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沉船
“大哥哥,师兄,请。”金晚萤垂眸先为金晚承斟了一杯,便将酒杯送到张洛铭身前,张洛铭微微颔首,却只是任由她放下酒盏,自己却不肯动。
金晚萤轻轻叹了口气,又将酒壶放下。
“师兄还在怪我吗?”金晚萤眸光闪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乎随时都会溢出来。
白术眨了眨眼,心道又是一场兄妹情深的大戏。
张洛铭的眉头如同一团纠结的麻绳,看向金晚萤的神色略微柔和了些,道:“小姐心思深沉,我张洛铭自愧不如,高攀不上。”
金晚萤咬着嘴唇,垂下眸子,一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滚落。
一侧的金晚承伸了伸手,犹豫了一下,拽了一下金晚萤的衣袖。
周望舒食指轻轻敲击着小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香瞬间逸散开来,配上外面的红梅,着实令人惬意。他微微后仰,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张洛铭。
“看来,二位之间还有一段故事呢。”
“让小侯爷见笑了。”金晚萤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眶侧首看向周望舒。
周望舒唇角一抹笑意一闪即逝,又扭头看向张洛铭。
张洛铭拱了拱手,说道:“小侯爷,在下略有不适,先行告辞了。”
“少侠哪里不适?”白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张洛铭一时语塞,倒是给了白术机会,顺势搭上了他的手腕。
“你……”张洛铭见白术认真地为他把脉,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公子,你……”白术面色陡然一白,惊声道,“你中毒了!”
一时间,船舱内陷入一片死寂。
端着酒盏的金晚萤手猛地一抖,她慌忙回过神来,竭力稳住了手。
张洛铭拧紧眉头,目光直直看向白术,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古怪。
童陌倒是还算镇定,稳稳地握着酒盏,一声不吭。
金晚承依旧闷不作声,只是紧握着酒盏,目光死死地黏在白术身上。
周望舒微微扬眉,先是望向这边,而后又垂眸看了眼白术拉着张洛铭的手。
“我这有解毒的药丸,你先服一颗。”此刻的白术,满心满眼都只有悬壶济世,压根没注意到周围人各异的神色。只见他手指往青囊里一探,一只玉瓶便出现在手中,他抬手递给了张洛铭。
“你运气化开,可稍缓苦楚。我这便去制作解毒丸药,莫要担心,并非什么致命之毒。你体质强健,服了药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白术忙完这些才猛然想起众人还在船上。
“嘿嘿,瞧我这记性。小侯爷,大公子,二小姐,还得辛苦诸位送我回去一趟。”
无人回应他。
依旧是一片安静。
“噗——”
周望舒率先笑出了声,抬手轻轻拍了拍白术的肩头,笑道:“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我这小神医心思单纯,十足的药痴一个,哈哈哈。”
见他笑了,众人也跟着讪笑两声,只是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各自心里都藏着别样的心思。
金晚萤止住笑,抬眸看向张洛铭。
张洛铭挠了挠头,喃喃道:“因我这粗人,坏了小侯爷的游玩兴致,不大合适。要不,我带着白神医先行回去?”
