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梅子落座后，小芳一一介绍聚会成员：有她小学死党，高中时小芳一直嘴里岩岩前岩岩后的，这次梅子才得以见到真容，岩岩个子高高的，但梅子觉得小芳和岩岩肯定没可能，是因为他有些谢顶且走起路来左摇右摆花枝乱颤的感觉，是同学们嘴里的“娘炮”。还有一个是小芳和梅子的同学小征，他真的带来了自己的媳妇，一个上海小女人，坐在小征身旁，从不多言，俨然一副相夫教子的模样，这让小芳和梅子都自愧不如。再就是这个络腮胡男生了，他叫东明，是岩岩的室友，同住在城建公司的宿舍里，梅子原以为他是个搞建筑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医生，现在空军总医院上班。东明身边坐着他的好朋友郑伟，这俩人从小膘在一起，形影不离。还有两个男生，梅子根本无心记住他们的名字，心一直扑在东明身上，眼神时不时貌似不经意地扫过。
　　大家围坐在一起，只是玩了一会特别无聊的纸牌游戏，有人喜欢有人敷衍，更多的是聊天，聊以前上学时候的事，什么张三当初喜欢李四，但李四却嫁给了王五，或者赵六他爸是县长，或者谁谁现在出国去了硅谷等等。刚刚毕业这些年，大家提起的都是相对欢乐的事，不像一二十年没见聚在一起，聊天会掺杂着各自生活的喜怒哀乐，成功失败，再对比上学时的无忧无虑，那肯定要生出许多长嘘短叹，就没那么欢乐了。聚会后小芳、岩岩和小征及其女友顺路，都是朝着矿山大院方向，他们同一车；梅子回家方向向西，正好和两个不知名的男生顺路，便开车把他们送了回去。本以为可以一起带上东明，他家也在西边，可是好巧不巧，他表妹结婚，要去看看有什么帮忙的，便向东跟郑伟一起溜达着走了。
　　回到家梅子就联系了小芳，议题肯定是东明医生。
　　“你晚了一步，他刚刚和小爽谈上恋爱！唉，孽缘啊！”小芳戏谑地调侃梅子。
　　“那他还去参加什么聚会，要馋死谁吗？一块鲜肉啊！”梅子虽然轻松地回应，但心里失落极了。
　　再以后的日子，梅子便无心再去参加什么聚会，继续一心扑在工作上。她深知，爸爸妈妈支起这摊事特别不容易，能帮的总是要帮的，再加上出国的事，梅子心里一直对爸爸妈妈心存愧疚，钱也花了，学籍也没了，亲戚们多少有点窃窃私语幸灾乐祸，让梅子爸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梅子一直想在其他方面证明自己，回馈父母。农村，就是这样，气人有笑人无的。梅子爸财富增长上一直在村里名列前茅，甚至在去年的时候，拉上二财，扛上了两麻袋钱，坐着绿皮火车去上海，提回来了一辆锃光瓦亮的上海牌轿车，更让很多人眼红。想到梅子爸在梅子学业上也会马失前蹄，估计会让很多人内心得到平衡，但梅子心里却一直憋着一股劲儿，不想被人看扁，更不想父母因为自己被人看扁。
　　大多数的国企老厂，正规是正规，但结账需要走流程，钱款到账有些滞后。长期在外跑业务的二财便给梅子爸出了个主意：“您不如看看其他的供应商，不一定非得在国企这棵树上吊死。现在这大好形势，私有企业民办企业多得是，需求量大得很。”梅子爸看着这些机器，恨不得让它们日夜不停地转，便也动了心，同意了二财的主意。这下二财像撒了欢的鹰一样，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见着兔子就扑上去，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好枣坏枣都照收。
　　“这个厂的要求太高，价格给的又那么低，这活不能做！”淑艳找到梅子爸。
　　“要求高点没什么，你好好监管工人，仔细认真点，这是你的职责。”梅子爸知道价格偏低，便避重就轻，只谈要求高的事。
　　“二财一直耿耿于怀，您让我当了这个厂长，他这样做对厂子没什么好处。”淑艳直接点破了。梅子爸不以为然，甚至对淑艳对二财有了更多的好感。村里人，亲戚们没有人希望他的厂子越来越好，现在，这两个外人跟自己同心同德，虽然意见上不能统一，但他们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厂子。梅子爸误以为二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其实都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暗自较劲。
　　“一个女的管着厂子，我没那么服她，财哥，你手里握着这么多业务，凭什么听她的！”小阳回乡带回来的伙伴小心，一直巴结着二财。二财听着这些话多了，便不自觉地给自己涨了身价，一直不情不愿地配合着淑艳做工作。淑艳说下周三才能交货，二财偏偏要求周一就得交，不然就要扣货款。淑艳就是安排周二交，早一天交货得加班，给工人加班费，不划算。反正二人谁都有理，谁也不让谁。领导其实更乐见底下人互相你掐我斗的，梅子爸显然没有这样的智慧，说到底，他是个农民出身，上到初二就辍学，学识、眼界和心眼都没那么多。
