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

　　又是一个晴天，太阳当空悬挂，温暖的阳光普照着来来往往的空中客车。
　　上班高峰已过，通往奔腾八方的215航线上还是坐满了人，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不同于其他列车上的吵闹，车厢内的大人都略显紧张，大部分孩子都靠在车壁上睡觉，从绷紧的下巴线来看，想必每个人睡得都不太安稳。

　　“真是令人怀念的航线啊！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往事如烟啊～你看我干嘛！？快点闭目养神，等会儿还要测灵呢！”

　　苏紫声音平平：“容我第5次提醒你，你坐的是残障人士的专席，在你10点钟方向，有位年迈的老人已经向你发射了数道恳切的目光，目前正有转向仇恨的倾向。”

　　韩一扭头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上车不久就有人给她让了位子，谁叫她转眼就献给了自己的大孙子呢！看来还是能打能抗，不服老啊！”

　　坐在硬座上快一个小时了，苏紫的屁股开始隐隐发疼。
　　她试着把重心压在其他部位，趁着调整坐姿的空隙，顺便往那位老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韩一口中的“大孙子”是一位体格健硕的男孩，身上盖了件老式女大衣，似乎昏昏欲睡。
　　在他前方的空道上，佝偻着一位眼珠子乱转的老婆婆，正试图捕获周边人的善举。
　　可惜，难得的善意被她挪用后，就不再有人搭理她了。

　　苏紫收回目光，开始环顾四周。
　　车内两侧的广告栏里尽是各种海报，轻柔的音乐从隐式喇叭中流淌而出，在封闭的车厢中塑造出一种静谧的氛围。

　　“启灵春季班火热招新，历届毕业生启灵率高达九成，欲报从速。”
　　“金融危机，朝不保夕，唯有房产老有所依—秦淮楼房产，您忠实的避风港湾。”
　　“保持高效灵力的方法是什么？五大一梨专家在线讲解，全面剖析灵基知识。”
　　“新一代三系灵种的临床试验正式开启，三月一日开始面向安壤大陆居民（不分年龄）招募志愿者，具体详情，官网查询。 ”
　　一整个车厢看下来，还是灵能相关的广告占了大半。

　　“自从30年前向南大学研发出人工灵种，联邦境内的启灵成功率就呈现直线上升的趋势。不过新物质的面世常常伴随着未知的隐患，果然，种植后人体的排异新闻在各地不断爆出。” 韩一地目光凉凉地滑过自己身侧的电子海报，“尽管这样，也有不少家庭愿意为了孩子倾家荡产的。像这种临床实验一旦开启就是数以万人的争夺，单单官网报名是永远排不上号的。”

　　她口中的那张海报悬挂在车厢移动门的右侧，紧挨着韩一的座位。
　　半人高的篇幅牢牢占据在所有人抬头都能看到的视野中。
　　宣传画面中穿着白衣的孩子，脸上挂着倔强的神色，眼中含泪，心脏处象征灵种的绿苗在自然光下闪着亮眼的绿光。
　　海报下方还有人工灵种的相关功能介绍以及活动开展中的医院名称。

　　科学院的研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在苏紫歪着脑袋思考自己是不是赶不上时代发展的时候，韩一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关心道：“看你安稳的样子，启灵准备都做全了吧？八方小樽对于自费启灵的人来说性价比还是很高的，但毕竟是快接近报废年限的老古董了，测量数值会与实际有所偏差，不能掉以轻心。”

　　“什么准备？怎么会要报废了呢？”这才过去多少年，苏紫在心中粗算了一下年限。

　　韩一有些无语地望向她：“你是不是压根不看新闻啊？也对，你原先……呃，八方小樽的启灵仪器明年2月就要卸任了。难波园离鸣羊四海有2个半小时的车程，再加上远远高于八方小樽的启灵费用，所以选择的人一直不多。新闻还说启灵是人生道路的起跑线，哪有还没上路就缴费的道理。”

