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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李玄昭接到王忠节的禀告之后,便率人疾驰向甘庭而来。
烈日把沙粒烤得发烫,风卷着热浪掠过沙丘,却在一道裂痕前骤然软了声势。
李玄昭纵马立于甘庭边的山崖上,底下是一条奔涌不绝的大河。
之前从未见过的大河。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
穿着胡服、包着头巾的商人们,穿着露肚皮的短上衣、戴着面纱的胡姬们,都在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们对着大河指指点点,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各个国家和部族的语言。
李玄昭听得头疼。
甘庭,是一个三不管地带,各国商人往来于此,进行贸易买卖。
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意义重大。
古来城池以道而兴。
交通是每个地方兴盛、繁华与否的关键所在。
比如宋国的都城——洛京,其地处关中平原之上,四通八达。
洛京扼守崤函古道,又在黄河沿岸,可通华北。
更有前朝修建的大运河,直抵南方江淮、苏杭之地。
可以说是水陆兼备的城池。
洛京发达的交通,决定了它能够汇集南来北往的众多人马。
正因如此,李玄昭的太祖父,也就是宋国的开国之君,才将洛京定为了都城。
昔日,作为丝路起点的西京长安,也是如此。
在众多影响交通的因素之中,河流的地位又十分重要。
例如,史书中载,春秋时期,黄河曾在齐国境内改道。
原本地处黄河下游,繁华的临清郡,便因此逐渐没落,直至消亡。
宋国并无直接管辖甘庭的权力。
但是这里凭空冒出一条大河,影响不知道要有多么深远。
不说百年之后,玉泉关会如何变化,便说眼前的牧丰节。
如今,牧丰节临近,从此处回乡的人,要如何是好?
“王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玄昭问。
“回禀殿下,昨日傍晚,隘口的斥候便听闻,从天山方向,流下了一股水流,途径甘庭,原本并无人在意,只是后来,水流越来越大,做买卖的生意人不得不将自己的摊子往两边一挪再挪。”
“水流先是变成溪水,再变成小河,两处悬崖高耸,此处的人只能撤到悬崖之上,一夜过去,就变成了这样。”
听完王忠节的话,李玄昭问道:
“也就是说,甘庭并无人伤亡?”
“是,目前未曾听说有人被水卷走,下游处也没有人看到尸体。”
李玄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今早还在滕应的回信中看到南方百姓的受灾情况。
一般来说,大水涨起来需要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一刻钟之前,水位可能距岸仍有两尺。
一刻钟之后,便有可能倒灌两岸,田毁人亡。
地方官员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洪水就淹没了一切。
甘庭的这条河,涨水缓慢。
耗时一天一夜,让所有的人都有时间准备。
李玄昭观察周围人的情况,包袱满满当当,推车、摊子,一个不少。
看来这大水,不仅没有害死人,甚至还让人有时间收拾行囊,慢慢悠悠地从崖底撤离。
人们的性命、钱财,一分一毫都没有少。
水汇聚成河,这本是自然之力,非人力所能左右。
纵然西北干旱,或许一开始的水势不像南方的洪水一般庞大。
但如此善良的河,李玄昭真是第一次遇见。
“河的上游在哪?”李玄昭继续问。
“在天山深处。”王忠节答。
“怎么出现的?”
“据说,在天山放牧的牧民,在天山主峰下的一处凹地上,见到了一片以前从未见过的、错综复杂的河网,那里便是此河的源头。”
“以前从未见过?”
“是,牧民们是这样说的,但因为那里少有人踏足,可能之前就已经缓慢形成了河网,也未可知。”
还是不对。李玄昭心想。
天山如今水草丰美,又正值春夏之交。
牧民转场,往来之人络绎不绝。
消息必然十分灵通。
这样大的一条河,凭空出现——
难道在这之前,没有人听说、没有人见过吗?
“可知道,上游河网的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吗?”
“这……”王忠节一时犯了难。
“殿下,河流出现,乃是自然之理,要问为何出现,许是落雨?”
李玄昭摇头。
西北万年的雨加载一块,其水量,恐怕都不足此河的十分之一。
他沉吟片刻,问:“可是因为天山上的积雪融化?”
“回殿下,末将不知。”王忠节答。
若是要问此等地理知识,或许还得找一个堪舆大家来,李玄昭想。
李玄昭侧耳听周围的人说话。
语言太杂了,他听得懂上半句,就听不懂下半句。
“队伍中可有能听懂话的本地人吗?”
