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灵的守护神

　　路琰弯腰，对思卿轻声道：“这是我和她们之间的事，你先出去，我待会儿来找你。”

　　思卿仰头拒绝：“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路琰摸了摸思卿的头发，“既然你叫我姐姐，那就听姐姐的话，出去等我。”无论思卿身份是否存疑，她都不想将思卿牵扯到她和神鹿宗的恩怨中。

　　上辈子，路琰就是因为愧对太多人，才活成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

　　这辈子，路琰不想亏欠任何人。只有这样，她在面临选择时才能做到不拖泥带水。

　　思卿一直盯着她被红绸盖着的眼睛看，仿佛要将红绸盯出一个洞来。

　　“乖乖，出去等我。”路琰打定主意要思卿离开，连“乖乖”这种溺死人的话都能说出口。

　　思卿浑身一颤，顶着通红的耳朵离开。

　　待思卿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楚汉秋冷冰冰道：“看来路前辈是不打算主动交出玄龙镯碎片了。”

　　路琰蹬脚一跳，跳到了不远处的巨石上，“东西我没有，要命有一条，就怕你们没这个本事。”

　　话落，她拉开落日弓，数箭齐发，目标只有楚汉秋。

　　楚汉秋不甘示弱，取出已经升级成灵级法宝的绥夜，弹出看似恬静柔和实则杀意毕现的琴声。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手，一个回合后，楚汉秋明显落于下风。

　　就连天微期的郎萱也看得出来，路琰和楚汉秋的差距不止在修为上，力量上她们二人的差距更大。

　　她本想跑到两人中间做个调和剂，可她的修为压根跟不上两人的节奏，她才准备抬脚，两人就飞到下一处了。

　　眼看路琰蓄力射出的灵箭就要刺中楚汉秋，她焦急万分，忽然，一股庞大的微压逼近，她和楚汉秋都没什么事，但路琰射出的灵箭在一瞬间悉数蒸发，化作了缕缕金烟。

　　郎萱惊喜抬头，天边飘来一个人，紫袍金冠，骏眉冷目。

　　“师父！”郎萱高兴地朝来人挥手。

　　楚镜。

　　果然是他，来得好。路琰之前就在猜楚汉秋会叫谁过来，她最有可能招来，恐怕也只有楚镜了。

　　微压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楚镜修为比她高，但高得不多，至少她现在没感觉到太大压力。

　　不过……

　　路琰猛地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巨石，看着像是被微压压制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抬头。”楚镜立于空中，若神明睥睨蝼蚁。

　　路琰艰难抬头，嘴角溢出一行鲜血。

　　乌发红绸，白衣玉面，那行血不仅没让她看着体弱不支，反倒让她显现出几分傲骨。

　　见她这般模样，楚镜下意识觉得厌恶，挑眉问道：“她是谁？”

　　郎萱忙解释道：“师父，她是我们在墨荷城认识的朋友，路黎。师父，您要不先把微压收起来吧，她就是个普通的灵微期修士。”

　　“灵微期？”楚镜落地，又看了路琰一眼，修为确实比他低，不过这被红绸遮住的半张脸实在有些熟悉，熟悉得令他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小叔，她就是我之前说的怪人。稀日村的玄龙镯碎片就在她身上！”楚汉秋飞到巨石前，劝告道：“路前辈，你若是主动交出玄龙镯，我们不仅不会为难你，还会给你两千万灵铸币当做报酬。”

　　路琰脸色惨白，咬牙道：“我没有玄龙镯碎片。”

　　楚汉秋走到路琰面前：“有没有，让我小叔搜一搜你的灵魄就知道了！”

　　郎萱张开双臂拦在两人中间：“师姐！路道友是女孩子，你让师父搜她的灵魄是不是不合适？路道友，不如把你的储物袋拿出来给我看看？要是确实没有玄龙镯碎片，我们一定会放你走的。”

　　“玄离，让开。”楚镜喝道。

　　郎萱摇头：“不！我不让。师父，你不可以——”

　　楚镜抬手丢了个定神诀，郎萱话都没说完就定在了原地。

　　接着，楚镜又转头赞许道：“秋儿，这次你做得不错。先带玄离回水镜峰吧，让她关三个月禁闭，好好反省反省自己错在了哪里！”

　　楚汉秋愣住：“可是小叔，母亲那边……”

　　“我会和她说。”楚镜摆了摆手。

　　楚汉秋将呆呆的郎萱拉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带着郎萱离开。

　　她们刚离开，楚镜就取出本命法宝伏妖镜。

　　路琰见状，害怕地沿着巨石一步一步往后退，嘴里嗫嚅道：“你想杀我……为、为什么？”

　　楚镜笑道：“小姑娘，你很聪明，只可惜长了这样半张脸。记住了，下辈子一定要让阎王给你换一张脸再投胎！”

　　说罢，他将镜面翻转过来，足以诛灭高阶妖魔的镜光向路琰照去。

　　果然，这些人没放弃要杀她！

　　连是不是她都还没确定，只是因为半张脸长得像，就不惜狠下杀手。

　　斩草除根，神鹿宗祖训如此。

　　但路琰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刚才装，那是因为楚汉秋和郎萱在，她没想要楚汉秋和郎萱的命。现在那两人都走了，她自然不会再装。

