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千年

　　许多个日夜之后的一天，某万花之灵慵懒地翻了个身，向身旁紧搂着自己的人翻起了旧账。
　　“所以你当时，就为了一株小小仙草，就决定不要我了？”
　　它的这番话毫无逻辑和道理可言，纯粹无理取闹。
　　“没有不要你。”连佑闷闷道。
　　“我是真的很奇怪。”花梵疑道，“只是一株草罢了，怎么能让你下这么大的决心？”
　　连佑眨眨眼：“你是当真不知道？”
　　“到底有什么的啊……”花梵垂眸整理自己被压住的头发。在连佑的视角看来，美得惊心动魄。
　　连佑咽了口唾沫，才道：“你一介灵仙，还来问我……”
　　“不就是几百年才能在万草之中孕育出一棵嘛，有什么稀奇。”
　　“我听他们说，最新的一棵灵犀草，已被摘走了。”
　　花梵顿了顿：“是吗？”
　　如此一来，便解释得通了。
　　灵犀草只在灵山脚下长，几百年才能长成一棵，如今刚刚被摘，那么想要一棵新的，便需要花梵花上大几百年的修为。
　　“你在左相陵跟我说，灵仙消亡会分为两种情况。”连佑蹭了蹭它鼻尖，“一种是生物大规模死亡，另一种是修为散尽。”
　　花梵眨眨眼：“你……你是怕我死？”
　　连佑闷头不说话。
　　花梵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连佑道，“你是万花之灵，怎么能为人类散尽修为？……我不想让你做这样的选择。”
　　罢了，见花梵不说话，又补道：“不是不要你……”
　　花梵揉揉他的头，笑道：“傻小子。”
　　“若是为了你，散了千年修为又何妨？”
　　连佑抬头正要反驳，花梵一手指点上他的唇，便止住了他话头。
　　“要怪，就怪你总是能在人群中被我一眼找到吧。”
　　花梵早将连佑前世的事情告知了他。
　　说来竟也算两世情缘。
　　千年前，它一眼就在小孩堆里相中了这个孩子。
　　千年后，又是因为一眼，它马不停蹄地跑去梁溪，冥冥之中续上了前世的缘。
　　若要它说，就是将千年的时光孤掷于这一眼，也算值了。
　　连佑顿时说不出话了。
　　“再说了。”花梵正经完了，又摇头晃脑起来，“只是一株灵犀草而已，还伤不到我根基，无非是再多修几年……”
　　“那也不行。那也不行！”连佑一听急了，手上一用力便将花梵搂的更紧。
　　花梵乐得哈哈大笑。
　　打闹一气，到最后，终于是万花之灵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好好好，小祖宗，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花梵眨巴着那对桃花眼，勾上连佑脖颈，语气颇有些诱惑的意味：
　　“从今往后，万花之灵是你的了。”
　　“世间的每一株花草，都将是你的朋友。”
　　“以后千百年，每一世，都是。”
　　花梵抵上他额头：“直到我消散的那天。”
　　连佑总算满意，放过了它。
　　当然，如今的“准”辅灵主事大人，未来的灵御司副官，也只能在夜里与花梵耍耍嘴皮子了。
　　翌日清晨，还是躲不开他的命运——读书。
　　虽说连佑开蒙晚，想要读出什么功绩来是不可能了，可总是要读一些书，恶补一下别家孩子早在十几岁就倒背如流的著作，懂些道理。
　　连佑如今看见书就头疼。
　　看见每次考校时威严如雄狮一般的夫子就更头疼了。
　　花梵反而威风起来了，拍了拍连佑的头：“不想读也受着。你要服孝，明年才能正式给你授官呢，你总不想上任了之后被别人一问三不知吧？像什么样子。”
　　连佑苦大仇深地继续读书。
　　花梵乐颠颠地跑去一边的凉亭，周扬无奈：“不鼓励他也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你知道什么，那小子聪明着呢。”花梵刮了刮茶叶，“只是喊累罢了，学得并不慢。”
　　“那便好。”高云武接话道，“这样一来明年上任时也轻松些。”
　　“到时候有劳高长官多多照拂了。”花梵笑道。
　　“你们这次来，是有什么要事？”
　　总不该是来探望他们这两个游手好闲的。
　　周扬道：“我们在查那连知州到底是从哪里听说了灵犀草，还有灵犀草是被什么人摘走的，最近才有些眉目，可能需要你到时候助我一番。”
　　高云武插嘴道：“连公子也可同去。”
　　花梵没有拒绝的理由。
　　商定之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怎么不叫树灵去？反正它也是个没事的。”
　　周扬顿了顿才道：“它啊……最近有些事。”
　　“什么事？”
　　“它捡了个孩子。”
　　宛若晴天霹雳，花梵猛地跳起：“什么？！”
　　要知道树灵一向不喜人间，怎会捡个人类孩子？怕不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它本是不喜的。”周扬笑道，“可是因为你。”
　　“我？”花梵指指自己。
　　“是啊。”周扬道，“经你一事，我们都在想，也许灵仙与人交往，并不是什么禁忌之事。”
　　“……”
　　“更何况，它早有想要去人间游历一番的心思了，顺势捡了这孩子，也是想看看灵仙到底可以入世到什么地步。”
　　花梵闻言眉角抽了抽。
　　树灵想要去人间游历的心思，早在几年前拜托自己代购点心那时候就有了吧！
　　“话说回来，你呢？”周扬话锋一转。
　　“我怎么了？”
　　“你以后，做什么打算？”
　　“我啊……”花梵托腮，转头看向正在埋头啃书的连佑，“陪他吧。”
　　“兴许过几年我厌了这京城，就替他辞了官，我们游山玩水去。”
　　“带他见一见这大好江山，我走过的地方，都带他去看一看。”
　　“若是走累了，便找个好地方，种些小菜，隐匿山林，岂不快活？”
　　周扬闻言，顿了顿，才轻笑道：“好。”
　　“那便提前祝君——此去山高水远，愿前路无坷，往后朝暮，岁岁无忧。”
　　连佑那边见周扬起身，分了心，目光向这边移来，与花梵遥遥相望。
　　就像千年间，无数次对望那样。
　　花梵挥手让他认真些，心里却道——
　　那我也祝——
　　愿阿佑，此后万事皆顺意。
　　愿与君长相守，岁岁情不老，百年一日如今朝。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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