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挥家总嫌我吵

　　罗非言仰面瘫在沙发里，被一张厚毛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完全是一副病号的模样，额头上搭着的冷毛巾早已被焐得微温，，他半眯着眼睛，鼻尖却不安分地翕动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正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

　　“夏指挥，要不还是算了吧！”罗非言朝厨房方向扯着嗓子喊，回应他的只有锅里“咕嘟咕嘟”的翻滚声。

　　此时此刻，夏律正站在灶台上，面前的小锅翻滚冒泡，那股让罗非言头皮发麻的气味就是从这里弥漫出来的，这东西说不上香，反而腻得发闷，蒸腾的热气里还带着一缕苦。

　　气味越来越重，罗非言缩在毯子里，悔意一阵阵往上涌，他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嘴欠把夏律请进门……

　　半小时前，夏律第一次踏入了罗非言的家中，这里和罗冠文家的装修还有点相似，只是这客厅虽不算乱，但也绝对称不上整洁，今天本要排练的乐谱就散落在茶几上。

　　罗非言一进门就立马像一滩烂泥似的倒了回去，他只感觉刚刚下楼了一趟，直接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夏指挥的嘴真是开了光，还真被感染了。”

　　夏律站在不远处，垂眼看着渐渐蜷缩起来的罗非言，他的体温似乎又高了些，说着话时声音都有些打打哆嗦。

　　“你体温是多少度？”

　　“不知道。”罗非言刻意拖着长音，眼神失焦，甚至还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那体温计在哪里？”夏律接着问道，眼睛已经在罗非言家里四下张望着了。

　　“我一个从不生病的人，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罗非言说着还抓起了一旁的毯子，给自己盖得更严实了些，“没关系的，我再睡一觉就好了。”

　　夏律收回目光，下巴微抬，似有话要说但还是欲言又止，他的双手缓缓撑在了腰侧，看着沙发上的人，照顾人这档子事，他还真没干过。

　　罗非言话说得倒是底气十足，只是人已经快撑不住了，快要再次晕过去前，还喃喃道：“夏指挥要干什么就自便吧，我先休息了。”
　　夏律顿了几秒后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好几下后便大步走到紧闭的阳台门前，罗非言刚要闭起的眼睛见到这一幕连忙喊道：“等一下！”

　　然而夏律的手很快，已经拧开了阳台门的锁扣，那并不柔和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楼下绿化草木的气息，吹散了屋内的闷浊，也吹得罗非言一个激灵，他哀嚎着，“冷……快关上门！夏律你谋杀啊！”

　　“需要通风。”夏律说得有理有据，就是太没感情，口中接着问道：“卫生间在哪？”

　　罗非言也是没辙了，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后就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等夏律再走回来时，这人已经睡着了。

　　夏律拿着被冷水打湿的毛巾俯视着罗非言，他的手指上还挂着水珠，无处安放，这人的嘴从见到开始就没停下来过，现在不光安静了下来，还一副可怜样，反倒是让夏律有些不适应了。

　　他局促的眉眼似乎松懈了些许，口中轻声一叹后，脚下缓缓靠近了罗非言。

　　夏律动作小心，生怕出一点动静又把这人给吵醒，罗非言的口罩待久了，总感觉闷得慌，夏律几乎是下意识是伸手帮他摘掉的，刚一揭下，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脸上终于是显露了出来，此刻没了聒噪，只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样挺好……”夏律的声音轻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他无比满意此刻的罗非言，悄然无声但呼吸正常，他抬手就把那块冷毛巾贴到这人的额头上，或许是动作并不温柔，也可能是毛巾太凉，罗非言一个激灵直接被吓醒了。

　　“真想不到，夏指挥还挺贴心。”罗非言抬手稍稍撩来了一点遮在眼前的毛巾，两人的眼瞳相撞，夏律身子都后仰了些。

　　“不是你说要帮到底的吗？”夏律说完就站了起来，还朝后退了几步。

　　“你把我口罩都脱了，就不怕被我传染？”

　　夏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而这个问题，他刚刚自己都没思考过，他回避着目光，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怕也没办法……无所谓了。”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起来，罗非言还想起身却被夏律按住，“你别动了了。”

　　罗非言听他那么说，也就顺应地躺好了，能享受到夏律的照顾，他自然是一点也不会客气，他隐约听见夏律在门外对着别人客气地道谢，下一刻就折返了回来。

　　“量一下体温。”夏律的声音刚传到罗非言耳边时，一个新买的电子体温计就戳到了面前。

　　“没必要吧……”罗非言似乎还有些不情不愿，一只手半天才从毯子里探了出来，一拿下就往自己衣服里塞。

　　“是放舌下的！”夏律说着，手还朝着罗非言那里伸去，毯子被掀开，一股冷气传来，罗非言顿时手忙脚乱，使劲攥起自己的衣领。

　　可夏律想都没想，直接将冰凉的手顺着衣领缝隙探了进去。指尖触到一片滚烫的皮肤，紧接着就是罗非言响亮的一声。“嘶——”

　　“你也太冰了吧！”

