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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封号
姜宁坐上马车,马车辘辘,将叫卖声隔绝在外。
她背靠着柔软的织锦垫子,微微合上眼。方才绷紧的神经,在这封闭移动的空间里,稍稍松懈下来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稳稳停下。
车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王爷,王府到了。”
她点头,掀开车帘,便见柳窈娘和青雀、沈别山三人守在了车外。
她踩着马凳走下马车,还未来得及说话,柳窈娘便已经率先开口:“王爷,府里来了位大人。”
姜宁脚步未停,只微微颔首,示意她跟上。四人沿着灯火通明的回廊向内走去,步履从容,衣袂拂动间带起细微的风声。
“是哪位大人?”姜宁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陈太傅。”柳窈娘答。
姜宁微微皱眉。
她与太傅陈实只在上书房见过一面,并无其他交情,他怎会来她府中?
难道又是因为聂荣和淮水的旧事?
“奴婢不敢怠慢,已请太傅至‘静思轩’奉茶。”柳窈娘再次开口。
静思轩是端王府内较为正式且雅致的待客之所,用以接待陈太傅这等身份的人物,倒是恰到好处。
姜宁点头,脚步不停的向着静思轩走去。
行至静思轩外,她吩咐柳窈娘退下休息,留了青雀和沈别山守在屋外,又低头略整了整衣袖,这才迈步而入。
静思轩内烛火通明,陈实端坐客位,半闭着眼眸假寐。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双眼,向着姜宁看来。
姜宁快步走到陈实跟前,向他俯身拱手:“太傅久等了。”
陈实站起身,向姜宁执了一个标准的臣子见亲王之礼,脸上多了几分温和:“是老臣冒昧,打扰王爷清静,还望王爷恕罪。”
“太傅能来,是姜望的荣幸,快请坐。”姜宁侧身避过全礼,伸手请陈实重新落座,目光落在桌上未动的桂花糕上,“太傅且尝尝这桂花糕,是府里人采今秋新桂所制,与市井采买的风味迥异,或可佐茶。”
陈实微微颔首,再次落座。
这时,他才看向身侧的桂花糕。糕体松软,金黄的桂屑点缀其间,宛若碎玉藏金。片刻后,他伸出两指,自那青瓷碟中稳稳取了一块,拿起小尝了一口。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缓缓化开,蜜的甘润与桂的芬芳交织,甜而不腻,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他细嚼慢咽,片刻后,方略带不舍的将剩余半块轻轻放回碟中。
“王爷府上的手艺,果然不俗。”陈实开口,声音平和,他略作停顿,抬眸望向姜宁,眼神深处似有波澜涌动。
“说起来,制成此糕的花名目颇多。”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闲适,如同闲聊家常,“世人常唤桂花,雅士偏称木樨,亦有典籍载其别名‘秋香’。”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压下喉间的些许甜意。烛光在他历经风霜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连带着声音都沉缓了几分:“可见命名立意,至关重要。一字之差,其间意境,何止千里之遥?”
姜宁垂下眼眸,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
原是为了各位皇子封号的事,也不知这位太傅此来,是为了哪位皇子。
既然这位太傅最重规矩,想来是为了她那大皇兄。
原来所谓的“规矩”,也可为了别的“规矩”打破。
“太傅博闻广识,所言极是。”姜宁端起茶盏,撇去其上的浮沫,语气温和,不疾不徐,“草木犹有其性,一名一谓,确实需贴合其本真。强附风雅,反失其天然之趣。”
“就如同父皇让我拟定各位皇兄的封号。”姜宁懒得同他兜圈子,略一停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仿佛在感受那瓷器的润泽,继续道,“为人臣者,自该为父皇分忧。不过是细观其形,体察其性,以期所拟之名,能略略映其神韵一二,不至明珠暗投,亦不使瓦砾混金。”
“至于最终如何裁定,自有父皇圣心独断。姜望所能秉持的,不过是一颗‘实事求是’之心罢了。”
陈实从茶水中抬头看向姜宁,并未立刻接话。
烛火又是一跳,将他眼中那点难以捕捉的思量照得清晰了一瞬,随即又隐没在深潭之中。
他此番前来,并非如姜宁所料是为了哪位皇子做说客。
恰恰相反,他是听闻陛下将拟定封号的重任交给了这位刚刚归国的七殿下后,嗅到了其中暗藏的风险与汹涌的暗流,这才会冒昧前来。
他此来,只是因为那日上书房时这位王爷口中那云泥变迁的活水之论。
这般怜惜普通人的殿下,不能、也不该因为朝堂险恶而引火烧身。
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想错了。
眼前的年轻王爷,历经了十年燕地的洗礼,并非需要他羽翼庇护的雏鸟,而是已然具备了翱翔风雨之中的鹰隼。
良久,他喉间溢出一声低缓的的轻笑。
这笑声不带讥讽,反而有种看透世情的了然,甚至是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好一个实事求是。”陈实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细细研磨,再次开口,“只是,这‘实’与‘是’,在不同人眼中,常有不同风景。你眼中之‘实’,在他人看来,或未必如此。”
姜宁把玩茶盏的动作微微怔住。心念电转间,她已明了其中关窍。
这陈太傅,竟然是来提醒她的?
