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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怒
“你必须娶宋怀慎的妹妹。”陆晏看着她生起气来,把奏折全部推地上了。
语气沉冷莫辩。
朝堂上寂静无比,皇帝发了雷霆大怒,所有人都得跪下来求他息怒。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满朝文武,身着各色官服,无一不冷汗直下。
李清琛抿了抿唇,眼中闪过挣扎之色。为了自己的君主,她很多底线都破了。现在他用了“必须”二字,她又能怎么反抗。
可是向来能言善辩的她沉默了。她不想说话。
很快大殿温度随着她的沉默低了一个度。
这纯属忤逆了。
很快有人劝起来,“陛下息怒。依臣所见,李相年纪轻轻边坐到了首辅的位置,甚至比左相还高一头,前途不可限量。是绝对的青年才俊。”
陆晏轻嗤了声,偏过头。心情有好受一点。也不看看是谁的东西。
就是特别好。
他准许那人继续说下去。
“而宋小姐呢,归属于百年传承的顶级世家,底蕴深厚,蕙质兰心,品貌也顶顶好……”
皇帝的脸色忽又变差,另一种烦浮上心头。不耐地转了下指腹上的扳指,感受到玉温润的触感。
好烦,这老臣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上。看来是想贬官了。
宋雨那假小子一点都不好。哪都配不上李清琛。
猫儿躁动烦躁起来,指尖划拉着御案,像在磨爪子。
很烦。
老臣才夸了没两句,就听到高台上传来玉扳指扣响桌案的声音,“这么多朝臣聚在这里不讨论政事,就听你说这些男欢女爱的废话?”
老臣:“……”
他极快地转了方向,总结陈词,“李相和宋家千金万分登对,属于是木石前盟、天赐良缘。您的眼光特别好。右相也不必纠结,尽快答应,也好成就一段佳话……”
陆晏的太阳穴突突跳,他勉强按住了,心情从一般不高兴变成特别不高兴。
想杀人。
想把李清琛关起来。
他眼睛有一瞬如猫儿一般,特别圆润纯粹,看着端正跪地的李清琛有几分的委屈。
不过那些一闪而过。
他很快移开视线。垂下眸子,玉扳指不轻不重地敲着同样是玉石材质的桌案,那种清脆声音宛若催命符。
让气氛沉到冰点,暴雨哗哗得坠地。李清琛到时候散值,要摸黑回去了。路上有块破碎的砖,希望她不要眼瞎看不见。
压抑沉默,度秒如年。陆晏看着她冷笑,“你听到没?”
已经是盛怒的状态了。
众人自觉地退后。离风暴中心远一点。甚至都怪她怎么是这样一个奸臣,一直忤逆君主,害他们也遭殃。
可是这时候,也没勇气再多说一个字了。群臣却希望李相赶紧认错,听话把人娶了。把奉承的话说得天花乱坠,让他们的陛下消气。她也向来擅长这些。
李清琛眼睛只盯着汉白玉阶,白皙的肤色让沉默的她显得绝情。
“听到了。”她的声音有些低。
陆晏眼里只剩下两点幽火,连带着之前的烦混着,终于将这场君臣争吵拉开了序幕。
“说话声音这么小,是要朕趴你耳边听吗?听到了,然后呢,你到底娶不娶?”
李清琛瞬间抬起头,但她没冲着陆晏,反而是对着自己的政敌,“宋大人认为呢,你作为现在的宋家主,你觉得把妹妹嫁给我这样不靠谱的人,你觉得合适吗?”
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把祸水东引,宋怀慎和她理念不一样,所以有些选择容不得情。他简单几句把自己摘了出去,冷眼看着她和陆晏继续。
已经从姑娘成长为一代权臣的她紧攥起拳,她眼睛里有了些水光,“陛下为何总是如此逼我?”
“你竟然说朕逼你,哪里?朕逼过你几件事?”