　　她的声音大了些，车上还醒着的，那些没上路就在排队缴费的一众老少齐刷刷地向她投射了“你丫话可真多的”愤恨眼神。

　　“基础设施的保养也是很耗钱的吧？提供能源支持的高精密部件的保存环境也极为严苛。”
　　所以收费高些也很合理吧！八方小樽的动力能源是什么来着，好像有人和她说过，苏紫想不起来了。

　　“一年人/流量有几百万的地方，会维持不了基础保养费用？”韩一可不相信这种话，她放低了音量，”刚才说到哪了？对了，准备！要提前注意饮食，吃些容易被灵力亲和的食物，像是剑花鱼，何几果什么的，要保持身心舒畅，现在车厢里放的就是有助于消除疲劳的音乐。你这是什么怀疑的眼神，好吧，聊胜于无嘛！心理作用，也是一种效果嘛！”

　　“我……倒是没什么准备。”出了福利院，身心倒是挺舒畅的。
　　不过这次启灵结束后该怎么面对苏望缇成了个难题，他大概，可能，以为自己在保存实力吧！苏紫头痛地想着。

　　车子一个大转弯，韩一身子一歪，顺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姐倒是挺勤奋的，上车就看书，半分钟都没有休息过。不过，你爸真放心让她独自陪你出来啊？原本还担心此次出行就是你行踪不明的开始。我可真羡慕你们重组家庭的和谐温馨啊～”

　　所以才要硬要过来陪我吗？苏紫微笑着把她伸过来的脑袋拨开些。

　　对面的苏慕依然在低头看书。
　　纸质书籍的翻阅声配合着她这张干净从容的脸，给人一种怡然静好的感觉，仿佛她此刻并不是在车厢，而是在某所学校的图书馆。
　　苏紫歪着头盯了她一会儿，无声地笑了。

　　…… ……
　　八方小樽的4楼走廊深处，从远而近传出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怎么又出问题了，今年是第几次了啊！？技术科的拜尔德呢？让他过来！”为首的小胡子男人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手下命令道。
　　后方浩浩荡荡的一团人中挤出一个男人，小跑着来到小胡子身边着急地汇报道：“早过去了，在那儿修着呢！但是……”
　　“我不想听到这个词！让他给我修好！只要再撑过一年就行了，多少材料都配给他！”小胡子打断了他的话，加快了脚步，带着一行人朝着四楼升降梯走去。

　　地下三层，一级灵储室。

　　门口挂着的“闲人勿扰，性命自保”的灯牌亮着几乎能闪瞎人的白光，阻拦了一批批想要推门进去窥探的工作人员。

　　从四楼走下的那批人也混在其中，此刻大多也是神情紧张地等候在了玻璃门外。

　　“早跟你们说过了，科学院制作的那玩意儿压根配不上八方小樽的供能系统，可不又烧坏了一个吗？现在可不是单单换一个灵能基块的问题了。”
　　金黄色头发的青年从庞大的启灵仪器下方狼狈地爬了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咬牙切齿地说道：“该死的任乌川竟然把我发配到这个地方当苦力！什么必要的社会实践，什么未知的灵能基块，要不是为了毕业论文……大不了老子重读一年换个导师，也好过窝在这里没日没夜地修机器……”

　　幽幽的冷光从四面八方的墙壁细洞中倾泻而出，汇集成一道明亮细碎的光束聚集在大厅中央，照亮了围着机器念念有词的青年。

　　“小拜，怎么样了？没事吧？看你累得满头大汗的。”一旁笼罩在阴影里的男子话语里透露着关切。
　　“我没事。”
　　“……我问的是机器。”
　　“哦，为它准备后事吧。”

　　轰的一声，曾海的眼前似乎炸出了一片黑云。
　　他稳住了要倒下的身体，从阴影里蹒跚地走了出来，强笑道：“小拜可是向南大学的高材生，又是任教授的爱徒，来这里的几个月，你的技术，我还是相信的。可别开这种玩笑，曾叔的心脏做过搭桥，很容易跳停的。”

　　被自己的导师好言相劝，威逼利诱来到勒几星做了几个月修理工的拜尔德压住了想要走人的想法，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低着头自我催眠：“毕业论文，毕业论文，都是为了毕业论文……”

