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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向隐没呼吸猛地一滞。
她看着他瞬间僵住的神情,虽不解其意,怕他觉得殷师兄没尽到责任,还是如实解释道:“师尊那日命殷师兄‘负责’,他便去丹房借了药臼,将师尊给的药膏混合其他温和草药,仔细炼制成了更方便敷用的药贴。
他只是每日将炼制好的药贴送来给弟子而已,敷药之事,弟子自己便可完成。”
“……”
向隐没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所有嘈杂的心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对了,他那日说的,是让殷草“负责”,并未指明要他亲手敷药!那药需灵力化开,但她自己亦有微末灵力,足以应对。
一切令人烦躁的想象、那些自以为是的煎熬,原来都源于他先入为主的臆测。
他竟独自一人在脑海中上演了数日的纠葛戏码,而现实,却如此简单明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恼瞬间涌上心头,为他的自作多情,也为他的……愚蠢。
月光下,他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窘迫”的裂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让她诧异了一瞬,随即,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好笑感悄然浮上心头。
她慌忙垂下眼睫,掩饰性地盯着脚下被月光照得发亮的青石板路,生怕眼底泄露了半分笑意会触怒眼前这人。
只是嘴角仍不受控制地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幸好夜色深沉,应是无人察觉。
向隐没迅速敛起方才那瞬间的失态,恢复了平日淡漠的神情。
月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此刻的不平静——那线条绷得太过锋利,像是随时都会割伤什么。
一连几日都未能好好看她一眼。此刻她就在月光下,单薄的肩头披着清辉,仿佛一眨眼就会化作雾气消散。
若错过此刻,以她那般敏锐又习惯保持距离的性子,怕是又会躲得远远的。
这个念头如细针刺入心口,让他几乎要向前迈出半步,又硬生生止住。
他暗自吸了口气,夜风的凉意渗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燥热。宽大的袖口下,手指无声收拢。
“你觉得……殷草此人如何?”他终是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像是刻意压在喉间。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太不像他。
目光刻意投向远处摇曳的树影,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夜风拂过竹林,沙沙声盖过了他过快的心跳。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眺望的姿势,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唯有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我看你与他,似乎颇为熟稔。”又补上这句,试图让先前的失态显得自然。
可袖中的手却攥得更紧,指尖沁出的薄汗冰凉黏腻。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演武场,看见殷草笨拙地递给她一包点心时,她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那一刻他竟觉得那笑容刺眼,转身便对练剑的弟子格外严苛。
此刻问出这样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堂堂师尊,何时竟沦落到要旁敲侧击地打探弟子心事?
夜风忽然转了方向,带来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孔祥熙闻言,心头微微一动。
她低垂着眼睑,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思量。
师尊这话问得……好生突兀。她与殷草师兄熟稔与否,何需他来特意询问?
她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刻意放缓了语调,声音轻软,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殷草师兄为人热忱坦荡,心思单纯,待人极好。弟子初入静观,诸多琐事都是殷草师兄帮忙打点,心中甚是感激。”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极其谨慎地观察着向隐没的反应。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殷草的优点,表达了感激,又将关系界定在“师兄妹”与“受助者”的框架内,未曾逾越半分。
然而,她这番看似寻常的回答,听在向隐没耳中,却自动过滤出了关键信息——“热忱坦荡”、“待人极好”、“甚是感激”。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他心口那处莫名酸软的地方。
他原本隐含一丝极淡期待的眼神,渐渐沉静下来,最终化为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水。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同门之间,理应如此。”
话虽如此,周遭的空气却仿佛因他这一句话而悄然冷凝了几分。
他不再看她,转而望向那轮孤月,侧脸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清冷料峭。
孔祥熙将他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那个猜测似乎又清晰了几分。她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误会感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暗流涌动的氛围。
冲突并未完全化解,却悄然转变了形态,从尖锐的对立,变成了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无声的较量。
她低着头,盯着石板缝里探出的一株细弱小草,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有趣的物事,心跳却莫名地快了几分。
...