陆晏简直要把什么都掀了,觉得她真是不可理喻。她一直窝窝囊囊不表明心意,还觉得他逼她。
那也没见得她主动一点呐。
其实他也知道,有些话在吵架时是不该往心里去的,她又常待御史台,弹劾惯了百官,说话就是带刺。
但他又不得不往心里去,因为她私下从不来养心殿找他,来了就只谈政事。就知道念叨她的那几个政见。她只有吵架时说的话才真些,就像他真正贴近了她一样。
“就比如现在,臣不想娶,不是因为她不好。就是不想娶。我这辈子都不想讨老婆,打光棍终老一生,行了吧。”
她收起笏板,未经允许站了起来,在阴影里掸了掸膝盖上本不存在的灰。
“你的人生规划还真够糟糕的,你父母没教过你百善孝为先,传宗接代光宗耀祖?”陆晏说到这里,又漫不经心看向了别处。
有一种名为李清琛年纪到了该娶妻的焦虑慢慢消散了。
虽然根本问题还没解决,但好歹她有个态度。
只是,他有些多疑。万一她敢骗他……
其实陆晏的情绪,该到李清琛哄他一下就恢复大半的程度了。需要哄,是因为他今天听到竟然有人说她和别人万般登对。
她需要表态,她必须否认。
李清琛站起来,提到父母,她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遵着君臣之礼,她还是如实答了,
“我娘说”,她有些哽咽了,只是还是说下去,“她是个很好的人…只希望我做一个赤忱的人,其余随我怎么样。我爹什么都没留给我,李家绝后他也不在乎。”
提到娘时,她流淌出一抹最真诚的情绪,陆晏转了圈玉扳指。
思量了会儿,身上那种凌驾一切的冷淡与矜贵让他的话漫不经心,又掷地有声,“那朕拿你李家上下全部人的性命逼你娶别人呢,你要答应吗?”
寻常的臣子听到这儿早就该以头抢地,求他开恩了。
这样又怎么能不答应呢。皇帝要诛九族的事情怎么能不答应?
李清琛眼底像被他的逼迫弄伤了,她不明白。这根本不关任何公事,为什么要把她的私事拉出来反复鞭尸。
她到底不是寻常臣子,因为彼时的她已经没有娘了。
她只沉默着低头,没磕头,没道歉,也没哄陆晏。玉指紧捏着笏板。
他催促着她,“天快黑了,太和殿外有处砖坏了。你快点回答。”
暴雨一直在下,传来大片大片潮湿的气息。
给人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陆晏的想法一向很准,彼时就像神经敏感的猫儿,想她快点给他承诺,让他不要起疑心,让他安心。她不会娶别人,就算全家死光了都不能看除了他陆晏以外的人。
好烦。
她为什么还要犹豫。让他的疑心一点点加重,这样逼她,他也不想的。
但一道声音在一阵沉默中响起,听起来无比真挚,像对她的那些政见一样郑重。“臣愿意娶宋雨小姐为妻,与她白首偕老,此生不渝。”
李清琛彼时穿着深绯色的官袍,单边的写意金鹤盘踞在她的肩上蜿蜒到腰间,一菩提和红玛瑙串珠简单地盘了个结,串在一块,悬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偶尔会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起来很好看。
彼时,清脆声依旧,她再次跪地。为了别人。
凭什么!
