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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第10章
李徽玉纵马直闯英王府,马蹄踏碎庭前静雪,引得府内一阵鸡飞狗跳。侍卫们面面相觑,那匹疯马横冲直撞,而马上的主人异常暴躁,无人真敢阻拦这位煞神。
“二哥!李徽明!”他勒马环视,声震庭园。呵出的白气混着怒意,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亭中,二皇子听着小厮急报,对百里金铭悠然一笑:“看,我这四弟还是这般风风火火,怕是来接你了。”
百里金铭拨弄炭火的手未停:“殿下说笑了。”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话音未落,李徽玉已裹着寒气,大步流星闯入雪亭。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暖炉温酒,二人对坐,他的侍读衣冠整齐,神色平静,而自己方才一路的焦心竟像个笑话。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他上前,一把攥住百里金铭手腕将人拽起,目光却刺向二皇子:“二哥要找人喝茶,京城里会说话的清客多得是,绑个哑巴来陪你,算什么?”
二皇子不恼反笑,亲手斟了一杯热茶推向李徽玉的方向:“四弟此言差矣。巧言令色者众,但如百里公子这般,静坐如山,烹茶如水的手艺与心性,可比只会耍嘴皮子稀罕多了。”
百里金铭手腕生疼,却只是垂下眼帘,顺势向二皇子行礼:“既宸王殿下亲至,小人告退。”
“且慢。”二皇子慢条斯理地起身,玄色大氅的毛领衬得他面容愈发温雅。踱至李徽玉面前,目光在他紧握百里金铭的手上停留一瞬,笑容意味深长。
“四弟这般紧张他……倒让为兄想起一桩旧事。听说当初巫蛊案发,四弟可是毫不犹豫就信了是百里公子构陷于你,将人打得半死。”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真诚的困惑,“怎么如今时过境迁,四弟反倒为了这个‘昔日仇人’,对自己的亲哥哥兵戎相向了?”
“昔日仇人”几个字,他咬的极重。
李徽玉脸色一沉,旧事瞬间涌上心头。他猛地甩开百里金铭的手,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二哥!当初巫蛊之事,你敢说与你无关?!”
百里金铭心中剧震,暗道不好。他万没想到李徽玉会如此直接发难。
二皇子脸上惯常的笑容瞬间冻结,转为难以置信的痛心:“四弟!你竟疑我至此?”他声音微颤,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你我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我有何理由害你?!”
他猛地指向百里金铭,厉声道,“是了!定是此等小人从中挑拨!他当初助旁人暗害于你,今日又离间我们兄弟!”
这番指鹿为马、倒打一耙的功夫,可谓登峰造极。百里金铭面色铁青。
李徽玉被他连番质问,又见二哥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再看向沉默不语的百里金铭,心头一阵混乱。是啊,二哥有什么理由害我?可阿铭他……
“殿下,”百里金铭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切入这僵局,“清者自清。您信您该信的便是。”
这话如同冷水,泼醒了李徽玉。他不再看二皇子,再次抓住百里金铭的手臂,这次力道却轻了些,硬声道:“跟本王回府!”
望着两人离去背影,二皇子脸上伤痛尽褪,又换回那个如同带上面具的笑容,坐回椅中。
回府路上,雪落无声,天地间唯余马蹄踏雪与两人踩着雪的吱呀声。
李徽玉牵着马走在前面,背影僵硬。百里金铭默默跟随,保持一步之遥。
走过长长的、被积雪覆盖的街巷,李徽玉忽然头也不回,没头没脑地闷声问了一句:“……他方才,有没有为难你?”
百里金铭微怔,答道:“并未。英王殿下只是请臣喝茶。”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只是殿下方才冲动之下,将巫蛊旧事当面揭破,恐怕……”
李徽玉烦躁地踢开脚边雪块,碎雪四溅:“本王知道!可难道就任他……”
“殿下,”百里金铭打断他,语气平静却郑重,“贪墨案若能得雪,百里家便不再受制于人。届时,二殿下若反口诬臣离间天家,臣轻则罢黜,重则殒命。”
李徽玉猛地停步转身,眼中是真切的惊怒:“他敢!”
