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上祁光

　　顾清辞刚踏出长乐宫，就见暗卫候在廊下，脸色比殿内的烛火还要沉。“殿下，”暗卫压低声音，递上一张揉皱的纸条，“顾砚深刚去了户部，不仅接了盐铁案的卷宗，还让人把先前查账的侍郎调去了地方——说是让他‘协助赈灾’。”
　　　　顾清辞捏着纸条的手指用力，纸边嵌进掌心，留下几道白痕。他抬头看向长乐宫紧闭的朱门，皇后方才的话还在耳边打转，可胸腔里的不甘像野火般窜着——顾砚深这分明是趁胜追击，连他安插在户部的人都要拔干净。可他偏不能动，母后的警告、父皇的失望，像两道枷锁，牢牢捆住了他的手脚。
　　“知道了。”顾清辞声音发闷，转身往东宫走，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传我命令，东宫所有人都安分些，不准再去查顾砚深的事——尤其是粥棚那边。”暗卫应声退下，他却站在宫道上，望着远处户部的方向，眼尾的阴鸷几乎要凝成冰。
　　　　而此时的户部衙内，顾砚深正翻着盐铁案的卷宗，指尖在一页账册上停住——那上面记录着去年盐引的发放数，比实际流通的数额少了三成。宋祁安端着茶走进来，见他盯着账册出神，轻声道：“查到什么了？”
　　　　“太子果然动了手脚。”顾砚深将卷宗推到她面前，指着那行数字，“去年灾区缺盐，他却扣下三成盐引，转卖给了私盐商——这些银子，恐怕都进了东宫的库房。”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只是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父皇刚把差事交给我，若立刻揪出太子的错，反倒显得我急功近利。”
　　宋祁安点头，坐在他身边，指尖划过卷宗上的墨迹：“皇后那边今日没动静，想来是真的压着太子安分了。咱们不如趁这段时间，把赈灾的事办扎实，只要灾区安稳，父皇只会更信任你。”
　　　　顾砚深装作不经意地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日我就去灾区，亲自盯着粮食和盐的发放。你留在京城，多去长安宫走动，淑妃本就不喜太子，若让她知道太子私吞赈灾款，未必会偏袒太子。”
　　　　次日清晨，顾砚深带着暗卫离开京城时，东宫的阁楼里，顾清辞正看着密信，脸色铁青。信是私盐商送来的，说顾砚深的人在查去年的盐引流向，连他们藏在城郊的盐仓都被盯上了。“顾砚深！”太子将密信狠狠摔在地上，丹凤眼瞪得通红，“他个混蛋！”
　　　　一旁的谋士连忙上前，低声劝道：“殿下息怒，现在动顾砚深，只会让陛下疑心。不如先让私盐商把盐仓转移，再找机会……”他话没说完，就被顾清辞打断：“转移？顾砚深既已查到，怎会给我转移的机会？”
　　　　谋士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这是西域来的暖玉，据说能治心悸。皇后近来风寒未好，若殿下亲自送去，再提一提顾砚深‘越权查盐’，或许皇后会帮着在陛下面前说句话。”
　　　　顾清辞盯着那枚玉佩，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也好。本宫就再忍一次，但顾砚深这笔账，迟早要算！”
　　　　而长乐宫里，宋祁安正陪着林皇后赏花。见林皇后咳嗽了几声，她适时递上暖炉：“母后，这几日天凉，您还是少在室外待着。臣妾昨日让厨房炖了银耳羹，里面加了些润肺的药材，等会儿让侍女给您送来。”
　　　林皇后接过暖炉，看着宋祁安温顺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你倒是懂事。”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顾砚深去灾区了？听说他把户部的人也带去了不少，连盐仓都查了？”
　　　　宋祁安知道林皇后是在探话，便柔声道：“砚深也是怕灾区出乱子。去年缺盐的时候，多少百姓连腌菜都吃不上，他这也是想尽快把盐送过去。”
　　　　林皇后没再说话。宋祁安看着她的神色，知道她心中所想：太子私吞盐引的事若败露，不仅太子要完，连她这个皇后都要受牵连。
　　　　暮色降临时，顾清辞提着食盒走进长乐宫，刚要开口说送暖玉的事，就见林皇后摆了摆手：“你不用替自己辩解，顾砚深查盐仓的事，本宫已知晓。”她看着顾清辞紧绷的脸，语气沉了几分，“你若真没做亏心事，何必怕他查？从今日起，不准再跟私盐商往来！若让本宫知道你还在动歪心思，就算你是太子，本宫也保不住你！”
　　　　顾清辞握着暖玉的手一僵，话堵在喉咙里，连辩解的力气都没了。他看着林皇后冷硬的神色，才明白——这场暗弈，他不仅输了差事，连母后的偏袒，都开始动摇了。
　　而远在灾区的顾砚深，此刻正站在粥棚前，看着百姓捧着热粥的笑脸，眼底满是坚定——他要走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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