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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儿偕老
于斯盛从陈夫人家离开后,去了附近的码头,鹿岛四周环海,地理位置优越,海洋资源丰富。
现在有一班货船正在卸货,期待遇到兄弟们,码头热闹,工人们互相吆喝,搬运运来的货物。想跟他们打听来往的人是否有遇见过自己的妻子。“爹爹!”铃铛般清脆的声音从于斯盛身后传来。于斯盛微微侧身,瞧见了一个约七八岁的扎着一根小辫子,穿着天蓝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兴冲冲小跑过来,迎接刚下船的男子。
“敬梓!”男子开怀大笑,双臂展开,抱住了小女孩,随即松开,握住她弱小的肩膀,“你妈妈呢,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她们肯定担心死了。”
小女孩骄傲地说:“我跟我妈妈说了,她在做饭,家里距离码头不远。她许我过来,就是不许走小路。”
于斯盛听到这个女孩名字,看来孩子爸爸也是个读书人,“敬梓”出自《小雅·小弁》:“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桑、梓多植于住宅附近,后遂为故乡的代称,见之自然思乡怀亲。
他好生羡慕看着父女牵手归家,他也曾幻想自己与妻子有一个孩子。这也是他渴望而不可得的幸福啊。大海不语,阳光照耀着大地,波光零零的海面折射,刺痛着他的眼眸。
“是...于团长吗...”一个黑黝黝的壮汉,穿着褂子,小心翼翼跟于斯盛打招呼。“是我!好久不见。”于斯盛热切地想和王逢生握手,对方因为自己搬运货物弄得身上污垢,不好意思伸出手。于斯盛只好把手臂抬起来,抓一把自己头发避免尴尬。
“阿健说您会来了,兄弟们都好高兴,我们又能在一起聚聚了。他叫我们帮忙打听,您夫人的事情,有些眉目了。”王逢生憨厚地招呼着搬完货物的兄弟们,说今晚一起聚聚,去他家里吃顿便饭。
于斯盛一听,焦急问起了。“逢生,你说,有子衿的消息?”
“有是有,同名同姓的,但是也可能不是。”王逢生有些难为情地解释。
“你先带我去找她,为什么说可能不是?”王逢生可是个爽快人,怎么吞吞吐吐的。
“她...是...有丈夫孩子的...”听到王逢生这么说,于斯盛有些失神,周围的喧嚣,刮得作响的海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触不及防。他想起了刚才那个温馨的场景,他的妻子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也成为了孩子妈妈?
“于团长,您别慌,可能不是这个,我再去打听打听!”王逢生粗糙的大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阿健说,于团长夫人名字叫,莫子衿。出船落地,兄弟们在各个地方打听,在多年前,万年码头曾经有一家老小上船到了鹿市的星光码头下船了。听说她家男人现在是船务的管事。”
“什么?”他此刻有些希望自己失聪。
“就刚才那个小女孩迎接的那个人就是方管事。”
“你说什么?刚才那个人,就是方管事?”于斯盛的拳头紧握,极力克制自己,刚才他无比渴望羡慕的一切,其实是他的妻子给与他新的丈夫的?
“妈妈说不远,”他的脑子回忆起刚才的片段,模糊到他急于梗咽着:“逢生,你能带我去那个...方管事家吗?”无论是不是,他都要去确认。小女孩的妈妈究竟是不是他的妻子——莫子衿。
此时,他思绪翻滚而复杂。找到的喜悦在此时变得不值一提,一种背叛的屈辱涌上心头,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他真的没办法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王逢生看着平常坚强无比的于斯盛摇摇欲坠,拳头紧握得发白。知晓了自己说的话已经让人的希望变成了绝望。赎罪似地点头走在前面,请他跟着。“认得他们家,于团长跟我来,就在这里不远处的房子。转个角就能到了。”
将一切人和景色都甩在身后,迎接他的又是什么呢?于斯盛的每一步,都在构想等下以什么神情、什么姿态才算是得体。祝福她得到的幸福,还是质问,为什么要抛弃他?他为什么总是被人抛弃...