“他为何不敢?”百里金铭看向他,“殿下今日闯府要人,在他眼中,已是臣‘蛊惑’您的铁证。”
“那本王就去跟他说明白!告诉他这都是本王自己的主意!”
“殿下若去解释,便是示弱,承认您受臣影响,从此更受掣肘。”百里金铭轻轻摇头,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臣之夙愿,唯在翻案,使家族脱困,使亡者安息。案结之后,臣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单凭殿下处置。”
这份近乎漠然的坦然,比任何恳求都更有力量。
李徽玉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先去面圣。”
几日后,流言蜚语果然如同瘟疫般蔓延。
“听说了吗?宸王殿下身边那个姓百里的侍读,是个包藏祸心的奸佞!”
“可不是!先前离间宸王与燕王殿下,让两位殿下大打出手!现在竟敢离间宸王与英王殿下,这俩可是亲兄弟啊!真是其心可诛!”
“据说此人工于心计,将宸王殿下迷得五迷三道,连亲兄长的话都不信了!”
……
流言愈演愈烈,甚至连宸王府内的下人,见到百里金铭也纷纷避让,目光中混杂着恐惧、鄙夷与一丝说不清的嫉妒,仿佛他是什么沾染即死的脏东西。
福子气得掉泪:“他们、他们都忘了少爷您进府之后,宸王殿下脾气好了多少!忘了是谁让他们少挨了多少鞭子!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百里金铭却异常平静,只安抚道:“翻案在即,不必理会。”
“对了福子,”百里金铭又道,“此事之后,你打算继续留在宸王府还是回百里家?”
福子闻言,立刻“噗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少爷!福子想伺候您!您去哪福子便去哪!这辈子都不分开!”
百里金铭看着他,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暖意:“好,起来吧。”
不多时,一道圣旨传来,百里金铭携福子入宣政殿。
殿内百官肃立,目光如炬。百里金铭行礼如仪,福子则扑跪在地,泣血陈情,将刘管事如何被构陷、自己如何侥幸逃脱、再加上百里金铭提供的其他细节一一禀明。
龙椅之上,皇帝面色沉凝,愈听愈是震怒,最终一掌拍在御案之上:“带荆州刺史!”
当那熟悉的身影镣铐加身,跪在殿中时,百里金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厉声质问:“荆州刺史!你监守自盗,构陷忠良,祸乱朝纲!如今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殿内霎时寂静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刺史一人。只见他缓缓抬头,脸上竟无多少将死之人的惧色,浑浊的目光扫过满殿朱紫公卿,在几位垂眸的重臣脸上略有停顿,最终竟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桀骜的笑,扬声道:
“陛下明鉴,此事……皆是臣一人所为!”
此话一出,百里金铭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那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巨石轰然落地!成了!百里家的冤屈,今日终于得雪!此后再也不受二皇子威胁!
众臣哗然,议论声嗡嗡四起,有扼腕叹息,有冷眼旁观,亦有如释重负。在一片嘈杂中,皇帝面露疲惫,摆了摆手,命人将刺史押下严加审问,同时也让百里金铭与福子先行退下。
殿外,风雪稍歇。
赵公公早已候在汉白玉的栏杆旁,见百里金铭出来,立刻笑眯眯地迎上:“百里公子,陛下特让老奴来问问,那日……喂给刺史大人的‘七日散’,不知解药……”
百里金铭微微一笑,低声回道:“有劳公公回禀,当日所饮,不过是市井常见的黄酒罢了。”
赵公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离去。
百里金铭微微颔首,独立于巍峨宫檐之下,望着虽仍灰蒙却已透出一丝亮色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凛冽而自由的空气。背负已久的家族重担、日夜煎熬的屈辱与恐惧,似乎都随着这一次呼吸,彻底卸下,消散在这宫墙之内。
至于未来……他看了一眼深宫方向,或许,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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