　　几乎同时，夏律也像被烫到似地猛一缩手，两人动作齐齐僵在半空，没发烧的那位脸上竟也浮起一层尴尬的红晕。
　　“我……只是想拿体温计。”夏律清了清嗓子，视线飘向别处

　　“知道。”罗非言自己伸手取出那支温度计，声音有些闷，“你说一声就行了。”

　　夏律的手和体温计一起从罗非言衣襟里退出来，他一把抓过体温计，反复擦了几下，才又递回去。

　　罗非言接过后目光也可以四下飘移，像在搜寻还能接着说点什么，最后落向那个药袋，“你那里面……还买了什么灵丹妙药？”

　　“退烧药。”夏律见他好奇，就拿出来先给他看了一眼，罗非言眼睛都烧干了，看东西也看得费劲，眯眼半天才发现上面还印着“儿童型”几个字。

　　“不是……夏指挥，我成年了。”罗非言抬眼看向夏律，这人像是没听见，已经拆开了包装，拿出里面的说明书看了起来，口中还算着剂量。

　　“嘀嘀……嘀嘀……”

　　片刻的沉寂被体温计的提示音打破，夏律没有抬头，就抬手示意他拿来，罗非言没递给他，自己看了一眼。

　　“39.2℃。”

　　“那你可以喝了。”话才说罢，橘色的药液就被倒入了小量杯中，递过来时，罗非言还是满脸的质疑。

　　“成人型的卖完了，喝这个一样的。”夏律最终还是解释了一句，这理由让罗非言也没法拒绝，他拿来后直接一口喝下，退烧药还是他头一次喝，简直甜得发腻，滋味古怪。

　　“这就行了？”罗非言的五官聚集在了一起，龇牙咧嘴道。

　　夏律左看右看，他其实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他之前生病时，全是一个人熬过来的，不过在这隐约的记忆中，似乎确实是少了些什么……

　　“对了，厨房可以用吗？”

　　“夏指挥又要干什么？”

　　……

　　夏律只回了一句，“给你煮点东西。”

　　人刚离开时，罗非言美滋滋地以为这人真是怕自己饿着，要给自己做点什么好吃的，平时看着冷冰冰，原来遇到病人也是会体恤一下的，看来还不算是个无情的人，他那么想着，这嘴角都莫名其妙地上扬了些。

　　可没美多久，不知道哪来的念头突然让一些事情变了味，夏律似乎还挺会照顾人……难道他经常照顾别人？

　　罗非言的嘴角僵住，仰起了些头就朝着厨房门口透出点的光看去，那股子难以言说的味道便飘散了出来，一切的猜想在这一刻都被止住了。

　　“这……”

　　罗非言感觉就是一场夏律的报复，他现在端来的一杯东西，冒着热气，还有点巫婆汤药的感觉，

　　“这是柠檬、蜂蜜、姜，还有一点……威士忌，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夏律说到这里时，突然顿了几秒，似乎想不到什么措辞，最后开口道：“我会煮这个。”

　　罗非言都记得自己家里原来库存那么充足，他瞪大了眼睛，尽管眼皮沉得厉害。

　　“……威士忌？煮进去？”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味道，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你到底是哪国人，这个土方子……真是独具匠心。”

　　夏律莫名在这个问题上僵了许久，他这一脸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样子更让罗非言感觉这人是要害自己。

　　“这是我在英国学到的，有点效果。”

　　罗非言将信将疑，夏律这杯子也举了有三分钟了，他心里好一番挣扎，没由头的勇气让他决定赌一把。

　　最终他还是接下，入手时滚烫无比，吹了半天才能入口，罗非言屏住呼吸，小心闻了一下，“我喝了哦！”

　　夏律很是笃定，点了点头，安慰着自己，这是别人的一番好意，长痛不如短痛，他头一仰，东西就往嘴里涌去，这味道……果然难以形容。

　　强烈的姜辣味直冲喉咙，紧随其后的是蜂蜜那份齁甜，甜就算了，里面还要点缀些柠檬的酸涩，而那威士忌，经过加热后失去了凛冽的口感，只留下了微微的苦酒味，所有味道在舌尖上交战，在最后一刻全部滚进胃里。

　　“怎么样？”夏律问着，竟然还有些期待。

　　罗非言放下碗，长长舒了口气，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只憋出一句，“下次我要是再得罪您，您直接骂我就行，这汤……杀伤力太大了。”

　　“我去把杯子洗了，然后就先回去了。”

　　罗非言嘴里还在回味，碗已经被夏律拿走了，明明就一个水杯，厨房里的水声却流了很久，夏律双手撑在水槽边缘，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突然有些恍惚。

　　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这些照顾的动作就是就像是本能一样，他又是何时学会的，明明他从没有那么对过任何一个人。

　　“这就要走了？”
　　夏律本要去拿擦手巾的手顿了一下，转身时就看见罗非言已经站在了后方，他仍裹着那条厚毯子，头发被毛巾蹭得有些乱，不过脸颊上的潮红似乎退下去些许。

　　可能是药效似乎上来了，也可能是那碗“巫婆汤”真的起了作用。罗非言看起来清醒了不少，脚步虽还有些虚浮，但站得很稳，他倚着门框，这回是在刻意佯装着虚弱，“我一个人待着，万一半夜又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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