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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不知拐了多少弯,走了多少步,玄梓完全迷失了方向感,只知道跟着前面的人。
如果让她现在原路返回,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出去。
万一一会儿真迷路了,手机地图在这里能导航吗?
进了正院,庭深而有序,威仪不减,却也沉静得缺少烟火气。
偏室的红桌上,已备好午食。
江南百花鸡彩色鲜艳,清汤燕菜透亮见底,金钱虾盒红润饱满,竹荪肝膏淡香扑鼻……
几乎品不出多余的调味,融合了食物最原始的本味。
面向这一桌清心寡欲的菜肴,玄梓小脸差点垮掉。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拿起筷子,开始进食,也只是默默地咀嚼。
味道?谈不上,能填饱肚子,维持基础生命活动就行。
这顿饭,性价比一般,能量转化效率一般,哪哪都一般。
狄九深口味本就偏淡,自是不觉。
只是,女孩那副“我在认真完成进食任务”的麻木表情,实在太过明显,这倒是委屈她了。
等着女孩用好餐,狄九深起身道:“跟我去个地方。”
又要去哪里进行能量考察?
玄梓乖乖跟上。
穿过几重院落,越走越深,四周氛围凝重起来,连鸟鸣声都消失了。
最终,他们停在一座威严气派的建筑前——狄氏宗祠。
黑底金字的匾额高悬,未染浊尘。
门前守卫着两名侍者,见到来人,他们肃然俯首。
堂内,明灯长亮,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层层叠叠的黑檀木牌位,似一片沉默的森林。
狄九深径直走到供桌前,取过三支主香,在明灯上点燃。
其中一支点燃的主香,被他递给了身后还在发呆的女孩。
“拿着。”
低沉的声音一下拉回了玄梓的注意力,她两步上前,双手握住那支沉甸甸的香。
烟气乱飘,熏着她的眼睛了,珍珠似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呼——呼”玄梓抿着嘴往上吹了两下,也没什么缓解的效果。
“这么感动吗?”狄九深侧过身,帮她拭掉泪珠。
“留着,会用得上。”
玄梓没能领悟,疑惑不已:“眼泪有什么用?能换钱吗?”
“能。”
“真的假的?”她已经准备好暴富了,像个求知心切的好学生,“狄先生,请求赐教,滴水之恩,我必当涌泉相报。”
“嗯,全教给你。”
狄九深随意地将手中的香,稳稳地插入最上方的麒麟铜炉中。
随后,他转向还捏着香的玄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哦,该她了。
“列祖列宗在上,七大姑八大姨,保佑狄先生不发脾气,日进斗金,风生水起,好运连连……”玄梓学着他的样子,也没下跪。
她这外人,乱跪了很可能会被雷劈。
她笨拙地朝着牌位四方都鞠了一个不算标准的躬。
雨露均沾,避免挑理。
一刻也不耽误,玄梓赶紧把香插进了香炉。
但是,她力道好像差了些,于是踮着脚发力,勉强立稳,还差点把旁边狄九深刚插好的香碰倒。
“是我佑他们,地底下睡的可佑不了我。”狄九深等她摆弄好后,轻声纠正,“应该为自己,你求错了。”
“你家的祖宗管不了我,我不是这的,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玄梓正经地说明原因。
她既不是这城的人,也不是这时代的人,甚至不属于当下这个世界。
话语间,一阵异响——
祠堂的最里最高处,那是狄氏最早先祖的牌位,非金非木,颜色暗沉,无人触碰却自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
同时,原本平静燃烧的明灯,火苗猛地蹿高了一寸,颜色由橘黄转为一种幽深的青蓝色。
一种难以言喻的苍茫气息,陡然苏醒,笼罩了整个宗祠。
门外的边生以及那两位侍者,脸色骤变,眼神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先祖……显灵了?!因为这个小姑娘?!
这一幕并没有引起狄九深的在意,他转身向外,“走了。”
直到走出祠堂很远,玄梓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吓死我了,你家祖宗能量场好强!”
“还有点……排外?” 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刚才好像不小心,捅了个大篓子?
廊下光影中明明灭灭,狄九深只回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或许,是认可。”
玄梓清澈的双眼又现茫然:“……啊?”
认可什么?认可她插香插得歪?还是认可她差点碰倒他的香?
踏过小道,穿过几重幽静的园林,之后便豁然开朗。
阔大的湖泊显现出来,水色澄碧,波光粼粼。
湖边有处木桩搭起来的钓鱼台,未经雕琢,与自然融为一体。
台上,唐装老爷爷身形清瘦却气度不凡,正背对着他们,手持鱼竿,静坐垂钓。
仅是背影,便已觉他历经沧桑。
看他七老八十的样子,应该是爷爷辈的长辈。
玄梓暗自琢磨这里复杂的人际关系网。
听闻脚步声,狄老并未回头,声音似古钟轻鸣:“来了?让我这老头子好等。”
“祖父,不是讲究以老为先?”
