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独立

作者:永恒的新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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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2024 年的春天,林阳市秀湾区的阳光总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暖,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洒在夏含溪的办公桌上,把摊开的诗刊照得发亮。可这份暖意,却烘不透她心里的纠结 —— 整个春天,她都陷在回忆与现实的拉扯里,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越挣扎,越窒息。
      这本去年发表的诗词刊物,目录印着她的名字,内容有她的诗词专栏,旁边放着一张折得整齐的红色诗签,上面写着几首诗词,记录着她和吴砚卿的过往和那些藏在岁月里的遗憾。“拉低差距”“证明分量”,这两个念头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疯长。
      砚卿如今是渚州环保行业的知名人士,而她,不过是林阳市秀湾区妇幼保健院的一名中层,除了在文学上有些许成就,似乎再无拿得出手的东西。
      “寄出去吧,至少让他知道,我没忘了,也想知道他有没有忘?” 夏含溪摩挲着诗签上的字迹,指尖微微发颤。她把诗刊和诗签装进快递盒,写收件地址时,反复确认 “渚州市清源环境科技有限公司吴砚卿” 这几个字,生怕写错一个笔画。快递员取件时,她再三叮嘱:“一定要送到他本人手里,或者公司能转交他的人。”
      看着快递车驶远的几天里,夏含溪的心却悬了起来。渚州那边的快递员说:“财务签收了。”“会不会转到他手里?他会不会看都不看就扔了?或者是看了之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这些问题像小锤子,日夜在她心里敲,敲得她坐立难安。没联系时盼着联系,联系了又开始猜测,她自嘲地笑了笑 —— 真是庸人自扰,作茧自缚。
      三月底一个下午,春阳暖得正好,办公室里同事们聊着周末去哪里踏青,笑声阵阵。夏含溪正跟着附和,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 “渚州” 的号码。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要撞出胸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我去接个电话。” 她匆匆起身,几乎是逃着往办公楼顶跑,楼道里的脚步声都带着慌乱。
      站在楼顶,风裹着春日的暖意吹过来,却吹不散她的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喂?”
      听筒里传来那个阔别二十年的男低音,比记忆里更沉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像一块温润的玉,轻轻碰了碰她的心弦:“请问你是哪位?给我寄《林阳诗词》是什么意思?是要我学习吗?我没有时间学习,还是要我买?”
      是普通话,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夏含溪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你没有看到里面有你熟悉的名字吗?就当学习,看看也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熟悉的林阳话传了过来,带着一丝试探:“我真没明白你为什么寄这本书,你到底是谁?”
      “我,夏含溪啊。” 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你不会连这个名字都忘了吧?”
      “哦!” 那边的语气突然轻快了些,带着几分意外,“林阳市秀湾区妇幼保健院?你去林阳了?什么时候?你还好吧?”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夏含溪的眼眶微微发热。她靠在楼顶的栏杆上,故作轻松地说:“我挺好的,2007年过来的。”
      “挺好就好。” 砚卿的声音里带着调侃,“挺好的还找我?寄书给我,是想做什么?”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夏含溪有些尴尬,甚至生出几分自贱的感觉。可更多的,是激动与悲伤交织的复杂情绪,她捂住胸口,尽量让声音平稳:“你别误会,我没别的目的,也不会做出格的事。就是这二十多年,心里有些事一直放不下,想了解你的情况。”
      “我也挺好的。” 砚卿的声音很平静。
      夏含溪忍不住问:“你孩子多大了?老婆还是以前那个吗?”
      “两个孩子,大的大一,小的初三。” 提到孩子,他的语气里藏不住幸福与满足,像浸了蜜的温水,“老婆还是那个,不想再整别的。” 说起妻子时,语气明显平淡了些,带着中年夫妻的安稳。
      “你呢?你现在是一个人?两个?” 他反问。
      “你觉得我该是一个人还是两个?” 夏含溪把问题抛回去,想试探他的态度。
      “我希望是两个,希望大家都好。” 砚卿的回答很真诚,“你到秀湾区是调过去的?”
      “2007 年考过来的,之前那段婚姻早就结束了。” 夏含溪轻声说。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空气里只剩下电流的 “滋滋” 声。夏含溪赶紧打破沉默:“可以加你微信吗?”
      “还是不要加了。” 砚卿的语气很委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怕不小心点错了,影响到双方家庭就不好了。我倒是没什么,她一般不看我手机,主要怕影响你。”
      “她” 字像一根细针,扎得夏含溪心口发酸。夏含溪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大家都懂分寸,就是有个愿望,有生之年见一面,一起喝喝茶,都有原则和底线。”
      “现在我很忙,经常出差,林阳很少去了,也就和几个同学有联系。” 砚卿的语气有些犹豫,“好嘛,我如果回去,就打电话给你。”
      听出他有收线的意思,夏含溪急忙问:“我还有个问题 ——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忘记我?还记得我们曾经的事吗?”
