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弱不禁风

作者:卞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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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林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一步步挪出那间充斥着历史尘埃与隐秘气息的家族图书馆的。她只记得周管家那如同机械合成般刻板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夫人,时间不早了,暮色已沉,您该回去用药休息了。” 她这才悚然惊觉,窗外原本斑斓的彩绘玻璃光影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甸甸的、如同化不开浓墨般的靛蓝色夜幕,无声地笼罩了整个天地。

      她几乎是全凭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维持着那副早已融入骨髓的虚弱姿态,在小玲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缓慢地穿过一条条灯火通明却依旧感觉阴森漫长的走廊,一步步挪回自己那间位于二楼的、华丽而冰冷的客房。当厚重的实木房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咔哒”合拢声,她立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背脊重重地靠在冰凉坚硬的门板上,仿佛只有这坚实的触感才能阻止她滑落在地。图书馆电脑屏幕上那个模糊却透着不详的黑色鸟类侧影,如同一个灼热的幽灵,死死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无论她如何闭眼、睁眼,都无法驱散。

      渡鸦……傅家……
      这两个原本处于不同世界、本该毫无瓜葛的名词,此刻却像两条自深渊苏醒的冰冷毒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死死纠缠、撕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一个游走在世界阴影之下、双手沾满鲜血的跨国犯罪组织,一个屹立于商业巅峰、光鲜亮丽的庞大帝国,在二十几年前一次看似普通的海外矿业投资中,产生了某种隐秘的交集?这听起来荒谬绝伦,如同天方夜谭,但前世作为“夜莺”在刀尖上舔血的经历,却如同警钟般在她脑中轰鸣——这世上最肮脏、最黑暗的交易,往往就巧妙地隐藏在最为光鲜亮丽、无懈可击的文明表象之下,这是她用生命验证过的真理。

      她需要更多、更确凿的信息,需要确认那个模糊的标记是否真的就是索命的“渡鸦”,更需要弄清楚,傅家与这个组织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深层次的关联。而这一切,仅靠家族图书馆里那些被严格限制、如同隔靴搔痒的查阅权限,是远远不够的,她仿佛被困在玻璃罩外,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却触碰不到核心。
      她再次想起了傅沉洲在那场危险交易中承诺的“有限资源”。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或许,她可以借着这次“发现”,再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次他那深不可测的底线?但这无异于在悬崖边沿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林晚心乱如麻,如同困兽般在房间里无声踱步,反复权衡着冒险的代价与可能的收益时,房门被两声克制而规律的敲门声轻轻打断,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周管家,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身形瘦削却透着一种猎豹般的精干,穿着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牛仔裤和一件半旧的黑色夹克,略长的黑发有些凌乱地遮住了部分额头,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应有的、如同野生兽类般的机警、审视,以及一丝被艰难生活磨砺出的野性。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专业、边角有些磕碰的银色金属工具箱,手指关节粗大,带着细小的伤痕和污渍。

      “夫人,”周管家依旧是那副毫无情感起伏的语调,如同在宣读既定程序,“先生吩咐,您房间阳台的推拉门轨道近来有些滞涩,恐影响夫人透气,特意让阿杰过来检修一下。他不会打扰您太久。”
      阿杰?林晚心中猛地一动,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击中。她清晰地记得,前几天小玲在闲聊时,曾带着些许同情提过,宅子里新来了一个年纪虽小、但手脚异常麻利、只是性格沉闷不太爱说话的年轻杂役,好像就叫阿杰。据说他修理各种器械很有一手,连老师傅搞不定的疑难杂症他都能琢磨明白,而且……他偶尔会帮园丁出去采买些特定的花肥或工具,对宅子外面那些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似乎门儿清。

      林晚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顺与感激,轻轻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她状似无意地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楼下那片在夜色中被地灯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庭院景观,仿佛在欣赏夜景,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如同最敏锐的雷达,全力开启,捕捉着身后那个少年发出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声响。
      阿杰的动作果然如传闻般利落精准,他沉默地打开工具箱,取出相应的工具,蹲下身,开始专注地检查阳台金属轨道的每一个衔接处。整个过程异常安静,除了必要的金属轻微碰撞声,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这种近乎本能的隐匿习惯,绝不是一个普通杂役该有的。
      周管家则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门神,笔直地立在房间门口,目光平视着走廊对面的墙壁,但林晚裸露在空气中的后颈皮肤,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余角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在自己的背影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监视。

      就在阿杰快速完成检修,动作流畅地收拾好工具,准备起身离开,即将与门口的周管家汇合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林晚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用来充当道具的、封面华丽的时尚杂志。杂志的封面一角,恰好有一个知名顶级珠宝品牌的烫金logo,其设计元素中,巧妙地融入了几笔抽象而飘逸的飞鸟图案。
      阿杰的目光在那个飞鸟logo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快得如同蜻蜓点水,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但一直用眼角余光密切注视着他的林晚,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异样光芒。那不是普通少年看到奢侈品的好奇或羡慕,更像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近乎本能的警惕、评估和……下意识的辨认!这种反应,她太熟悉了!

      这个细微至极却至关重要的发现,让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随即如同失控的野马般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闷响。
      一个普通的、来自底层的杂役少年,怎么会对一个时尚杂志上的品牌logo,产生这种近乎条件反射的、带着职业性警惕的异样反应?这绝不符合常理!
      她脑中飞速闪过小玲之前的话——“阿杰是管家部一位远房亲戚介绍来的,据说父母早亡,一直在外面混日子,吃过不少苦头,直到来了傅家才算有了个安稳落脚处。” 一个在外摸爬滚打、看似毫无背景的少年……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亮了她的思绪——或许,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能够突破目前信息困境的那个“点”?一个可能隐藏在傅家最底层、却与“渡鸦”有着某种联系的暗桩!

