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

　　陈野那句话，“现在，该你用你自己来还了”，一直在我脑子里响着，让我浑身发冷。
　　我从客卧的大床上醒来，其实根本就没怎么睡着。
　　窗外天已经亮了，是那种冷冷的白色，照出房间里简单的轮廓。空气里有股木质香，提醒我这是陈野的家。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光着脚，走出房间。
　　客厅里，陈野已经起来了。
　　他穿着黑色的丝绸睡衣，背对我站着，身形笔直。晨光照在他身上，有圈白色的光晕。他就那么站着，就好像整个城市都在他脚下。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也没回头。
　　我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醒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稳，一点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他慢慢转过身，那眼神跟我昨晚见到的一样，冷冰冰的，好像能看透一切。
　　“李锐那边，你回不去了。”他像在说一件普通的事，“他那点安稳日子，被你亲手毁了。”
　　我的心猛的一缩。
　　“至于金碧辉煌……”他停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很淡的笑，看着有点吓人，“你昨天晚上那样点男模，喝得烂醉，是准备以后就这么上班？林薇，你现在连堕落都显得很难看。”
　　他的每个字都刺得我生疼。他不但知道李锐，知道我们分手了，甚至连我昨晚在包房里的事都一清二楚！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点脸面都没剩下，手脚都开始发凉。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陈野！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债没还清。”他打断我，一步步向我走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力，“我说了，你欠我的，不是几碗馄饨面。”
　　他站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晨光里，他的脸帅得有些冷酷。
　　“我要你待在这里。”他宣布道，声音不大，但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哪里也不准去。”
　　我呆呆的看着他。
　　“你要……关着我？”
　　“不。”他纠正我，眼神深得看不见底，“是偿还。我要你看着，你当年推开、看不起的那个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冰凉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又说了一遍昨天那句要命的话：
　　“你活着，就是为了见证我的存在。这就是你的偿还。”
　　用我剩下的人生，当他成功的见证？这比打我一顿或者让我赔钱，更让我觉得荒唐，也更让我害怕。
　　“你疯了……”我喃喃的说，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疯了？”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可能吧。但这都是你选的，林薇。”
　　他不给我时间多想，开始宣布规矩，就像一个国王在颁布法令。
　　“你的手机，”他指了指我扔在茶几上的旧手机，“我会给你换一部，只能用来打必要的电话。”
　　“你之前的工作，辞掉。”他语气很淡，好像在说一件小事，“要用钱，可以告诉我。”
　　“没有我的允许，”他的目光扫向大门的方向，“不准离开这栋楼。”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我皱巴巴、还带着酒气的裙子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讨厌。
　　“客卧衣柜里有衣服。”他命令道，“以后，穿那些。”
　　连我穿什么他都要管。他要从里到外，把我这个人，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你这是非法囚禁！”我心里积压的火气和害怕终于爆了，尖声的喊道。
　　陈野只是安静的看着我，眼神里甚至有点可怜，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你可以现在就走。”他平静的说，甚至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大门的方向，“门就在那，我不拦你。”
　　我愣住了。
　　“然后呢？”他反问，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回到那条后巷？还是去找你那个叫‘龙哥’的老熟人，看他还愿不愿意‘关照’你？”
　　我过去几年的事，他什么都知道！一种跑不掉的恐惧抓住了我，让我浑身发冷。
　　“林薇，”他逼近一步，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看到我心里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除了我这里，你没地方可去。这个世界留给你的路，要么被外头那些人吃了，连骨头都不剩，要么……”
　　他停了一下，一字一顿的，把最残忍的实话砸在我脸上：
　　“要么，就待在我的翅膀底下，接受我的‘庇护’。”
　　庇护。
　　这个词听起来真好听。
　　可我知道，代价是我的自由和尊严。
　　我所有的火气和挣扎，在他这几句话面前，一下子就没了。他说得对，我没地方可去。李锐那里我回不去，以前的烂泥潭我也不想再陷进去。看来看去，好像真的只有他身边这个地方，虽然危险，但至少是个“安全区”。
　　我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就被抽光了。我站在原地，想反驳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野看着我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灭掉，知道我已经认了。他没再多说，转身走进了书房，留给我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巨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外面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把房间照得很亮，可我还是觉得冷。
　　我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回那间客卧。推开衣柜门，里面挂满了各种女人的衣服，从里到外，从睡衣到裙子，什么都有，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料子都很好，款式也都是那种简单又显贵的风格，和他现在的气质很配。
　　我伸出手，指尖碰了碰一件真丝衬衫，冰凉的触感让我哆嗦了一下。
　　这不是礼物。
　　这是囚服。是他给我划下的圈子。
　　我拿下那件衬衫，又拿了一条裤子，走进浴室。热水浇在身上，却好像怎么也洗不掉那种被一只手死死攥住的窒息感。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空洞、脸色发白的女人。我知道，从现在起，以前那个挣扎着、痛苦着、还想着过普通日子的林薇，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林薇”的空壳，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为了“见证”陈野而存在的囚犯。
　　当我换上那身衣服的时候，这个用钱、用掌控力打造的笼子，就彻底落下了。
　　而我，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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