“啊?”白术这才回过些神来,抛之九天的脑子终于是找了回来。他往周望舒身边靠了靠,“是我唐突了。我这还有些草药。”
“外面天寒地冻,又正值丧期,确实不宜离开太久,那就先回吧。”
周望舒端起酒盏,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而后看向岸边的方向。
金晚萤点点头,“小侯爷稍等,我这就去告知下面的人。”
白术双手握着一只白瓷瓶,在小几下方轻轻转动,余光偷偷瞄了眼张洛铭。这毒倒不难解,也不会危及性命。
正心不在焉之际,忽然感觉手边一凉。周望舒左手撑着身子,右手握住了白术的手,轻轻摊开,在上面缓缓划拉出两个字。
白术微微垂眸,将左手拿到小几上,袖子恰好挡住了两人的动作。
“何毒?”周望舒写道。
白术眨了眨眼,把他的手翻过来,写道:“不打紧。”
周望舒没再动作,轻咳一声,目光落在童陌身上。
童陌察觉到他的目光,赶忙拱手道:“小侯爷有话但讲。”
“你们俩,谁是金二小姐的未夫?”周望舒直截了当地问道。
童陌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师妹年纪尚小,师父师母并未为其定亲。”
周望舒微微颔首,摸了摸下巴,目光把金玉山庄的三个大男人挨着摸索了一遍,“跟大公子也挺般配。”
张洛铭直接被呛得咳嗽出声,脸上瞬间染上一片红晕,比外面的红梅还要艳丽几分。
童陌双眼微微瞪圆,身形一颤,别开了眼。
金晚承倒是还算淡定,只是手边多了一湾水渍。
“小侯爷,街边的话本子还是少看些吧。”
白术低声开口,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氛围。
周望舒丝毫不觉得尴尬,笑了一声,“来,敬这良辰美景,干了这杯。”
三人无法拒绝,只得陪着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术轻叹一声,也将酒盏中的酒一口干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金晚萤才快步返回。
刚到屏风处,一道血雾陡然冲天而起,她心中一惊,用力拉开屏风。只见金晚承三人歪倒在一侧,而周望舒手持长剑,身姿挺立,周身散发着冷冽逼人的气势。屏风一侧趴在了无生息的丫鬟。
“小、小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金晚萤神色一滞心道不妙。
“二小姐,莫要乱动。”
白术突然闪身出现,一枚银针直指她的脖颈。
“小侯爷,白神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金晚萤不敢妄动,只是看向周望舒一脸惊恐。
“这话,似乎说反了。该我们问二小姐这是打算做什么吧?”
周望舒低声笑着,目光落在歪倒在一旁的几个人,还有一个已然死去的丫鬟身上。
金晚萤神色一滞,语气中满是正直,“小侯爷明察,此事绝非我所为!”
“是么?二小姐递来的毯子上还留着火硝的味道呢。”周望舒挑了挑眉,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
“我、我这就去查。还望小侯爷给我个机会自证清白。”
金晚萤身形一动,察觉到白术的银针又逼近了几分,目光落在周望舒脸上,希望能看出点什么。
周望舒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剑鞘,话音不高不低,“二小姐既然都这么说了,小白术,你觉得我该信还是不该信呢?”
白术没有立时回他,只是低眸细思。受他胁迫的金晚萤不安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二人是唱的哪一出。
过了好一会儿,白术才道:“既然二小姐诚心邀咱们前来,想来不会故意与咱们为难。不如给她个机会。”
“果然是医者仁心。那就听小白术的吧。”周望舒将佩剑收回剑鞘,挥了挥手。
白术甫一松开手,一道冷厉的掌风猛地袭来。他疾步向后退去,险些歪倒在小几上。
周望舒的掌风紧随其后,两道身影瞬间交织在一起。
金晚萤化掌为拳,直冲向周望舒心口。周望舒也毫不留情,直接劈手砍向她的手腕,顺势身形向上一跃,一脚踹向金晚萤的心口,将她踹飞出去,自己则单手撑地,一个旋身缓缓落地。
金晚萤倒在不远处的围栏旁,头发瞬间散落开来。青丝配上北风,那张脸瞬间变得狼藉。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周望舒问道。
金晚萤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小侯爷这一趟所为何事,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呵,二小姐脑子不太灵光啊。小白术,这该怎么补?”周望舒冷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看来,火药确实在二小姐手里。”
金晚萤猛地抬眸,蓄力向后一翻,“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周望舒眉头一皱,转身就去拉白术。
白术也反应过来,一脚把靠近围栏的童陌踹入水中,又用力拖着张洛铭。周望舒上前一掌,将金晚承甩进了水里,拽着白术的脖颈一同往水里跳。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画舫发出一声巨响。
轰鸣之响,仿若九天雷霆乍惊,震撼乾坤;冲霄火光,恰似长空红霞骤绽,绚烂河汉。
整个河面瞬间化作红梅中的一点红,迅速蔓延开来。
水与火在这一刻竟诡异而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周望舒呛了口水,勉强让自己浮在水面上。白术见他不善凫水,掉头游过来,一把环住他的胸口,拖着他就往岸边游去。
“干什么去?”
