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宇为梦：从北大到IPO

　　计划赶不上变化。

　　谈判日还没到，网络上不知怎么突然传出仰宇科技和DU Capital的业绩对赌即将兑现的新闻，一时间对仰宇科技的质疑声又起。

　　方梦寻皱眉看着从天而降的新闻和不停闪烁的微信。投资部、董秘办都在找她，看来都是一个事情。

　　她和一圈人打完电话后，冲到了石仰宇办公室。

　　“不用管网上，我们谈判照旧。”石仰宇目光坚定平和，“上次的舆情能平稳度过，这次也一样。”

　　“领导，这分明是那个家办故意捅出去的，给他们谈判造势。”方梦寻咬牙，“我干律师这么多年，这么没节操的投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是因为银兆这个大牌子已经帮你筛过一轮客户了，我创业初期遇到的投资人里，杜总这种都算好的。”石仰宇轻笑一声，“没事，大不了就像你上次说的，我出钱把股买回来就好了。”

　　“你上次不是说你没那么多现金吗？”

　　“卖房呗，就像方总监上次建议的呀。只是，卖了的话我就要居无定所了，方总监得帮我想想办法呢。”

　　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这么淡定开玩笑？方梦寻颇为佩服。

　　“不会让领导居无定所的，我租的房子是两个卧室，留一间给你。”她顺口说道。

　　“这不违反约法三章么？”

　　“当然不违反，跟朋友合住不很正常吗？”方梦寻近日来和石仰宇过招多了，段位渐升，不但不再脸红，反而能自然地怼回去了。

　　~

　　约定的谈判日如期而至。方梦寻早早来到会议室，她捧着一杯大拿铁，思索着一会的“应敌”之道。

　　投资总监胡蓓推门而入，“钱理已经在楼下接到他们了，这会估计已经在前台签到了。钱理说除了家办的人还来了个律师。”

　　“杜总也亲自来了么？”

　　“应该来了，反正阵仗很大。”胡总监皱眉，“这次谈判我们可要小心应付，舆论甚嚣尘上，等会他们肯定要拿这个做文章。”

　　“他们能做，我也能做。毕竟我是文科生，最擅长做文章。”方梦寻说完，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方梦寻和胡蓓站起，礼貌地跟来宾们问好。

　　看见乔清远也来了，方梦寻一点都不惊讶。

　　“方总监，”乔清远笑道，“杜总去石总办公室聊天了，等下他俩来后我们就开始，今天由我代表DU Capital跟贵司谈判，还请方总监待会不要见怪。”

　　“这有什么见怪的，各为其主嘛！”方梦寻嘴上挂着笑，眼神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刀一遍。

　　这时，门外传来了石仰宇和另一个男士的声音，两人听上去聊得很开心，一点都不像要上谈判桌的人。

　　这生意场也确实虚伪，方梦寻心想。明明你恶心对方恶心得要命，却还要笑脸相迎、商业互吹。这么看来，别往上爬，窝在下面当个干活的也蛮好的，可以少掉很多这种事。

　　两人推门而入。石仰宇面带微笑地向他身旁的人介绍：“投资部的胡总和小钱您应该很熟了，之前A轮投资时他们都在。这位是方梦寻，法务总监，您应该是第一次见。”

　　“杜总您好。”方梦寻优雅地伸出手与他握手。这个杜总跟方梦寻想象的差不多，一身老钱风，虽然五十多岁了，但精神风貌完全不输比他年轻一二十岁的人。听石仰宇说他早年是混华尔街的，看来是在那里赚到了无数桶金才回来创立这个家办的。

　　“叫我Brian就好，年轻时在国外呆久了，不喜欢别人喊我什么总不总的。”他微笑打量着方梦寻，“我听我们乔律师提起过你，说你俩是大学同学，那我们今天在场可有三位北大生了。”

　　石仰宇坐在了方梦寻和胡蓓的中间，与杜总正对面。他刚一坐下，就对上了乔清远的目光，后者微微一笑，像是胜券在握。石仰宇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几秒，就移开了视线。

　　“大家时间宝贵，那我就开门见山了。”DU Capital的投资经理直接开场，“根据最近几次贵司提供给我们的财务报表，以及我们跟贵司的前期沟通，已经确认将触发贵司和我司A轮投资协议的业绩对赌条款。根据该条款，仰宇科技或石总本人需要回购我们的全部股权。我们今天就是想跟贵司谈谈回购的事情。”

　　“DU Capital已经确认要让我们回购了吗？”胡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意外，“我们仰宇科技现在估值已经破百亿了，而协议里约定的是以A轮后的估值为对价，远低于现在的估值，我想，这对各位来说，也不是一笔好买卖吧。”

　　“对我的客户来说确实不太划算，”乔清远笑盈盈地接话了，“所以，我们的条件是，以当前仰宇科技的最新估值为对价，由公司或者石总本人将我客户的股权全部回购。”

　　此言一出，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凝重。

　　“这……坐地起价？”钱理对他的领导嘀咕道，后者则眉头拧紧。

　　石仰宇盯着一脸得意的乔清远，未发一语。

　　“石总，您觉得这个条件如何？”乔清远见石仰宇在看自己但未说话，故意身体向前探了探。

　　“乔律师，您不像来谈判的。”