　　“小拜啊，你也知道八方小樽现在的情况，说句朝不保夕都是轻的。” 曾海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艰难地说道，“没办法啊，上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撑到明年，要是出了问题，我们这么多人都得去凯奇大陆挖矿了。”

　　拜尔德回过神来，颇为不解地问道，“八方小樽的灵能基块最早是犹他大人作成的，实在不行的话，去问下梨士学院的现任校长就行了，他应该有副本吧？”

　　曾海脸色大变：“你可别抱着这个想法！要是当初他们能同意借出构造图，研究院能偷偷拆了八方小樽的灵块去研究嘛！现任校长洲无人可是个没火都能自燃，没风都能冒烟的火爆脾气，要是让他知道这件事，恐怕要跨星球追杀研究院的人了。”

　　原来是借出被拒，换成偷了。
　　“这可不是偷！”像是看出了拜尔德所想，曾海急急否认道，“为了联邦的繁荣富强而做的事能是偷嘛！”

　　作为在首府蒙东巴尔出生，在联邦国旗下成长的四好青年，现在已人到中年的曾海理所应当地认为在联邦疆域内的一切，都应该无条件服务于联邦的发展。

　　“研究院送来的灵块还剩几个？八方小樽的排他检测系统非常灵敏，会定时对异常进行自动清理。该死的，怎么也破解不了！”

　　曾海对着曲式仪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回答道：“还有6个，昨天加急送来的最新一批。传话过来说是研究有了突破，在原本基础上提高了精确度。”

　　“抓紧点，让他们努力再做百十个送过来，就这几个恐怕还不能维持到下个月。”阻止了曾海接下去要说的话，拜尔德唇角微微上扬，“我知道灵块制作繁琐，科学院当然不能耗费时间在这上面。我的导师既然派我来这边协助，想必早早就跟科学院有合作了吧？”
　　“他可不只有我一个学生，我的师兄师姐们，课余生活可是很空虚的……”

　　曾海的眼睛亮了起来，任乌川作为向南大学灵能开发领域的高级教授，选他课程的学生应该很多才对，随便让他布置个作业……

　　储能室的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亲爱的师兄师姐们，请接受我诚挚的问候～～

　　…… ……
　　今天的启灵测试似乎格外慢啊……
　　韩一坐在家属等候区的舒适软塌上看着隔壁大厅未曾消减的人数暗暗发愁。

　　她们算是早到的一批，却还没有叫到号。
　　然而，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上午的三个小时检测竟然还没轮到她们，排在后面的几百个人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难道八方小樽的检测时间延长了？这种消息怎么没有上社会新闻啊？
　　韩一打开曲式仪登入了自己常年潜水的论坛。
　　开屏画面上，一个胖鼓鼓的黑白相间的鲸鱼从滚滚浪花里一跃而出，化为浓黑的四个大字—鲸鱼论坛。
　　面前的虚拟屏幕上瞬间开扇般显示出了实时上线人数高达7000万的论坛主页，以及私人频道上跳动的数条站内公告和网友私信。

　　【亲爱的无名之辈，您已欠费0.8先隆，已被禁言，并且随机屏蔽热聊话题，请尽快为你的学海之舟续上能源。】
　　该死的吸血论坛，才三天没签到就扣光了押金！
　　老用户难道不是碳基生物？新年优惠和包年服务竟然只限新用户！
　　去工信部发匿名帖子投诉死你们！

　　愤愤不平只能以游客身份进入【灵域】板块的韩一还没展开搜索，页面中央挂着的头条新闻就惊得她不由得放慢了手里的动作。

　　【灵师出世，虚涯何在?----米歇尔福利院的屠杀与救赎之夜（删前快马）】（热）

　　标题下方显示的发帖时间是十五分钟前，回复人数已经达到48万。
　　手指一动，帖子却没有在预想中顺利翻开，而是瞬间跳出一个红色对话框—您已被随机屏蔽此话题。

　　真是恰到好处的随机！

　　韩一收起曲式仪，歪头想了想，米歇尔福利院，真是一个好耳熟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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