　　路琰一个弯身轻松躲过伏妖镜的镜光，随即抬手，十二枚骨签顺势而发，与伏妖镜缠斗起来。

　　屠黎扇的扇骨本就不简单，路琰藏魂于扇中一百六十年都没看透扇骨的来历，更何况还历经了百年紫雷的淬炼，普通仙器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伏妖镜逐渐困在了骨签编织的法力囚笼里。

　　另一边，路琰以灵力拉弓射箭，直指楚镜要害。

　　楚镜从小自视甚高，刚才路琰刻意示弱，把他仅有的防备心都骗没了，这会儿还没过两招，他就被另外六枚屠黎扇骨结成的法阵困住。

　　楚镜本来不以为意，可当他看清困住他的阵法布局时，就没法淡定了：“锁灵阵！你、你真的是——”

　　路琰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拉弓速度够快，赶在楚镜说完那句话前就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顺便趁楚镜没反应过来时，用剩下的六枚骨签将他的肉身钉在了先碑林外的巨石上。

　　但楚镜好歹是仙微期修士，哪里这么容易就死。

　　这会儿喉咙里扎着根灵箭，暂时说不出来话，只能用那双眼睛死死瞪着她。

　　路琰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不过她很快压下唇角，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她必须得快点掏出他的心，碎掉他的灵魄，永绝后患！

　　路琰心里怎么想，手上就已经拿着一根屠黎扇骨扎进了楚镜的左胸，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掏出来；她又把骨签扎在右胸，又转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奇怪。

　　她扎完胸口扎脑袋，扎完脑袋扎肚子，扎完肚子扎大腿……

　　楚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烟花了，路琰还是没找到他的心。

　　最后迫于无奈，路琰拔掉了插在楚镜喉咙上的那根灵箭：“你的心在哪里？”

　　楚镜好不容易得到说话的机会，张口就骂道：“孽障！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敢——”

　　“闭嘴！”路琰嫌弃地睨了他一眼，真是好浓的爹味！

　　若是她记忆没有错乱，楚镜的实际年龄比她小吧？

　　“说，你的心在哪里？”对待仇人，路琰可没什么好脾气。

　　楚镜冷笑，“你永远也找不到！”

　　路琰见他不吃硬的，话锋一转：“小师叔，落到我这个废物手里，是不是很不甘心？不甘心也没办法，就算我暂时杀不死你，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把你的心交出来还能少受些罪。”

　　楚镜毫无惧意：“我倒想看看你这傍着玄龙空间十年都达不到入微三层的废物要如何让我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

　　路琰实在受不了他那烦人的笑声，冷颜问道：“我为什么上不了入微三层，你真的不清楚么？”

　　楚镜立时瞪大双眼，笑声戛然而止。

　　路琰耳根子总算清净了：“至于我要怎么让你生不如死，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吗？我每天割你一块肉，煮熟后拌着蛇鼠蟾蜍的腐肉喂你吃下，日复一日，只要你不死，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顶级料理，不知小师叔可还受得住？”

　　楚镜光是听见蛇鼠蟾蜍都想吐：“你这毒妇！简直心如狼蝎、令人作呕！”

　　路琰把玩着手里的落日弓：“这就歹毒了？你们当年按着往我嘴里塞腐肉干尸时笑得不是很开心？腐烂人只配吃腐烂肉，这还是小师叔您教给我的道理，弟子日日夜夜年年岁岁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那是你活该！要怪就怪你出身路家！你怪不到我头上来！”

　　这是楚镜这个人唯一让路琰佩服的地方，敢做他就敢认。

　　“路家？”路琰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容，“你们当年合起伙将我丢进鹿池的时候，路家做的那些事还没人知道吧？况且，路家人怎么死的，小师叔还记得吗？”

　　楚镜脸色刷一下白到了底。

　　他当然记得路家人怎么死的。

　　就是被他眼前这疯子强制留在旧世界，让伏灵山上每一个活着的人看着他们被如何古魔咬断四肢、生吞入腹！

　　路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和路琰血脉相连、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亲人。

　　对待自己的亲人尚且如此，对待仇人，只怕会更狠！

　　“怎么，小师叔还不说？是不想死得痛快一点，还是喜欢吃那些东西？”

　　路琰的眼睛掩盖在红绸下，即使连眉毛都看不到，楚镜也能猜到她现在什么表情，冷血、孤傲、目空一切，仿佛谁都没资格让她放在眼里。

　　“玄灵，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路琰饶有兴致地抱臂。

　　楚绥淬了一口：“我最讨厌你那看似能洞穿一切的眼神！你只是个商贾出身的修道废物，你有什么资格用那样的眼神蔑视我？很久以前我就想挖了你这双眼睛，恨不得剁碎了拿去喂蛇鼠蟾蜍！”

　　路琰有些无语，“你只是看不惯我的眼神？”