陆晏这只过于敏感的猫儿每一根毛都炸起来,外面的暴雨像打到了他的身上,而猫咪极不喜欢湿漉漉的状态。
那样会极其不舒服,极难受。他会生病。
“是因为朕逼你做一个决定,拿你全家人的性命逼你,你才答应的。”他眼睛慢慢变红,举单手撑着下巴,撑在御案上,自上而下看着她。陈述着事实,
却仍然学不会趋利避害,像是又忘记了那种被伤害的滋味,本性不改地又跟了句,“你为什么不能坚持到底,说你不会娶任何人。朕还以为…”
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哑然,“以为你会犟到底呢。你这么犟…”
“臣愿意接受陛下的赐婚。等礼部拟好了文书,流程到我手里,立马就盖章,文书放您桌案上。宋雨之后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陆晏抿了下唇,随手把手边的东西都掀翻了,价值连城的器皿,装饰物噼里啪啦碎在地上。
这么巨大的声响,他宛若听不见一样。“想好了再说话,你没用、心。”
这方空间里面空气变得稀薄,虽然现在皇帝甚至带着一点微笑,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情况比之前的盛怒更糟糕。
每个人的脑袋都像悬挂在腰上一样,一点多余的气都不敢喘。
每个人的目光又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清琛跪着却仍然笔直的腰杆。觉得她怎么过了那么久才答应赐婚,惹得陛下雷霆大怒。至于为什么答应了皇帝还是盛怒,那——定然是她语气不好。不好好说话。
没人怀疑是陆晏的问题。他向来光风霁月,和光同尘。
李清琛跪在原地不动,那些器皿有些砸到了她的方向,残骸滚在脚边,几乎要扎到她。
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其实您能感觉出来吧,我是真心的。至于为什么又不答应,臣只能再说一遍,臣愿意与宋雨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朕让你闭嘴,我不想听违心的话!”
陆晏的心像被绞碎成渣。一种从未意识到的危机从心底慢慢升起。她可能喜欢另一个人,所以才不敢向他告白。就比如说眼下赐婚这个。
但陆晏其人,傲到就算李清琛死了,都不可能怀疑她会不喜欢自己,另择所爱。在他眼里,李清琛就不配有爱其他人的权利。
可是行动上,这个危机却深深刻进心底,时刻提醒李清琛让他受了伤害。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宋雨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敢和他陆晏比。
他已然完全忘却是自己提起的赐婚。猫儿是十分不理智的,就算是他挑起事端,因此受的委屈也要自己唯一认定的人来哄。
为什么她宁愿给一个外人许诺,不给他?难道他不是她的君主了吗?
为什么不把最好的给他。每天竟说些注意身体、圣安万福的废话。
凭什么。
“……”李清琛的胸膛起伏了瞬,身形有些不稳。
让她闭嘴,她当然求之不得。在陆晏的视线追随下,她起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和他的寻常臣子一样。淹没其中,让他找不见她。
又一些东西碎了裂开。这时朝官有些慌乱,围着一个东西成了骚乱的一团。
“传国玉玺碎了!”
“快找玉匠修复——”
玉玺碎了,还是象征着国祚的传国玉玺。可想而知会有什么样不好的寓意。
这轻而易举就点起了群臣心中的愤怒,把气往忤逆君主的李清琛身上。
陆晏周身淡漠无比,“行了。一块破石头也值得这样着急。”
“现在说说你吧,李清琛。”
他的气质在一个吐息间已然彻底变样。从之前的些微刻薄变得狠毒起来。
像猫舍弃了什么东西前,最后都要亲自把它咬得稀烂,碎到完全看不出原样。
这东西才要丢,别人也不会捡。而别人不要,尊贵如他更不会再捡回来。
这是她欠他的。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欢男人。在一个民风保守,以礼安邦的国家,你竟然有龙阳断袖之癖。”
到底是君主,分析起来从思想到她根植的土壤,都拆解了遍,证明她这样的人,存在多么不合理。
“不光如此,你还混入了官场,你瞧瞧这里的哪些是你的理想型。”
“左相温润沉稳,参知政事仪表堂堂,甚至你的幕僚也清秀有加。不知道你可有中意的?”
这当然不是一个问话。这是羞辱。
她的眼睛里漫上了层水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然这样想她,略微惊讶于自己已经为他破了底线一次又一次,顺着他的心意说,她还要接受这么大的伤害。
她的耳朵泛上绯色,看起来很无辜。
她也确实无辜,不知道他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中,他妒忌很久了。这种妒忌积年难去,随着她不爱这只猫而水涨船高。最终大坝决堤,猫伸出利爪,划伤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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