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微笑为何如此凄凉

　　音乐节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后台的隔音墙，震得人心口发麻。

　　张以沫站在上场口，炫目的灯光将他苍白的脸色映得近乎透明。助理紧张地守在旁边，手里紧紧攥着他的手机，像捧着一块烫手的烙铁。

　　“沫哥，还有一分钟！”现场执行焦急地比着手势。

　　张以沫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冰锥般的寒意驱散。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是接下来要表演的曲目，而是电话里她微喘的呼吸声，那句“刚在执行任务，不方便接电话”，还有背景里隐约传来的警笛余韵。

　　“沫哥！该上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所有的不安与后怕被强行压入最深处的幽潭，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舞台的、灼热的光芒。

　　他接过助理递来的定制话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随即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那片足以将人吞噬的欢呼与光海之中。

　　音乐响起，他是天生的舞台王者。

　　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舞步，都精准无误，引爆全场。他对着台下微笑，与粉丝互动，完美得无懈可击。

　　只有离他最近的舞者或许能察觉，他今天的动作比以往更带了一丝近乎发泄的力度，那双望向观众席深处的眼睛，亮得惊人，也空得骇人。

　　一首歌毕，短暂的间隙，他走到舞台边缘喝水，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助理趁机飞快地跑上前，将手机塞回他手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道：“念初刚发信息了，说一切平安，任务结束，已归队。让你安心演出。”

　　就这一句话。

　　像是一剂最强的安定，瞬间抚平了他所有躁动不安的神经。

　　张以沫的手指猛地收紧，握紧了手机，仿佛这样就能握住那份遥远的平安讯息。

　　他再抬起头时，眼底那丝空茫被彻底驱散，真正的、带着温度的光彩重新回到那双璀璨的眸子里。他对着台下露出一个比之前真实灿烂数倍的笑容，引发了更疯狂的尖叫。

　　接下来的演出，他真正投入了全部身心，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失而复得的心安，全都化作了舞台上的极致能量。

　　……

　　另一边，新华市局的临时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洛念初和队友们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赃物移交，嫌疑人收押，报告书写。

　　她手臂的伤口已经被队医重新处理过，雪白的纱布提醒着方才的惊险。

　　她偶尔会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出神。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张以沫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她发出的报平安的信息，和他的未接来电提示并列在一起。

　　李景琛端着两杯浓茶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幕，了然地哼了一声：“啧，心飞了？”

　　洛念初回过神，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了她有些疲惫却轻松的脸：“队长，案子结了，还不准人放松一下？”

　　“准，怎么不准。”李景琛在她对面坐下，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就是没想到，咱们队里最硬茬的一枝花，最后被个唱情歌的摘走了。”

　　洛念初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什么摘不摘的…难听死了。”

　　“行了，别嘚瑟了。”李景琛摆摆手，语气却缓和下来，“这边后续手续差不多了，给你放个小假，明天再回去。今晚好好休息。”

　　“谢谢队长！”洛念初眼睛一亮。

　　这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不是信息，是张以沫的直接来电。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景琛，对方立刻做出一个“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端着茶杯溜达开了。
　　洛念初走到窗边，接起电话，背景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已经变成了嘈杂的退场人声和车流声。

　　“结束了？”她轻声问。

　　“嗯。”他的声音带着剧烈演出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你…回驻地了？”

　　“嗯，在局里做最后整理。你呢？”

　　“在回酒店的路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念初，我想见你。”

　　洛念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窗外新华市的夜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臂。

　　“太晚了，你也累了，而且你那边肯定还有很多…”

　　“我已经让车调头了。”他打断她，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告诉我地址。我就看看你，看你没事就好。”

　　十五分钟后，洛念初站在招待所楼下清冷的夜风里。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

　　车门打开，张以沫快步下来。他已经换下了舞台装，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和长裤，脸上还带着残妆的细闪，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疲惫与急切。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她重新包扎过的手臂上，眉头立刻拧紧：“又严重了？”

　　“没有，就是重新换了药。”洛念初赶紧说，下意识想把手臂往后藏。

　　他却先一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动作极其小心，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夜风的寒意，触碰却无比温柔。

　　“真的没事了，”洛念初抬头看着他被帽檐阴影遮挡的眼睛，“就是一点小伤。”

　　他不说话，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完好的皮肤，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确认她真的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夜风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卸妆水味道和一丝汗水的咸涩。远处城市的霓虹模糊地闪烁，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像落入了细碎的星子。

　　“我明天就回去了。”洛念初轻声说，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我知道。”他低声回应，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我这边明天下午还有一个媒体群访，结束就马上回去。”

　　“不用那么赶，我…”

　　“我想早点见到你。”他看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看不见你，我不安心。”

　　简单直接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洛念初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幸好夜色遮掩了她的窘迫。

　　“哦。”她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

　　他看着她发顶的旋涡，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喧嚣、疲惫、担忧，在真真切切触碰到她的这一刻，终于缓缓落地，归于平静。

　　“上去吧，外面冷。”他松开手，替她将外套的领子拢了拢，“好好睡一觉。”

　　“嗯，你也是。”洛念初点点头，“路上小心。”

　　她转身走进招待所的大门，直到感应门缓缓关上，才敢回头。透过玻璃，看到他的车依然安静地停在原地，像沉默而忠诚的守卫。

　　车辆又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驶离，尾灯融入车流，消失不见。

　　洛念初靠在冰凉的玻璃门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整天的紧张、危险、疲惫，仿佛都被刚才那短暂而温暖的相见抚平了。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到了告诉我。”

　　几乎同时，他的信息也跳了出来：

　　“看着你灯亮。”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房间的窗户，又猛地转头看向窗外——街道对面，那辆黑色的车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停了回来，安静地隐在树影下。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而滚烫。

　　她没有回复，只是快步走进电梯，回到房间。她走到窗边，对着楼下那辆几乎看不清轮廓的车，轻轻挥了挥手。

　　然后，她伸手，按亮了房间的灯。

　　温暖的光线瞬间倾泻而出，照亮了一方窗棂，也仿佛穿透了寒冷的夜色，落在了楼下那个久久凝视着这盏灯的人的心上。

　　归途尚远，但彼此心照不宣的牵挂，已是最亮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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