刚到岸边,见白术又往水里跑。周望舒一把拽住了他。
“水里还有几个。”
白术也不多说,拉开他的手就游了过去,把冒出半颗脑袋的张洛铭拉了上来。
“别去了。”周望舒轻咳一声,用力拽住他,指了指河面,“过来了。”
不多时,童陌拉着金晚承上了岸。
众人皆是一身狼狈。
“呼——”
白术勒着身上的水,将青囊放在一旁,找了块水少的布料,仔细地将青囊上的水擦了个干净。
“冷,冷,冷。”
白术搓了搓手,他没什么内力,坐在岸边只能不停地活动身体,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北风一吹,他恨不得全身瑟缩成一个球。
周望舒运起内力,烘干了衣裳。站起身时已然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
“靠过来些。”
见白术冻得脸色发紫,只得把他叫过来,用内力帮他烘干了些。
“这里是北山南岸,走最快的路也得一日才能回去。”童陌已经在地上画出了回金玉山庄的路线,指着右侧说道,“这两日大雪,这边的山路怕是不好走。”
张洛铭打了个冷战,望了望远处,“这处离咱们上岸的地方太远了。庄子里一时半会儿收不到消息,等他们找过来也得些时日。”
金晚承站在岸边,没有参与众人的讨论,只是自顾自地盯着梅树,仿佛眼前这棵梅树有着独特的吸引力。
白术终于暖和了些,但依旧抵不住时不时吹来的寒风。
“或许我们可以分作两拨。一波人先从这里绕回去,另一波在这里等着。”张洛铭在童陌画的图上画了两条线。
周望舒呼出一口气,眼看着那口气化作了细碎冰碴落地,“山里白日还算暖和,可到了夜里温度骤降,就算内力再深厚也得冻死在这。回去的路有几条?”
童陌认同地点点头,划出了几条回去的路。
第一条便是方才童陌所画的,第二条比第一条更远,但中途会经过一处背风坡,第三条路途最远,却是比较平坦。
“走这里。夜里风大,我们好歹还有个容身之处。”
周望舒果断选了第二条路。
张洛铭皱了下眉,“可这样我们得多一日才能回去。多一日路程,庄子里还不知如何。”
“这条路狭窄且风势极大,夜里视线受阻,极易发生意外。”见周望舒并未打算多做解释,童陌便主动接过话茬,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所画的路线图上认真地圈出几处位置,“这些地方常有狼群出没,夜行危险。”
张洛铭听闻,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最终应了下来。
几人商议妥当行程后,便顶着漫天飞雪起身前行。
昨日两个时辰的大雪没有浪费,管你是什么松柏还是山石,一律裹成白的,白茫茫一片,一脚踩下去,还真难以判断踩到了什么。幸好有个熟悉山路的童陌带路。
“这狐裘你先披着。”周望舒转头,目光落在嘴唇冻得青紫的白术身上,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
白术冻得身子直哆嗦,却还是强撑着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皮糙肉厚的,能扛得住。”
周望舒轻轻一笑,一边将狐裘披在白术身上,一边系好衣带:“我习武之人,体质硬朗,受得住这寒。你年纪尚小,又无需像王恭那般做劳什子的真神仙。听话,别落下病根。”系好衣带后,他又仔细地嘱咐白术,“脚下仔细些,紧紧跟好我。”说罢,这才迈步向前走去。
白术低头看了一眼系好的衣带,心中莫名一动,神色微微有些恍惚,总觉得周望舒似乎在不经意间,在他心里留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此刻风声呼啸,他也无暇细想,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周望舒盘算得着实厉害。天色才微微阴沉下来,几人便已赶到了背风坡。也算运气不错,在附近寻得了一处不算太深的洞穴,大小刚好足够几人容身。
“小侯爷才是真神仙之人呐。”童陌不禁多看了周望舒几眼,言语中带着几分钦佩。
周望舒只是轻笑一声,并未回他。
张洛铭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才走进洞穴,接着对童陌说道:“我瞧见那边有棵枯树,你和我一道去把它弄过来。”
童陌点头应下,与他一同走出洞穴。不消片刻,两人便合力将那棵枯树弄了回来。
几个大男人手脚甚是麻利,不多时,便砌出一面木头墙来——今夜的柴木是足够了。
白术则打开随身携带的青囊,从中取出一张桐油布,用银针定住了两个角,下面用木头一压,恰到好处地挡在了洞穴入口处。
一番忙活之后,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洞穴内外,俨然两片天地。外面是冰天雪地孤鸿影,内里是花朝月夕共赏时。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