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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段秉衡想追你,担心你被抢走了,才想出让我跟着你的损招。”
“…………”
“…………”
太阳落山前的夕阳像是盆金色的水,落在行人的身上和每一寸地面。
沐绒棉感觉周围都安静了几秒,也多亏了这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但沐绒棉脸上却没有丝毫被告白的赧意,甚至没有看向段秉衡,沐绒棉就已经给段星洄的这句话定了性。
“别瞎说。”
“我没有瞎说,”段星洄小声嘟哝,“反正你们未来也会在一起,现在让他先追你一段时间怎么了。”
沐绒棉看向段星洄话语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发现段秉衡也在看她。
“未来的事情——”沐绒棉本来想说,未来的事情到了时间自然会发生,顿了几秒,她收回视线,“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可这件事不会。”
就算段星洄自诩是她和段秉衡未来的儿子,但沐绒棉感觉得出,他对两个人的婚姻一直持反对态度……
秀气的眉毛微蹙,“你到底怎么了?”
“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段秉衡和沐绒棉的关系宣之于众,段星洄做好了挨骂的打算。对上沐绒棉审视的目光,段星洄也只是抿了下唇。
“我之前曾经问过陈君林,她是不是有出国或者去别的地方读书的想法。”
沐绒棉不知道段星洄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君林的名字,眼底的悲伤一闪而过,但她确实知道这件事情。
那时君林只是随口一说,她们谁都没放在心上,后来各种事情没有缓冲地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沐绒棉根本没有时间细思,但此刻她却懂了段星洄的言外之意。
“君林的死,在你所说的未来也同样发生了?”
沐绒棉在女生中算不上矮,但段秉衡和段星洄的个子都高,他们站在沐绒棉面前,完全遮挡住了其他人打量的视线。
段星洄:“我不知道。”
对上沐绒棉疑惑的视线,段星洄把他的猜测全部都说了出来。
“陈君林是你的朋友,但在未来,我没有听过她的名字。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人。”
沐绒棉性格和善,她后来带队冲击国际奖项,人送外号“拼命十三娘”,与她共事的合伙人在生活中与她都是朋友关系。沐绒棉死后,那些活跃在国际科研一线的大佬,将对沐绒棉的思恋全都转移到了小小的段星洄身上。
段星洄知道沐绒棉的所有好友,却唯独从未知晓陈君林也曾在沐绒棉短暂的一生中出现。
“我们现在只是高中生,未来会读大学、找工作,各种事情,不见面不联系并不代表她一定会去世。”
陈君林的哥哥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方的城市,从汉津坐绿皮火车要整整两天才能抵达。陈君林曾经说过她羡慕哥哥的工作,定居到很远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她会做出的选择。
“我之前也这样想过。这只是第一点。其次,选择在校园里自杀,陈君林并不是个例。”
沐绒棉眉心狠狠一跳,“什么意思?”
“汉津市第三高级中学在你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就从城里搬了出去。至于搬迁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受到了负面新闻的影响。半年内,有三个学生在校园里自杀。为了保护未成年隐私,也为了不给死者家属二次伤害,这几起自杀事件,官方信息全部打了码。我也不知道自杀的学生到底是谁。”
沐绒棉:“你的意思是君林自杀后,还有有其他人自杀?”
“不,这些都只是猜测。”段星洄依旧摇头,“因为在未来,发生在三中的第一起学生自杀事件,2007年才会发生。就算陈君林会自杀,她也应该明年才会去世。”
本该在2007年才会发生的连环自杀事件,毫无预兆地提前了半年。
所以段星洄才会咬定陈君林的死与自杀无关,在她跳下去的那瞬间,希望能从分厘毫丝的痕迹中找到他杀的痕迹。因为段星洄害怕,是他的到来,让蝴蝶扇动了翅膀,未来不会沿着他所知道的轨迹一直走下去。沐绒棉会死,但她被绑架的时间却变成了未知数。
段星洄不敢赌。
后面的话段星洄没有说出来,沐绒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沐绒棉的思绪很乱。
一方面作为接受了十六年唯物主义教育的好学生,沐绒棉不相信段星洄穿越的那套说辞。
但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开始怀疑……
因为段星洄讲述的种种,抽丝剥茧自己和君林相处过程中的各种细节,她的过去,她的遭遇,以及她毫无征兆的选择。
沐绒棉不想让虚无缥缈的猜疑惊扰了地底沉眠的亡魂,但也不想因为她的优柔寡断让可能的冤屈宣告无门。
她又记起那天清晨的风寒冷稠密,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和鲜血的腥味,从楼缝里追上她。
沐绒棉站着没有说话,段秉衡却已经从段星洄肩膀上撕下了一张便签。
“就当是我在追你。”
沐绒棉:“……啊?”
