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

　　八个月时光倏忽而过，凛冽的寒气再度悄然弥漫在万灵山脉，预示着又一年暗月即将降临。

　　漫雪谷中，千树梨花早已落尽，只余下遒劲的枝干在渐起的寒风中轻颤，然而，谷中的剑意却并未因季节轮转而稍有停歇，反而愈发凝练。

　　鹊知风清越的剑鸣划破清晨的寂静。燕长乐身随剑走，身影在略显萧索的梨树林中穿梭翻飞。剑势较之初学时的滞涩，如今已圆转流畅了许多，一招一式间，隐隐带上了如冬日寒风的凛冽。只是那第二式“朔风卷雪”，她始终觉得差了些火候，难以将剑意完美施展。

　　收剑而立，她微微喘息，感受着体内愈发充盈凝实的灵力，她前日已经晋入筑基三阶，速度之快连姜照寒都为之侧目。。

　　这八个月，她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却充实无比。

　　上午，是雷打不动的独自练剑，于这梨树林中与手中鹊知风沟通磨合，修习《寒山剑诀》。

　　下午，她便御剑前往剑峰试剑台。那里是剑修的天堂，也是修罗场。八个月来，她经历了无数场切磋，有输有赢。曾败给筑基后期的师兄师姐，剑招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也曾险胜同阶弟子，于电光石火间寻到破绽，一击制胜。每一次对战，无论胜负，都让她对剑道的理解更深一层。

　　其他时间，她经常用来访友。

　　器峰的青萍峰，如今几乎成了獬豸堂弟子暗中关注的重点区域之一。无他，只因鹿鸣、鹿呦这对兄弟闯祸的频率实在太高。今日是熔炼材料比例出错引发小规模爆炸，明日是试验新法器差点把炼器室的屋顶掀飞。

　　更让燕长乐哭笑不得的是，他们如今还常常拽上江璀一起。

　　江璀本是心思灵巧之人，在师父天工长老许瑾的悉心教导下，于炼器一途进步神速。

　　奈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鹿家兄弟那跳脱的思维和“勇于实践”的精神所感染，他也开始参与一些“危险”的尝试。

　　燕长乐几次去寻他，多次撞见三人被陈鸣玉长老训得抬不起头，而大师兄杨兀则一脸麻木的收拾残局，看起来已经习惯了。

　　相比之下，丹峰百草堂则是一派祥和，绫相宜已成功筑基，正式踏上了丹修之路。然而这条路远比她想象中更为艰辛——陈双双峰主要求极严，她的任务十分繁重。

　　燕长乐每次去，几乎都见她要么在药田里精心照料灵植，要么就在丹房里对着丹炉控火炼药。

　　“燕师姐！”每当见到燕长乐，绫相宜还是会像曾经一样扑过来，如今她身上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雅药香，清秀的小脸经常因为长时间炼药而沾上炉灰。

　　燕长乐帮她擦净脸上的炉灰，现在她越来越将绫相宜看做自己的妹妹了。

　　她总会塞给燕长乐一些她新炼制的“奇怪”丹药。

　　“这是改良版的辟谷丹，我做了好几种口味，虽然燕师姐已经不需要了……不过可以当糖豆吃！”

　　“这个是凝香散，可以保持气味一月不散。”

　　“这个……是我试着把回春丹和凝露丹融合的产物，呃……会没有副作用的吐出血……”

　　虽然不知道最后一种丹药有什么用，也不知道绫相宜为什么会炼出这种东西，燕长乐还是收下了。

　　同时，在这八个月里，燕长乐与师父姜照寒的关系，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她发现自己这位师父其实并非冷淡之人，他收到窨制的梨花茶虽然面上不显，但燕长乐能感受到他很开心。

　　也许是因为在漫长的时间里，漫雪谷只有他一人，他并不懂如何与人相处。

　　但姜照寒对她这个弟子十分上心，平日里会关心她的修炼进度，会为她去找天工长老要防身法器，会关心她和朋友的关系。

　　在外门时，来上课的内门弟子都说，师父是修炼途中十分重要的人，师门就是修真者的家。

　　现在她体会到了。

　　腰间的玉简闪过一条消息，是绫相宜发来的。

　　“师姐，回雪昨日出门，至今未归，我已上报獬豸堂但至今无消息，可否请燕师姐前来相助。”