　　为了掩藏自己的情绪，路琰八岁时眼神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看谁都犀利张狂，她没有刻意针对谁，也没有看不起谁，只是习惯深入骨髓，她也想改，但改不过来。

　　“当然不是！你以为路家做的那些事你当个不情不愿的救世主就能洗得掉？我告诉你，你吃路家的穿路家的用路家的，就算你割断了血脉亲情，只要你还存在于这世间，你就永远都洗不掉路家的罪孽，生生世世都洗不掉！那些枉死之人还都在地狱里等着你下去！路家人也在等着你下去！哈哈哈哈哈！你卑贱肮脏，永远都成不了大道！”

　　“哦，可是我不在乎你说的这些。我现在只想杀你，小师叔。”

　　话落，路琰突然站起身，手一扬，将被十二根骨签围困的伏妖镜抓了过来，楚镜面色剧变！

　　路琰拿着镜子翻来覆去看了看，而后兴致平平地说：“这面镜子看起来不怎么样。小师叔，原来你引以为傲的天赋，顶了天也就只到仙微期。如此看来，碎了也不可惜。”

　　“玄灵，你敢！”

　　路琰点头：“嗯，我就敢。”

　　“你别骗自己了！你在乎的！你比谁都在乎那些人会不会原谅你，不然你也不会啊——！”

　　路琰这一拳用了全身上下九成九的灵力，伏妖镜当场碎裂，鼎鼎大名的残镜仙尊连遗言都没来说完就落了气。

　　深吸一口气，路琰收回所有骨签。

　　楚镜果然还是那个狠起来不惜往自己身上扎刀子也要置她于死地的小师叔，为了练就法宝，居然可以剜掉自己的心。

　　在无垠界，不止魔心可用来提升武器品阶，修士的心当然也可以。

　　修士的心离开人体后，被称作忎。忎比魔心更具生命力，给武器带来的品阶提升可能也比魔心要高数百倍。

　　但这提升力度和修士本人的天赋挂钩，天赋高，凡品也能一跃成为神器；天赋不高，灵器甚至会降为圣器。

　　楚镜对自己的天赋还是过于自信，伏妖镜如今只是仙级法宝，连还未晋升至神器的屠黎扇都不如，轻轻松松就被她的拳头打破。

　　手刃仇人，路琰心中无比畅快。

　　心情好，自然不会忘记要毁尸灭迹。她现在实力虽强，但和整个神鹿宗对上并不合适。

　　刚想动手将楚镜的尸体一把火烧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道熟悉且焦急的声音：“姐姐？姐姐你在哪里？”

　　路琰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掐了个洁身诀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清除，随后又弄了个隐匿术法将楚镜的尸体藏在了巨石后面的天然土坑里，然后才循着思卿的声音走了出去。

　　思卿一见到她的身影就闪身过来，鼻子动了动，担忧道：“姐姐，你受伤了。”

　　“啊？”路琰将自己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我没受伤啊。”

　　思卿拉起她的手，“这里。疼吗？”

　　她一边问，还一边对着伤口呼气。

　　路琰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应该是刚才拳打伏妖镜划伤的。“没事，马上就要愈合了。”

　　之前路琰没看到伤口不觉得疼，现在看到了，虽然是有点后知后觉的疼，但没有流血，就并没有放在心上，觉得快好了。

　　可思卿比她这个受伤的人还重视这几道伤口，她甚至取出来一盒药膏，悉心涂抹在上面。

　　没人碰还不觉得，有人碰路琰感觉痛感一下子升级了十几个档次！

　　疼得她抑制不住，倒吸好几口凉气。

　　思卿捧着她的手轻轻呼气，“姐姐别不重视，你的伤口上有妖魔煞气，若是不好好处理，很容易感染扩散，危及灵魄。”

　　她没问路琰的伤口从何处来，也没问伤口上为何会有妖魔煞气，她只担心伤口会不会扩散，会不会疼。

　　她的动作极轻极柔，似乎很怕弄疼她，神情专注，眼里只有她的伤口。

　　路琰上辈子活了28年，还从没有人将她像这样捧在手心里呵护过，“思卿，谢谢你。”

　　原来被人用心照顾时，痛感会变得迟钝，再深的伤口也像是打了麻药，感觉不到一点儿疼。

　　“姐姐不用和我客气。”思卿上好药，用纱布将其包好后，又呼气吹了吹才松开路琰的手。

　　先前路琰觉得痛，思卿这么吹倒没什么，如今上了药包了纱布就不怎么痛了，思卿还这么吹着实有些令她不自在，她咳了咳嗓子，问：“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在稀日村外面等我吗？”

　　思卿急忙解释道：“刚才看楚前辈带着郎前辈离开，我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姐姐出来，所以就回来了。姐姐，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我只是担心你。”

　　“没关系，我没有怪你。”路琰顿了顿，“我刚才好像落下了一样东西，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回来，好吗？”

　　“嗯嗯。”思卿认真点头，“姐姐放心，这次我一定就在这里等。”

　　见思卿没有跟来，路琰赶紧回到先碑林的那块巨石前。

　　然而她绕着巨石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楚镜的尸体。

　　奇怪，难道是被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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