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李钱扬,如果以后再也看不到他,我绝对不会管,但还在一个班还要一起相处,就不想忍受。让影响我们的风险消失得无影无踪是最好的,哪怕这个冲动的举动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但只要能一次解决我就愿意承担。”

      “如果他打你怎么办啊?”林达梚心有余悸,“他刚刚那个样子太吓人了。”

      何文落被逗笑了,用轻快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说:“打回去啊。”

      对啊,有来有回,拿到多少就回馈多少,好事坏事都礼尚往来才公平嘛。

      但储之启从来不懂什么叫公平,他离开前最后那句:“打扰大家了,明天我赔礼道歉。”在大家听来是结束,但他却说出两层意思:一是希望大家能不再议论到此为止,二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警告和羞辱。

      小纸海有一个牌子的矿泉水不打广告却远近闻名,包装简约却价格高昂。这瓶高价水不仅特别,还很壮观,文A班教室里除了李钱扬,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一瓶白池荷水。白池荷水同音同形的水多种多样,学校小卖部就有一款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李钱扬桌面和桌肚堆满了“白痴喝水”的标签,几百瓶失去名称的水让储之启大手一挥,成了免费自取。

      人,可以白痴,不能白吃,更不能白痴又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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