　　“你们俩都是对厂子好，我知道，但是这样不配合工作，挣不到钱，对厂子不好，我可不答应！”梅子爸对他们两个人发出了最后通碟。
　　“挣不到钱”让二财和淑艳和解，这四个字像是敲开了一扇门，以后的日子，他们俩空前“团结”。
　　梅子在跟着二财跑业务的这段时间，掌握的本领越来越多。从报价到磋商再到交货标准等等问题，都是成竹在胸。越是这样，二财越是防备梅子，在谈到关键问题时，总是支开梅子，或者借口自己有私事处理，但却偷偷跑去供货商那里把事情敲定，避免让梅子知道太多细节。人是有潜意识的，梅子越来越觉得二财不对劲，回家跟爸爸说起这些怪异：“好几次了，二财叔都是让我去干别的，等我回来，事情已经谈妥，回家之后，他把合同直接交给淑艳姑姑去安排生产，结账时去二爷爷那里，让开多少票，二爷爷就开多少，这不正常。”
　　“我让你去学本领，没让你对他们的工作指手画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懂什么？我既然把这些事交给他们，我就相信他们这样做有这样做的道理！”梅子爸觉得二人不合，梅子担心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虽然不太相信梅子的话，但也有意无意地问了问二财。梅子爸无心的敲打，却让二财慌了神。
　　这天，梅子照样和二财一起去跑业务，二财这次却意外地让梅子跟这个客户谈，自己跑去楼下买水喝。梅子让这突如其来地变化，搞得云里雾里。这时这位客户言语轻佻地说：“小姑娘，还没结婚吧？跟着大老爷们儿跑来跑去的，多无聊，找个男人嫁了才是正事！”梅子不知如何招架：“就是没有合适的，不着急，王总，您看，上次提到的订单，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吧？”
　　“着什么急，订单的事不是急事。我告诉你，女人偿不到男人的好处，是不知道结婚有多好的！”这个王总越说越不上道。梅子借机说去找二财叔，慌忙地跑了出去。回家后，梅子把这事告诉了妈妈，妈妈有些担心：“这人是不是没安好心？”
　　“我怎么知道他说这些干嘛，我可没招惹他！”梅子显得特别委屈。为了避免这样的事，王总这家公司，梅子再也不想去谈了。
　　郁闷的梅子，这个周末又想起了小芳，想约着她出来玩玩，排解一下自己的烦闷。
　　“哎哟，你终于又想起我了。说吧，哪里见面？”小芳在政府机关上班，周末一直都休息，找了梅子几次，梅子都以太忙为借口推掉了。其实，不是忙，只是觉得东明医生恋爱的事，让梅子大失所望罢了。
　　“咱们就去商场逛逛吧，我在村里待得都要发霉了！”梅子正好想趁机为自己买几件像样的衣服，穿得职业一些对谈合作有帮助。
　　梅子和小芳一边闲逛一边聊天：“你还不知道吧，东明医生和小爽分手了！”小芳像是知道了个秘密，但却憋了很久无处诉说一样，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梅子。
　　梅子眼前一亮：“是吗？为什么分手？”小芳看到了梅子的样子，嘲笑地说：“瞧瞧，瞧瞧！他分手，你这着什么急？管他因为什么分手呢，反正没你什么事！”小芳逗着梅子，坏笑道。
　　“哎哟，你快说吧，这么好听的八卦！”梅子还在掩盖自己。
　　“你不承认喜欢东明我就不说，快说快说！”
　　“好好好，我是觉得东明挺不错的，人长得帅，还是个医生，谁不喜欢啊！”
　　“我不喜欢，我可告诉你，他家里不是很富裕哦，挺穷的，也是住村里，城边的村子里。”小芳先是交待这些不好的做铺垫，想看看梅子的反应。
　　梅子确实有些小失望，自己就是农村的，本以为可以嫁人嫁到县城里，没想到好不容易看中了东明，他也是农村的。但再细想想东明的其他条件，穷，在梅子这里，可是忽略。梅子刚出生时，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但是从她记事起，自己从来没有缺衣少吃的，自然不知道穷滋味，也不会因为穷而放弃这么好的一个男生。
　　“你先说说他们俩为什么分手不行吗？这样吊我的胃口！”梅子佯装生气。
　　“我告诉你，你都得笑背过气去。东明和小爽去街上闲逛，结果东明买了一双鞋垫，这可乐坏了小爽，她觉得这年代了，谁还会老土得要垫鞋垫啊！对东明一阵嘲笑，这可伤了东明的自尊心。”
　　“嘲笑他，那是不应该，但东明也不至于上升到伤自尊心的高度吧？”梅子不解。
　　“你不懂，穷人的自尊是顶重要的东西！傻冒！”社会上的事，人情世故上，小芳确实比梅子见得多，懂得多。
　　“你要不要趁虚而入？你要是真喜欢东明，我帮你再组织一次聚会！”小芳看出了梅子的小心思。
　　“行吧，那你安排吧！我再接触看看。”梅子半推半就，其实内心欢喜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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