静观正厅内,茶香袅袅,却压不住一种无形的紧绷感。
主位上,向隐没一袭青灰色深衣,神色平淡,周身却自然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下首客位,坐着几位来自赤炎峰的客人。
为首的正是赤炎峰长老烈阳真人,他身材魁梧,声若洪钟,满面红光,看似豪爽,眼神却精光内敛。
他身后跟着几名弟子,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旁一位身着火红锦裙的明艳女子——烈阳真人的独女,焰灵小姐。
她容貌昳丽,眉宇间带着一股被娇宠惯了的傲气与自信,目光自踏入正厅起,便几乎胶着在向隐没身上,灼热得毫不掩饰。
烈阳真人哈哈一笑,声震屋瓦:“向掌门,日前多亏你出手,才降服那肆虐我峰的千年火魈,解我赤炎峰燃眉之急!
此等恩情,我峰上下铭感五内!今日特备薄礼,登门致谢!” 话语虽是感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肯定意味,仿佛向隐没的相助是他们的荣幸。
向隐没微微颔首,语气疏离有礼:“真人言重了。除魔卫道,本是我辈分内之事,赤炎峰与静观同气连枝,相助是应当的。”
他应对得体,却滴水不漏,并未接那“恩情”的话茬。
烈阳真人目光一闪,话锋顺势一转,抚须笑道:“向掌门年轻有为,道法通玄,更难得的是品性高洁,实乃我道门翘楚!
小女焰灵,自那日见识过掌门风采后,便是钦佩不已,日日念叨,定要随老夫前来,亲自向掌门道谢呢!”
他这话看似在夸赞,实则已将意图挑明了一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焰灵小姐身上。
焰灵小姐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朝着向隐没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那日多谢向掌门救命之恩,焰灵没齿难忘。掌门风姿,更是令焰灵心折。” 她抬起头,美目流转,大胆地直视着向隐没。
“听闻静观清幽雅致,不知焰灵可否有幸,多在贵观盘桓几日,也好……多多请教道法?”
此言一出,厅内侍立的静观弟子们,包括随侍在侧的殷草和几位核心弟子,脸色都微妙起来。
这哪是道谢,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悄悄瞟向厅外——孔祥熙因腿伤未完全康复,今日并未当值,但此事恐怕很快就会传遍静观。
向隐没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瞬间便恢复平静。
他自然明白赤炎峰的意图,联姻是壮大势力的常用手段。
他正欲开口婉拒,烈阳真人却抢先一步,哈哈笑道:
“哎,向掌门莫要推辞!年轻人多交流切磋是好事!况且,老夫观掌门与我这女儿,年纪相仿,修为相当,正是珠联璧合!
若能成就一桩美事,岂非我赤炎峰与静观之福?强强联合,日后在这修真界,还有何惧?”
他直接将联姻的好处摆上了台面,语气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厅内气氛顿时更加凝重。静观弟子们面露愤然,觉得对方此举近乎逼婚,是对他们师尊的轻视。
殷草更是急得直搓手,恨不得立刻跑去给孔祥熙报信。
向隐没端坐其上,面沉如水。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并未因对方的直白而动怒,只是周身的气息愈发冷冽。
他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烈阳真人父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真人与小姐厚爱,向某心领。
然向某身为静观掌门,肩负重任,一心向道,暂无暇虑及私情。
且道侣之事,关乎道心契合,非儿戏可言‘联合’二字。
此事,恕难从命。”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静观,并非可任人觊觎、用以“联合”的筹码。
烈阳真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焰灵小姐更是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羞恼。
正厅之内,方才虚假的热络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对峙与尴尬的沉默。
一场充满算计的“道谢”,最终在不欢而散的边缘摇摇欲坠。
而这股由外部带来的风暴,必将猛烈地冲击静观内部原本就已暗流涌动的情感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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