就连段星洄也睁大了眼睛,明明是他先斩后奏,反倒比沐绒棉看起来受到的惊吓更深。
“段秉衡,我可警告你,棉棉现在还是未成年。”
被警告的对象却完全没把警告放在眼里。
青筋微显的手指白皙干净,段秉衡把从段星洄背后撕下的便签粘在胸前。
“放心,我对早恋没兴趣。”
段秉衡嘴上说着让人误会的话,墨色的眼底却一片清明。
“假设他说的是真的——”
段秉衡才刚起了个头,段星洄就叫嚷起来了。
“我说的就是事实。”
段秉衡懒洋洋地瞥过去,段星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七年后在他的生日宴上,有人会绑架你,要求的赎金是五个亿。很明确的价格指向。假设没有其他私人恩怨,我更倾向于绑匪的目标不是你,而是作为我妻子的身份。”
段星洄眼底的光亮微闪:“你这是同意加入我了?将凶手绳之以法?”
“惩善除恶是警察要做的事,我只是讨厌有人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段秉衡皱眉,没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态度却已然明显。
更为重要的是沐绒棉听出了他的画外音,比起她的迟疑,段秉衡已经接受了段星洄作为他儿子的设定。
沐绒棉想问短短一个晚上,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
绿茵大道突然亮起了灯,人造暖光与还没完全落入天际线的太阳,把整个世界都照射得滚烫发亮。
沐绒棉的视线就这样落在段秉衡胸前的便签。
——【沐绒棉专属】
沐绒棉是看着他从段星洄背后撕下来,顺着源头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段星洄的肩膀后面同样露出同样的亮黄色。
每个人走过去都会捂住笑个不停,此刻突然就有了更为贴切的缘由。
沐绒棉闭了嘴,她知道阻止她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的,是自己的羞耻心。
闭上眼,沐绒棉第一次说了重话:“把这些都给我撕了。”
…………
“我觉得挺好的,这下谁都知道了,平时我们来三中找你也有理由,不会被怀疑。”
段星洄坐在靠窗的沙发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那一张正方的纸片。
“而且现在你是我爸,咳,段秉衡的女朋友,我们见面就方便多了。”
段星洄还想再说,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他的解释。
“您好,这是您点的两杯柠檬水和一杯可乐和红丝绒蛋糕,纸巾和吸管在各位右手边的抽屉里。有需要,您随时叫我。”
他们坐的区域是吴莉负责招待的位置,离开前,吴姐还特意向沐绒棉眨巴眼睛。
压下脸上的燥意,沐绒棉反驳:“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但都没有这个理由好用。”把唯一的小蛋糕推出去,段星洄问:“棉棉吃吗?”
沐绒棉摇头:“我不吃。”
来自两个不同学校、不同阶级的异性男女,突然有了交集,恋爱确实是最好的解释。
沐绒棉无法反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抛开最后那么一丝扭捏,沐绒棉从书包里拿出两本教材,抬头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段秉衡和段星洄。
“这是君林留在教室里最后的遗物。”
事情发生后,陈父陈母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学校,有关陈君林的东西基本上都被他们带走了,沐绒棉也是在她的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两本被遗忘的教材。
段星洄伸手接过去,等看清书本上的文字,奇怪道:“历史、地理?你们不是理科生吗,怎么会有文科的教材。”
沐绒棉点头,翻开教材的封面,纸张空白的位置确实写的是陈君林的名字。
这两本书看起来不新,很多地方被人做了记号,看起来是认真学过。
“君林确实一直学的是理科。不过,几周前,她突然说要转到文科班去。”
段星洄不明所以,“是不是理科的物化生对她来说有难度?”