　　听到这话，全场人都看向了方梦寻。

　　“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还要来谈判，乔律师，您今天，可、真、是、给、咱、们、学、院、长、脸。”方梦寻一字一字地说着，然后给乔清远比了个大拇指。

　　乔清远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这位方总监是刚来的吧？”Du Capital的投资经理明显不快，“乔律师他……”

　　“我是刚来的，但我在律所做了十年多投融资项目，还没见过直接将回购价格从A轮加到上市前的。”方梦寻瞪着乔清远，全面开启了战斗模式，“协议白纸黑字，怎么，诸位凭什么加价？总得给我个说服的理由吧。”

　　“方总监，外面现在都传开了，仰宇科技因为经营不善触发业绩对赌，财务状况堪忧，上市基本已经不行了。”乔清远死死盯着方梦寻，“人言可畏，现在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想了结这些议论，不是吗？”

　　“乔律师，我提醒你，还有杜总——哦不——Brian，以及DU Capital的同事们，”方梦寻丝毫没有退缩，“你们对外散布业绩对赌条款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A轮增资协议里的保密约定，按照协议你们需要赔偿仰宇科技的损失。另外，你们造谣诋毁仰宇科技经营不善，已经涉嫌构成不正当竞争和侵犯名誉权。这些，我们都可以起诉你们。”

　　“方总监没有证据，怎么能说是我们散布出去的呢？有没有可能，是仰宇科技的员工干的呢？”乔清远转动着手中的笔，笑里藏刀。

　　“方总监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杜总的语气看似在缓和，实则将气氛渲染得更剑拔弩张，“我可是第一次在谈判桌上听到被投公司法务威胁要告我们。这传出去，谁还敢投仰宇科技呀？”

　　“别说您了，Brian，我干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说出刚才这番话。”方梦寻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她心里非常不忿，你这个“大脑”，装什么仁义礼智信呢？今天既然撕破脸了就别想体面地回去。

　　“乔律师，还记得上次你从那几家供应商那搞来了一些小道消息，说仰宇科技违反数据合规吗？”方梦寻故意用神秘的语气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供应商呢，我去找他们后，他们大为震惊，纷纷表示自己只是胡诌的，他们根本不了解仰宇科技的数据合规到底做成了什么样，还给我都签了承诺函，说只是收了乔律师的钱才说的，以后不会了。”

　　乔清远的脸色骤变，方梦寻乘胜追击，“之前在律所我就有所耳闻，一家公司准备上市的消息传出后，经常会有竞争对手买通一些无良媒体发诋毁文。这回爆出来业绩对赌的第一家媒体，怎么就那么巧，跟上次是一家呢？不会是你乔大律师家开的吧？”

　　“方梦寻，你没有证据……”乔清远看起来还算镇定，但语气似乎已不似之前自信。

　　“我是没有这次的证据，但是，我可以把我上次的证据拿给竞争媒体呀，他们肯定很乐意弄掉一个同行吧？一旦公开出来，被大家知道是一个收钱造谣的无良媒体，行业主管机构不管吗？那之前发的新闻恐怕也没什么人信了。”方梦寻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乔清远，“当然更重要的是，乔律师你也要身败名裂了，所以我可不敢轻易拿出来呀。毕竟，咱们也是同学一场，你说是不是？”

　　乔清远沉默地看着方梦寻，手指攥成拳头。

　　DU Capital的投资经理见状，轻声在杜总耳朵边说了什么。

　　方梦寻见场中形势已经得到控制，暗自松了口气，她拿起手机装作在查看消息，实际在给石仰宇发微信：“领导，我这白脸唱完了，现在该您这红脸关公上台表演了。”

　　石仰宇打开手机看了看，他侧头，两人对视，方梦寻清楚地看到他眼神里的笑意。

　　方梦寻手机亮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是石仰宇发来的一句“方总监辛苦了”。她放下手机，放松地把手放在桌子下伸展了一下，突然同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的手握住。

　　又开始了！方梦寻转头瞪着他，石仰宇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方梦寻不敢动作太大，没法甩掉，只能任由他握着。

　　“杜总，我们多年合作伙伴了，当年您的投资是雪中送炭，我也不想您太为难。”石仰宇抬头望向对面，“我知道，您对仰宇科技的上市前景有顾虑，所以才想行使回购权。但确如刚刚我的法总所说，白纸黑字，契约精神咱们肯定都有，对吧？”

　　他眼里闪着自信，清晰坚定地正式抛出条件：“这样您看行不行，我按A轮投后估值回购您三分之一的股权，剩下的，我们可以谈一个介于A轮和现在估值之间的价格。但为了不构成公司的重大债务，影响上市，回购义务人删掉仰宇科技，仅留我，您觉得如何？”

　　“即使只留石总一个义务人，剩下的业绩对赌条款也还需要加上一个条件，即仰宇科技的上市申请一旦被受理，条款就中止，视为自始不存在。”方梦寻忙补充道，“Brian，我们的条件已经够大方了，当然我们更希望您们可以选择和我们一起直接废掉这个对赌条款。其实，您们完全可以手握股权等上市，何必着急现在变现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依然被石仰宇紧紧握着。

　　让这家伙握着也行，方梦寻心想。当年是相亲认识的，也没经历过谁追谁的过程，就摆了个蜡烛表白，也太便宜他了。现在他又撩又示好的，也是该补一下让他追自己的过程，就像唐豆说的，搞搞暧昧，也不影响公事。

　　只要，她把控好这个距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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