狄九深神色不变,欣赏着景色,状似无意地冒犯:“地下睡的那些个,应该比您大。”
“等什么时候您也摆进去,就只能等了,电话都打不出一个。”
狄老被这句话一下噎住,无奈地打趣道:“那你可得赶赶紧,多回来几次,气气我,就成了。”
“再说吧,”狄九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台阶都不给一个,“不过,字,我可以亲手刻。”
祖孙两人依旧是对抗路交流方式。
事实是,他只想过玄梓,除了她,其余人自然会被扔去对面。
侍从无声地搬来两张舒适的躺椅,放在狄老旁边。
“躺会儿。”狄九深看着女孩安静的样子,似有些疲惫。
正有此意,玄梓毫不客气地坐下。
她屁股刚沾到躺椅上,就听见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断裂声。
坐下的动作停住,玄梓似乎明白了什么。
衰败又泄露了?肯定是失眠的锅。
那根陪伴狄老多年的鱼竿忽地断成两截,上半截带着鱼线,落入了湖中,漾开一圈波纹。
“用了这么多年,”他动作顿住,不明所以地检查手里剩下的竿把,“难道是赝品?”
“有可能,”
躺椅子上翘着腿的狄九深,闭着眼胡说八道,“人老了,就是老了。”
“人老,管我鱼竿什么事。”狄老不服气地反驳,“你再送我一个。”
这鱼竿还是他七十大寿的时候,大孙子送的宝贝,平时护理也没问题啊,怎么变脆了呢?想不通。
狄九深无情地拒绝:“等着掉馅儿饼吧。”
完了!真闯祸了!
为了补救,玄梓从帆布包里掏啊掏,找到了那天钓锦鲤用的迷你鱼竿。
她双手捧着迷你鱼竿献宝,声音清越:“老爷子……不,老先生,对不起,我赔您这个……”
“虽然小了点儿,但也是竿……”
站在旁边的几名侍从,没控制住,面露诧异。
看着那根迷你鱼竿,狄老淡然一笑,“罢了。”
“一根竿子而已。”他没有接,反而摆了摆手,声音少了几分冷硬:“小姑娘,”
“会钓吗?”
玄梓摇头又点头:“钓过一次。”
她只会回收代价,钓鱼这种需要耐心和运气的活动,不在她的业务范围。
原来在界野那天是她第一次钓鱼,还钓了条金锦鲤回家。
“她比您厉害。”狄九深一盆冷水下来,挫了老爷子的锐气。
别捧杀啊,一会儿一条都钓不上来才丢人。
静等他们的后话,玄梓困得只想睡大觉。
“那试试。”狄老换上侍从拿来的备用鱼竿,重新抛入水中。
紧接着,他竟对玄梓招了招手,“椅子挪近些。”
托大老板的福,她又新增陪钓业务了,这必须记账上。
提了一下椅子,纹丝不动。
实木的?
走到椅子另一边,玄梓弯腰发力,将自己的躺椅往他们那边拖了近一米。
这次的鱼儿,她用的是之前打包后悄悄顺的凤梨糕,取了一点捏成坨,挂在钩子上。
学着老爷子的样子,甩竿入水,再把竿把往旁边的支架上一插,玄梓就不管了。
天气正好,不热,她躺下,闭眼。
没过一会儿,抱着帆布包的玄梓已经歪头睡着,甚至还发出了浅浅地呼吸声。
自始至终,狄九深只是旁观,悠然闲雅。
湖面恢复了平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狄老一边注视着鱼漂,一边开口,“南边的事情结束了?”
“差不多了。”狄九深回得云淡风轻,“剩下些,边生在处理。”
“嗯。”
“手下留点德。”狄老提不了要求,只能算作劝言,“不然,白瞎你祖母她们天天写经诵佛,给你积德,咋不多惦记惦记我哪。”
这些话,耳朵都听起茧子了,狄九深懒得搭理。
“景和堂那几个,下手轻点。”狄老知道他的行事,能劝一点是一点,“好歹是旁支。”
“同一个姓,绝不了后。”狄九深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透露了结局。
“行了,”
听见此话,狄老便知多说无益,便就此作罢,“你也三十好几了……年纪也有点大了……”
“这小姑娘,哪人啊?”他私心提起,话里有话,“瞧着灵动。”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似乎也在等待回复。
“一起下地狱的人。”狄九深逆道之言脱口而出,毫无犹豫之意。
最狠的话,带上了最重要的人。
这么看来,稳了啊。
“跟你,真遭罪。”对着旁边闭眼养神的人,狄老用左手默默竖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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