“君林文科理科其实成绩都不错。”沐绒棉摇头:“在高一要分班的时候,她的理综每次模拟考都会比文综高上几分,为了保险起见,叔叔阿姨给她选了理科。高三突然要换学科,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冒险的决定。当时你问我君林近期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
段星洄摸着下巴:“会不会她和父母的这次争吵也是因为转班这件事?”
2006年国内高中还实行文理分班教学,选择理综的学生基本不会在课堂上接触到和文科有关的内容,反之同理。陈君林的决定,与重新开始没什么区别。
对于段星洄的猜测,沐绒棉依旧摇头。
“我觉得不是。君林铁了心,为了这件事,她和叔叔阿姨吵过很多次。而且君林的哥哥是几年前汉津的理科状元,所以家里对她的成绩反而没那么看重。她们家前几年开了个复读中心,君林已经和父母说好,如果高考失利就去中心重读一年,依旧是选择理科。”
停顿几秒,沐绒棉接着说。
“君林已经决定了下个月转过去,班主任也已经知道了。如果君林能走文科这条路自然更好,就算不能,再来一年,对他们家的补习机构也是不要钱的广告,叔叔阿姨没有必要和她再在这件事上起争执。”
眼看唯一的疑点也要走进死胡同,段星洄和沐绒棉同时沉默下来,反倒是一直没说话的段秉衡开了口。
“陈君林有没有提到她要转到哪个班去?”
“没有。”
沐绒棉握上玻璃杯,柠檬水里的冰块放的很足,店里开了暖气,掌心里依旧传来源源不断的凉意。
“中途转班都是听从学校安排。但叔叔阿姨给君林找了关系。陈叔叔以前是三中之前的教师,他看不上平行班,所以一直想要让君林从理科班出来后也能进到文科的尖子班。”
“陈君林自己的想法呢?”
沐绒棉:“我不知道。君林之前私下问过我觉得三班怎么样,我对文科那边不太了解,所以后来她也就没再问了。”
段秉衡“嗯”了声,拿过段星洄一直带在身上的笔记本,翻到空白的页面,用黑色的中性笔在第一行写上
——【三班】。
“首先,既然陈父陈母能在高中最为关键的一年同意陈君林转班的要求,就说明他们属于较为开明的父母。如果陈君林比起理科真的更喜欢地史政,她完全可以在分班的第一年提出来,而不是留到即将面临高考的时候。其次,从陈君林情愿浪费一年也要转到别的班级,我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她现在所在的环境有她极其抗拒的东西,抗拒到她可以以放弃高考为代价。”
段秉衡在【三班】两个字后加上陈君林的名字。
“当然,根据你对她平时的描述来看,陈君林与同学的相处较为良好,因此被排挤或遭遇班级霸凌的可能性很低。至于第二点可能,就只剩下文科三班有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非去不可的理由?
沐绒棉再次看向段秉衡写在白纸上的文字,他的字迹如松立风中,每一笔都带着道劲的力道,比段星洄毫无章法的草书,明显能看出师从名家的风骨。
“三班是文科班里的平行班,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成绩在整个高三都算不上拔尖。我没有听说过君林在三班有认识的人。”沐绒棉沉思,“而且三中向来重理轻文,文科班大多被安排在旧教学楼,就算三班同样属于尖子班,他们基本上和我们也没什么交集。”
“这还不好办,找人问问不就行了,既然不是人,那就必然是事了。”段星洄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虎牙咬着吸管:“陈君林为什么想去三班,这事包在我身上。”
沐绒棉点头:“嗯,我最近也再想想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关于好友的去世,就算是自杀,沐绒棉也想弄清她真正的委屈。
玻璃杯外凝结出的水珠聚集在一起,顺着杯壁流淌到桌子上,像是蜿蜒曲折的小溪,沐绒棉拿出纸巾去擦,她眼睫微垂,心里却在一遍遍回忆与君林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没等她从回忆的细枝末节中抽丝剥茧找到破题的关键,眼前突然递过来一本同学录。
沐绒棉迟疑,握着湿掉的卫生纸没有接。
段星洄握着册子的另一头,方才揽活时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此刻却像生平头一遭给人送东西。
俊朗的面容绷得有些紧,锋利的线条却硬是被颊边那抹不自然的红晕给柔化了,连耳根都漫上一片浅色。
别开视线,段星洄声音硬邦邦地掷下一句:“拿着,给你的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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