      在阿杰提着那只沉重的工具箱,迈步向门口走去,即将与如同冰山般矗立的周管家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林晚忽然用不大、却足以让房间内另外两人清晰听到的音量,仿佛是无意识的呓语,又像是因疲惫而产生的含糊低吟,轻轻地、用一种略带古怪、偏离正常发音的方式,吐出了两个石破天惊的音节:
      “渡鸦。” (发音更接近“Crow”而非常见的“Raven”,带着某种特定的、隐晦的腔调。)

      这两个字,她用的是前世“渡鸦”组织内部,在某些极端保密通讯中才会偶尔使用的、一种略带变异和特定韵律的发音习惯。如果对方是毫无关联的普通人,最多只会觉得她发音奇特、吐字不清,或者根本不会在意。但如果……他真的是“圈子”里的人……

      走在前面的阿杰,那原本平稳的步伐,几不可查地、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虽然那停滞短暂得如同幻觉,虽然他立刻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恢复了正常的步频,甚至连肩膀和头部的角度都没有丝毫改变,但林晚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他提着工具箱金属把手的那只手,指关节在那一瞬间因骤然发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也隐约凸起了一瞬。
      他听到了!而且,他听懂了!这细微的身体反应,是无法伪装的答案!

      几乎就在阿杰产生细微反应的同时,一直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口的周管家,那双灰蓝色的、通常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间锐利得如同两把出鞘的冰刃,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一种冰冷的寒意,瞬间聚焦在林晚的身上,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穿透。
      “夫人,”周管家的声音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稳,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那平稳之下压抑着的、一丝极其细微的紧绷和探究,“您刚才……说了什么?” 她向前微微踏了半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弥漫开来。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被彻底抽空,凝固成了坚硬的、令人窒息的琥珀。窗外遥远的城市霓虹,透过玻璃,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诡谲变幻的光影,无声地映照着这室内陡然升级的紧张对峙。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血液奔涌的声音如同海啸般冲刷着她的耳膜,几乎要淹没一切理智。冒险成功了!这个名叫阿杰的少年,果然与“渡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她找到了一个可能通往真相的缝隙!但与此同时,她也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了周管家——这个傅沉洲最忠诚、最敏锐的耳目——那冰冷审视的目光之下,无异于在悬崖边缘点燃了烽火。

      她迅速垂下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不安的阴影,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突然质问的惊慌与无措:“我……我没说什么啊……”她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指尖轻轻按着太阳穴,眉头痛苦地微蹙起来,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病弱沙哑与疲惫,“可能是……可能是刚才在图书馆待久了,头有些发晕,眼前发黑,不小心……从喉咙里溢出了什么无意义的声音吧。”她用力眨了眨眼,努力让眼眶泛起生理性的湿润,将自己完美的包裹在“病弱”与“不适”这层最安全的护甲之下,将一切可能的疑点都推给了这具身体固有的“缺陷”。“周管家,怎么了?是……我打扰到什么了吗?”

      周管家紧紧盯着她,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测谎仪,一寸寸地扫描过她脸上的每一丝肌肉颤动,眼神里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针尖上煎熬。最终,周管家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似乎未能从她这张无懈可击的、写满了虚弱与无辜的脸上,挖掘出更进一步的、实质性的破绽。她紧绷的下颌线条几不可查地松弛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只是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刻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夫人身体既感不适,还是早些安歇为宜,切勿再劳神。阿杰,我们走。”
      自始至终,阿杰没有回头,甚至连肩膀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他只是沉默地、顺从地跟在周管家身后,如同一个真正的、卑微的杂役,快步离开了这个弥漫着无形硝烟的房间,只是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依旧在不自觉地微微蜷缩着。

      厚重的房门再次隔绝了内外。林晚如同虚脱般,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背后那扇冰冷坚硬的门板,这才发现,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对峙,她的后背早已被一层冰凉的冷汗彻底浸透,棉质的衣裙紧紧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冰冷的战栗。
      她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确认——渡鸦的触角,果然已经如同致命的藤蔓,悄然深入了傅家内部,甚至可能就在她的身边无声蛰伏!但她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彻底打草惊蛇,引起了周管家,乃至她背后那个男人更深、更沉的警惕与审视。

      几分钟后,当她依旧靠着门板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毫无征兆地亮起幽蓝的光,打破了房间的死寂。是一条来自完全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冰冷的、带着绝对警告意味的四个字:
      【安分守己。】

      是傅沉洲!
      他知道了!他一定在第一时间,通过周管家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知道了她在房间里那声孤注一掷的、试探性的“渡鸦”!
      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是最终的通牒警告?是提醒她已处在监视之下?还是……某种建立在危险平衡之上的、对她这次越界行为的、冰冷的默许与划界?

      林晚握着那部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透过掌心,一直冷到心里。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彻底沉沦、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稠夜色。远处都市的璀璨灯火如同虚假的星河,而在那片繁华光影之下,她仿佛能看到无数黑暗的漩涡正在无声地加速旋转、汹涌澎湃——渡鸦的阴影,傅家的秘密,傅沉洲深不可测的意图,还有她这个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重生者……所有看似独立的线索与致命的危机,似乎都在她这声冒险的试探之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扭结、缠绕在了一起,编织成一张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网。

      新的风暴,已经在她这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般的试探中,悄然掀开了它沉重而黑暗的序幕。而她,正站在风暴眼那看似平静、实则最为凶险的最中心,下一步踏向何方,都将决定着她能否在这滔天巨浪中,找到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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