      “记得。” 砚卿的回答很爽快,“发生过的事,多少会留下痕迹。我也会时不时想起,但我把它放在心里,不会去触碰。”
      “放在心里……” 夏含溪的心跳更快了,声音发颤,带着急促,“那就好,我心里好受多了,埋了这么多年的愿望,没白费。”
      后来,他们又聊了些遵城商会的事,砚卿还疑惑地问她怎么知道公司地址和电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微妙的尴尬,似乎在解释刚才没认出她的疏忽。“记下这个电话,再联系。” 说完,他挂了电话。
      二十几分钟的通话结束时,夏含溪还靠在楼顶的栏杆上,风卷着春日的暖意裹住她,指尖却仍带着未散的颤意。她在楼顶慢慢走了两圈,脚下的水泥地面被太阳晒的温热 —— 原以为那本诗刊要么石沉大海,要么退回时贴着冰冷的 “查无此人”,竟没想到真能听到他的声音,连带着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疑惑,也跟着松了些。
      回到办公室,同事们还在聊踏青的事,笑声落在耳边却像隔了层纱。夏含溪坐在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那个渚州的号码在最近通话列表里亮着,她看了又看,终究没敢再拨。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才点开短信框,删删改改敲下一行字:“砚卿,若你得空,看看红笺上的诗词吧。不为别的,算是追忆逝去的年华,缅怀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好!” 他回复得很快。
      夏含溪捏着手机,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指尖却轻轻按了按屏幕,像是怕这字会凭空消失。那点甜意漫在心里,却没敢久留 —— 她清楚记得他说 “怕影响家庭” 时的语气,也明白这个年纪的重逢,本该像春茶一样,浅尝即止。可夜里在书房看书时,目光总落在读书时就留下的那本相册上。那些在体育中心和动物园拍的照片早已泛黄,她把照片取出来放在书页里,再放在书柜最里面。转身去厨房煮苹果养身茶,看着茶汤慢慢变红,脑子里却不受控制跳出砚卿在林阳出租屋做菜的画面。
      “不能这样”,她迅速回到书房,靠墙静蹲30秒-60秒。腿酸得发抖,汗慢慢浸湿了头发。“对,这样就好了,秒睡,免得胡思乱想”。她顿感清醒了许多。
      接下来工作也繁忙,巡查科室,写各种季度监测分析报告。签医废处理协议时,看到对方一个员工的电脑显示着微信简报,画面里有吴砚卿的身影和他们公司名称,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想发句 “今天看到你上新闻了”,指尖悬在输入框上,终究还是按了退出 —— 怕打扰,也怕自己越陷越深。
      这样纠结反复了十几天,靠墙静蹲了37次。她会在看到在阳光下泛着新绿的树荫里想起,1998年夏天燧州村边的榕树,却只拍了张照片存进相册;会在写诗词时想起在林阳火车站送别的那个中午,却把草稿纸叠好放进抽屉最底层。直到轮到值行政班的晚上,她翻出了那本写了她与他过去的书稿,原本打算留作纪念,可此刻抱着初具雏形的书,忽然想让他看看 —— 不是想挽回什么,只是怕再过几年,连这些细碎的回忆,都会被日子磨得模糊。她记得真切,他呢?
      犹豫了两天,夏含溪还是发了短信:“砚卿,你最近在公司吗?有件东西想寄给你,若你不在,我就先存着。”
      他的回复来得不算慢:“什么东西?我最近常出差。
      夏含溪握着手机,指尖有些凉,又问了句:“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在公司?我等你方便的时候寄。”
      这次他回复得稍久些:“夏含溪,我觉得…… 你该试着往前看。” 没有直接拒绝,却把话挑得明了。
      她盯着屏幕,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疼却不尖锐。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句:“我知道分寸的。就是这本书里,写了些从前的事,想让你看看,也算给过去一个交代。”
      “书别寄了,以后再说吧。”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疲惫,像是怕多说会伤了她。
      那天晚上,夏含溪把书稿放在桌上,窗外的月光洒在纸页,夏含溪的心里更多的是煎熬,“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这一生还有多少个以后,或许是终生不见吧?”
      第二天,她还是联系快递上门取件,看着快递小哥离去的背影,她看了看映在玻璃里的自己,两腿酸得发抖,却站得笔直。多次的静蹲还是没能战胜藏在心里二十几年的执念和中年对时间流逝的恐惧。
      快递寄出去的第二天下午,她没去上班,请假在家把厨房彻底打扫了一遍,又把积攒的衣服洗了,连书柜里的书都按出版年份重新排了序。忙到傍晚,手机终于震了,是砚卿的短信:“夏含溪,书我收到了。但这样真的不合适,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紧接着又是一条:“我现在很忙,没有经历考虑别的事情,大家各自安好吧。”
      夏含溪握着手机,站在阳台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只是觉得有点空。她没回短信,转身去厨房煮了碗面条,加了个荷包蛋 —— 就像以前每次难过时,妈妈都会给她煮的那样。
      之后的十几天,她没再碰那本书,也没再翻红笺。确定情绪沉淀了些后,夏含溪给吴砚卿发了条道歉短信:“砚卿,上次寄书是我欠考虑,对不起。”
      十多分钟后,他回复了:“你能想通就好,别再关注我的消息了,真的。”
      这次,夏含溪没再回复,只是把那条短信截图存进了相册,然后把他的号码从通讯录里移到了 “不常用联系人”。她以为这样就能慢慢放下,却在半个月后看到渚州台风的新闻时,忍不住发了句 “极端天气注意安全”——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她却没等到回复。
      之后的一个多月,她偶尔会发句无关紧要的问候,有时是 “林阳的樱桃熟了”,有时是 “看到你们公司的新项目报道了”,都石沉大海。直到端午来临,想问候一声,鬼使神差拨了他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短促的盲音,一下又一下,像在敲着她的心。
      夏含溪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看着天花板笑了笑。原来有些执念,不是靠 “想通” 就能放下的,得等对方亲手关上那扇门,才肯彻底回头。脑海里突然出现那年在林阳长途客车站,砚卿慢慢消失在人海的背影。她苦笑了一下,“真的,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初夏的风吹过,带着花香,也带着温热,可夏含溪的心却像被冻住了。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开得热烈的三角梅,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二十八年的感情,经历了世事沧桑,终究还是逃不过 “无奈” 二字。她以为寄出去的是诗刊、是书、是思念,可最终寄出去的,不过是一场注定无法圆满的旧梦。这旧梦也像歌词《放下》里唱的那样“回忆就像一场电影,无论再怎样动人心魄,都注定曲终人散,注定这场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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