这些年支撑着他活下来,就是因为妻子莫子衿。走近房屋,这里家家户户都飘出了米饭香气。王逢生转了角,站在一处小院门口,虚掩着的门上敲了敲:“方管事。”低头跟他说:“于团长,是这里了。”王逢生还是需要在码头搬运干活,不想和船务公司的员工有矛盾。“那我,就先走了,还有货呢。我在这里最末尾的那一房子,晚上再叙。”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缓慢地推开这虚掩的木制院门。院内的情景像是一幅画展示在他的面前,码头见过的方管事坐在板凳上洗菜,敬梓在院子的菜圃提着小木桶浇水,院子中间放着一张小圆桌,有着几张凳子,看起来是要准备晚饭。而系着围裙,端着碗筷出来的女子,正是他的妻子——莫子衿。
多年不见,岁月对她真是不薄啊,没有像他苍老了许多。以前白皙的皮肤,现在是健康的小麦色,鬓角有着几条银丝,看来很少操劳。穿着一件藏蓝色棉布短袖旗袍。
他终于找到十年日日夜夜期盼的妻子了,就是没想过这一日的到来,遇到的场景是这样的。他想过她或许不在了,或许不期待看到他,或许很高兴地迎接他,但是他千百种设想,唯独没有这一种,她有了新的温馨房子,和新的丈夫生了孩子,张罗着他们的晚饭。他找到的是他的妻子,同时又是别人的妻子。
时间在那一瞬间静止了,方管事不认得于斯盛,转头看到莫子衿呆呆傻傻的嘴唇微张,脸上的神情紧张而震惊,仿佛看到鬼似的,手中的碗筷都掉在地上摔了粉碎。
“妈妈!”敬梓有点害怕眼前这个充满红血丝的叔叔,环抱着妈妈的腰肢,躲在后面。这一声,让众人回过神来。这一声叫唤,在于斯盛的心里又插了一把利刃。心里的伤口的血再也止不住。
“子衿...不介绍一下?”于斯盛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苍白无助的莫子衿。“这位先生,您是...?”方淮信过来扶着门框挨着的发抖妻子。
“我...我,”莫子衿嗓子酸楚,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方淮信让敬梓松开妈妈,去黄姨姨家借几个碗和几双筷子回来,从口袋里掏出这次带回来的彩色糖果。让她带去给伙伴们吃,玩一会儿再回来。
敬梓有些不放心,走几步回头看着爹爹和妈妈。方淮信温柔笑着说,“没事的,爹爹在这里。”
真的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人啊。要不是此情此景不对,他都想扬笑而过。“淮信,我需要单独和他聊聊。”莫子衿软绵绵坐在厅的椅子上,“好,那我和孩子去黄姨姨家吃饭。”莫子衿微微点了点头。
于斯盛看似平静,实则说话都带着颤音推测:“你以为我死了...所以改嫁他人...我还苦苦在寻找你,我为了可以回来,你知道吗,坚持要回来的信念,我才熬过这颠沛流离的十年...”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路叔过世后,淮信,他一直保护我和孩子,我不能让孩子因为没有爹爹,在这里受尽讥笑屈辱。”莫子衿双手捂着脸,忍不住哭诉起来。
“方管事保护你和孩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莫子衿鼓起勇气告诉他真相:“他是可怜我,孩子是你的。”
什么?竟然是这样?“路叔是怎么了?”于斯盛的心情起伏跟过山车似的。“当初我千叮万嘱他代替保护好你的。”
“路叔得知新闻的你们躲避在缝隙之地,伤亡无数,受到了打击,当时候的生存环境缺医生,也没有药材。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于斯盛太想知道这些年彼此都是过着什么日子。莫子衿大致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一次,于斯盛笑自己,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努极生悲:“我竟让,让你和孩子过了这么十年。”他只知道自己在战场上厮杀,颠沛流离多年,没成想想保护的家人在后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如今找到了她们。
于斯盛反复咀嚼着这些信息,心痛无比地商量道:“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跟我以前陈旅长上校夫人一家去米国。”
“离开?我已经把这里当作我的家了,我以为,我就这么过一辈子了。你让我想想,我还要和淮信解释。”莫子衿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在烦恼怎么解决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晚上,莫子衿关上房门,面对面对着方淮信,抚摸着每次回来都刮得干净的胡须渣子。他一直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她知道,慢慢:“今日来的男子是我之前的丈夫,于斯盛。我以为他死了,我当时怀着孕,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我很感激你,他说要和其他军人去往米国定居,你要不要一起。”
“谢谢你对我的坦诚,请让我吻你。”方淮信低头见妻子闭上了眼,轻轻地又极其温柔地吻了她的额头,“这就够了,谢谢你陪着我这么多年。”在你还没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开始留意你了,慢慢地我见过了你喜悦、恼怒、狼狈、激动、愤怒等等面具,所有样子。
我依然喜欢你,甚至更爱你了。可是,在我想争取你的时候,我只是个穷小子,莫说莫司令将我打不打出去,我自己也没把握能给你值得的幸福。在郑姨姨的劝说下,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是为了孩子,我也高兴。
多年过去,当初的两个小丫鬟也嫁人成家,郑姨姨也已经老人痴呆在老人院住着。
他打开房门,将莫子衿推了一下,“你自由了。别担心,郑姨姨,那边我会找料好的。”他迅速把门关上,他生怕怕自己后悔。
躺在床上,酝酿着睡意的方淮信,隐隐约约听到:“百日烬,需要一百日在佛前斋戒跪拜表现心诚,那么在下一世,罪过被洗刷,一切都可以重来。切记顺其自然,莫要变动既定的轨迹。”
“收集掉落的香灰...”这断断续续的声音:“收集的香灰放入香囊...等百年归老之后...放在胸前...棺材入土...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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