　　回雪是绫相宜在外门收的灵兽，在绫相宜筑基后也升到了二阶，三阶后就可以选择是否成为妖修了。

　　接到消息的燕长乐放弃了再打一局擂台的想法，御剑来到了百草堂。

　　“燕师姐！”绫相宜在收到她来帮忙的消息后就一直等待，看到她后直接迎了上来。

　　绫相宜对燕长乐说明了情况。

　　原来从去年开始，百草堂的药田就频频失窃，上个月獬豸堂的执法队终于抓到了那名行窃的弟子。

　　但在昨日，百草堂的药田再次失窃了。

　　这次失窃的是绫相宜所管的药田，正好丢失的是月灵草，于是绫相宜上报獬豸堂的后也让她的望月貂回雪找线索。

　　结果不仅回雪失踪，那名前来调查的獬豸堂弟子明微也失去了音信。

　　獬豸堂由于人手不足，只派出了执法队寻找失踪的队员，对于一只灵兽就爱莫能助了。

　　不过执法队弟子走之前安慰了绫相宜，说一人一兽调查的是同一件事，应该在一起，找到一个就能找到另一个。

　　绫相宜听后十分担心，也怕自己修为不足无法营救，就只能求助燕长乐。

　　燕长乐听后，让绫相宜带她到失踪的药田寻找线索。

　　绫相宜连忙引路，两人快步穿过弥漫着浓郁药香的田埂，来到百草堂后方一片较为偏僻的药田。此处灵气氤氲，原本应整齐种植的月灵草区域，此刻明显空了一小块，泥土有被小心挖掘的痕迹，显然窃贼目标明确，手法熟练。

　　“就是这里，”绫相宜指着那片空缺，语带焦急，“回雪就是在这里嗅闻线索，然后朝着那个方向跑的。”她指向药田后方更为幽深的林地区域。

　　燕长乐蹲下身，指尖轻触泥土，体内风灵力悄然运转，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极细微的气息流动。风灵根赋予她的，不仅是迅捷的身法，更有对气息超凡的敏锐。

　　除了熟悉的月灵草清冷灵气、绫相宜的木系灵力、回雪特有的淡薄妖气外，她还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陌生灵力残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血腥气很奇怪，周围土里都没有血迹，还夹杂着淡淡的妖兽气息。

　　但是，普通妖兽可以在外门灵药园偷窃，可绝进不了丹峰百草堂。

　　风带来的信息在她脑海中交织、剥离，最终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这气息并非直线深入山林，而是诡异地绕了一个圈子，最终朝着……外门区域去了？

　　“这血迹……不像是人类的，也不完全是普通妖兽。”燕长乐站起身，眉宇间带着思索，“气息很淡，被刻意处理过，但残留的妖气与血腥混合，指向外门。偷药的，可能不是人，而是一只被操控、甚至可能被封了神智的妖物。”

　　“被封了神智？”绫相宜惊讶地掩住嘴，“谁会做这种事？而且，外门的妖修弟子也不少，怎么会……”

　　“正因如此，才更难察觉。”燕长乐沉声道，“一只失去自主意识，仅凭本能或简单指令行事的妖……回雪和那位明微师兄，恐怕是循着这线索追到了外门，然后遇到了麻烦。”

　　她不再犹豫：“走，我们去外门。你跟着我，小心戒备。”

　　两人御剑而起，避开人多之处，沿着燕长乐风灵感知到的微弱痕迹，悄无声息地朝着外门区域飞去。越靠近外门，那丝混杂着妖气与血腥的气息似乎越发清晰，但也更加分散，显然对方有意混淆踪迹。

　　最终，她们的气息追踪停留在了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区域。

　　外门，水苑。

　　水苑环境湿润，水系灵气充沛，居住在此的都是有的水灵根弟子。

　　她们循着气息，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弟子居所附近。只见一处小院外围着几个义愤填膺的外门弟子，正对着院内指指点点。

　　“肯定是那家伙偷了我的回春丹！”

　　“我的凝露散也没了！”

　　“设了这个陷阱，总算逮到了！”

　　燕长乐与绫相宜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她们挤开人群，只见那小院门口布置着一个简陋却有效的束缚阵法，阵法中央，一团熟悉的雪白身影正在焦急地左冲右突，正是失踪的回雪！

　　它身上沾了些尘土，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似乎并未受伤，只是被那阵法光牢困住，无法脱身。

　　“回雪！”绫相宜见状，心疼不已，就要上前。

　　“等等。”燕长乐拉住她，目光扫过那几个愤愤不平的外门弟子，冷静地问道：“几位师弟师妹，为何困住这只望月貂？”

　　一名弟子怒气冲冲地道：“这位师姐，看校服你们是内门弟子吧！我水苑最近频繁失窃，许多师弟师妹的丹药都不翼而飞，我们好不容易设下这个陷阱，总算把它逮住了！”

　　“偷丹药？”绫相宜急忙辩解，“我乃丹峰百草堂弟子！回雪是我的灵兽，它想要什么丹药我都能炼！更何况这段时日回雪一直与我在百草堂修炼，从未来过外门！”

　　“哼，事实胜于雄辩！要不是它行偷窃之事，又怎会掉进我们的陷阱？”另一名弟子指着回雪脚边散落的几颗颜色不一的丹药，“这就是证据！”

　　燕长乐蹲下身，仔细观察那陷阱阵法，又看了看散落的丹药，再结合之前感知到的杂乱气息和丹峰药田失窃案，心中渐渐有了猜测。

　　她站起身，对那几名弟子说道：“诸位师弟师妹，此事恐怕另有蹊跷。它并非偷盗丹药的元凶，而是追踪真正的窃贼至此，不慎落入你们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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