“太傅良言,姜望谨记。”姜宁放下茶盏,站起身,向着陈实再行一礼,开口道,“只是‘实’也好,‘是’也好,为人臣者,但求立身以正,处事以明,无愧于心即是前路。”
陈实望向姜宁,目光在她清正沉静的面容上停留许久。烛火跳跃,将她有些锋利的脸映照出些许的柔和。
良久,陈实缓缓点头,眼眸中的审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淡的、近乎欣慰的了然。
“好。”陈实再次开口,声音沉缓,嘴角微弯,“王爷能持此心,倒是老臣今夜冒昧了。”
说完,他拿起桌上方才吃剩的半块桂花糕,就着微凉茶水缓缓送入口中。那专注的神态,不似在吃一块残点,倒像是在品味什么难得的滋味。
姜宁眼波微动,将陈实这无意间流露的举动看在眼里。
“是老臣失态了。”陈实自是察觉到姜宁的目光,他从容咽下,而后抬眸,眼中带着一丝略显尴尬的温和笑意,“实在是王爷府中的桂花糕甜糯合宜,桂香清远,同别处不同。老夫一时回味,便多贪了一口。”
“太傅何必见外?”姜宁含笑开口,眼底又柔和了几分,“人生在世,能得一二真心喜爱的滋味,本就是难得的福分。”
说着,她已转身走向门边,对在门口候着的青雀道:“去将柳嬷嬷新制的桂花糕装两匣。”
“府里的柳嬷嬷是南边人,做糕点最是讲究。这桂花定要选半开未开的金桂,蜜要用她家乡特产的槐花蜜,说是如此方能留住桂花最本真的香气。”说完,她转向看向陈实,见他打算推辞,当即继续开口,“我在燕国数年,倒是品不来其中差别。太傅既懂得欣赏,这点心也算是得遇知音了。”
陈实闻言,推辞的话再难出口,旋即坦然拱手:“既是王爷所赐,老夫便却之不恭了。”
不多时,青雀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姜宁接过青雀手里的食盒,恭敬的递给陈实,再次开口:“太傅若是喜欢,日后府上所需,尽管遣人来取。”
“殿下厚爱,老夫心领。然而这点心,今日受此两匣,已是厚赐,实不敢再厚颜讨要。”陈实起身,接过姜宁手中的食盒,“老夫平日出入宫廷,为各位殿下讲书论经。若时常出入亲王府邸,往来传递,恐惹来不必要的目光,徒增纷扰。既于殿下清誉无益,亦非老夫所愿。”
姜宁收回手,了然一笑:“太傅思虑周详,是我唐突了。”
陈实向姜宁再行一礼,开口道:“殿下休沐时若无事,可来上书房走走。”
“姜望记下了。”
陈实再向姜宁行礼,转身向屋外走去。
姜宁送陈实走出王府,看着他上了马车,又向行远的马车躬身行礼,这才折返王府。
她吩咐了青雀几句,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被打扫的一层不染,桌案上她随性誊抄的纸张被收拢在一边。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姜宁沉静的侧脸。她独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铺在案上。
她提起狼毫,笔尖在砚池中饱蘸浓墨,却悬于纸上一寸之处,迟迟未落。
晟京成年皇子都未封王,不是不能封,是父皇不愿封。如今父皇刚封她为端王,后脚便要册封所有适龄皇子,还要她来拟定封号,足见是被逼无奈所行,却也要用这种方式来恶心他们。
姜宁又想起来云喜那句有关聂荣的提点,心下了然。
原来父皇想恶心的人是萧家。
是了。
萧家是皇后和太后的母族,父皇也是得力于萧家才得登宝座。如今他荣登大宝已久,又如何能忍受一个日渐庞大、处处掣肘的萧家?当年助他上位的从龙之功,如今已成了他龙椅下的尖刺。
封她这“贵妃之子”为端王,又让她去拟定中宫之子的封号,轻而易举,便可让陆家和萧家为了那个位置争斗不休。
父皇这是要借她的手,敲打萧家,也让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看清楚,谁才是有最终裁定权的人。
好一招阳谋。
念及此,姜宁在纸上落笔。
墨迹在宣纸上洇开,落下一个“雍”字。
父皇要借她的手敲打萧家,她便顺势而为。但这棋盘既已摆开,落子之人,又岂能只有父皇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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