有一名军士从队伍中站出一步,向李玄昭拱手行礼。
“小的是本地人,这里的人说话,小的都能听得懂。”
李玄昭点头,吩咐道:“你去和周围的人打听一下,看看此河是因何而来。”
“是!”
军士领命之后,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忠节,若此处不通,北边的人想要去到玉泉关,最近的路是哪里?”
“殿下,此河横贯东西,北边的人要想去到南边的玉泉关,必须过河。”
必须过河。
若是空身骑马的人,说不定还能从两岸间的狭窄处越过来。
但若是携带货物……
“可有窄处能架桥吗?”
李玄昭看着峡谷间奔流不息的河水,问。
王忠节看着百丈远的对岸,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谷底。
若是要架吊桥,必须要先过河,才能架桥。
若是架木桥或石桥,就更不用想了。
他们连在水底打桩都做不到——
谷底水流湍急,兼之水量巨大,下去就是个死。
“待末将命人沿着河流走,若是有狭窄的地方,便立刻来回禀殿下。”
李玄昭点头。
一条河凭空出现,真可以说得上是,通途变天堑。
南北可能会由此中断往来,从此再不通商。
南边的人不能过去,北边的人不能过来。
而位于南边的玉泉关、玉泉镇,可能会从此消失。
若是在战时,李玄昭对此简直求之不得。
因为险道本就是抵御外敌侵犯的天然屏障。
但现在,战争已经过去了。
西域与中原,要通商,要交流。
边境的百姓们,要做生意,要生活,要吃饭。
这条河来得,真的不是时候。
李玄昭心中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能找到能架桥的窄处,便只能放弃,另想办法。
“殿下。”
去向周围的人打探消息的军士回来了。
他将各个国家杂七杂八的语言听了个遍。
因为说法各有不同,翻译出来的话也有些语序颠倒。
军士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通。
周围的人正在议论,这样一条大河,必然是上天的杰作。
据说有人曾在几年前的天山深处,看到一条巨蟒。
或许这条巨蟒,便是蛇的化身。
“大家都叫这条河为蟒河。”军士说。
还有人说,昨日从甘庭的北边来,途径一处绿洲。
在那里歇息时,便看到有许多的水从山里涌出来。
“那人吓坏了,想赶紧逃命,没想到那处绿洲神奇非常,水流进去,湖面竟然一点也没有变大。”
那人趁此机会,快速爬到了附近的高地上,这才躲过一劫,捡回了一条命。
“他说,过了好几个时辰,绿洲中的湖水才漏了一小股出来,往甘庭流去。”
李玄昭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嘴,问:“果真吗?”
“那人说他亲眼所见。”
王忠节提出了疑惑。
“可是这不可能啊,沙漠中的绿洲,都是死水,湖底下没有出水口的,上游的水涌进来,怎么可能不变大呢?”
没有人能解答他的这个疑问。
李玄昭紧紧地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看,就是那人夸大其词,人云亦云,你接着说。”王忠节吩咐那名军士道。
那军士又继续往下说。
“还有牧民说,他前几天都在天山上放牧,见到了一条和山一样高,和盆地一样大的巨蟒,巨蟒吃掉了很多牧民。昨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见到一人斩杀了巨蟒,巨蟒死后,变成了蟒河。”
王忠节嗤笑一声。
“若真有那么大的蛇,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斩杀如此庞大的蛇,而不被吃掉呢?”
“那人说,杀掉巨蟒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仿若天神下凡,手持荆条,三下抽在巨蟒的头上,那巨蟒便脑浆迸裂,倒在地上了。”
王忠节以及其他的随从们的口中,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这个少年怕不是就是说这话的人罢?”
王忠节看似反问,实则嘲笑。
“实在夸张,实在离谱!”众人皆道。
那名军士挠了挠头。
他只负责转述,无从判断真假。
李玄昭也觉得这件事过于玄乎,从头到尾都诡异得很。
“那个斩杀巨蟒的少年,他们说是谁?”
“有人说……说……”军士看了一眼李玄昭,有些吞吞吐吐。
“说!”李玄昭喝了一声。
“是!回殿下,有人说,那名少年,便是殿下找了许久的,夏族失踪王子,赫连玉。”
这是李玄昭第一次听说关于赫连玉的消息。
但放在如此离奇的故事下,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就在这时,从峡谷的另一边,飞来了一只信鸽,正正好好地落在了李玄昭的护腕上。
李玄昭看向了信鸽的脚部,刻着狼牙纹饰的竹筒映入眼帘。
欲谷部的信鸽?
他展开信件,先看了一眼落款,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世子玉,敬上。”
是他。
李玄昭心下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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