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孽

　　重阳宫宴的鼓乐声从凝晖殿飘出，绕着宫墙转了三圈，连御花园的菊花都似被这热闹染了几分艳色。左栀茜踩着粉金绣菊纹的裙摆走进殿时，满殿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她是皇帝亲封的千殷公主，又是左郡王嫡女，身份尊贵得让旁人不敢轻慢。

　　“茜茜来了？快到皇叔身边坐。”皇帝左離笑着招手，身边的空位正是特意为她留的。左栀茜屈膝行礼，刚坐下就看见父亲左郡王与丞相坐在不远处，两人正低声说着朝堂事，见她看来，左郡王悄悄朝她点了点头，眼里满是疼惜。

　　殿外忽然传来太监清亮的唱喏：“太子殿下到——”

　　满殿瞬间静了半分，左栀茜下意识抬眼，就见左筠迟穿着玄色暗龙纹常袍，腰束玉带，墨发高束着赤金冠，身姿挺拔如寒松。他走过殿中时，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在落在她身上时，却似被风吹软了半分，只是这温柔快得像错觉，转瞬便恢复了太子的清冷威严，只对着皇帝与太后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参见太后。”

　　宫宴开席，舞姬旋着水袖上场，乐师奏起《重阳曲》。皇帝端着玛瑙杯起身，笑着说：“今日君臣同乐，不谈朝政，只论风月。谁要是拘着规矩，朕可要罚酒三杯。”众人轰然应和，殿内气氛瞬间热络起来。

　　左栀茜刚拈起一块桂花糕，就见左筠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先给太后敬了酒，才转向她，声音平稳无波：“公主前几日为后宫诸事费心，孤敬你一杯。”

　　“太子哥哥客气了。”左栀茜连忙端起酒杯，杯沿与他的轻轻一碰，指尖似触到他杯壁的微凉。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却没注意到左筠迟眼底闪过的一丝担忧——她向来不胜酒力，这杯菊花酒虽淡，却也怕她难受。

　　酒过三巡，丞相起身提议行“菊花令”，以“菊”为引作诗，作得妙者可获皇帝亲赐的“菊纹玉佩”。贵女与大臣们纷纷响应，有吟“金英缀枝满庭芳”的，有诵“寒蕊傲霜映月凉”的，引得阵阵喝彩。

　　轮到左栀茜时，她略一沉吟，轻声道：“阶前黄蕊凝清露，鬓畔香痕伴晚秋。”

　　话音刚落，太后率先鼓起掌：“好一句‘鬓畔香痕伴晚秋’！既写了菊的娇美，又藏了女儿家的雅致，茜茜这心思，真是灵巧。”皇帝也笑着点头：“王叔看，朕这侄女，是不是比你家那小子会读书？”左郡王连忙笑道：“陛下谬赞，茜茜能有此才，全赖陛下与太后教导。”

　　左筠迟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忽然起身道：“公主此诗甚妙，孤这里有件东西，倒可作配。”他从袖袋里取出个锦盒，递到她面前，里面是支羊脂玉菊簪，簪头雕着层层叠叠的菊瓣，还缀着颗细小的珍珠，在灯下泛着柔光。“前几日江南进贡的玉料，孤让人雕了这支簪，公主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左栀茜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玉簪的温润，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多谢太子哥哥，侄女很喜欢。”她抬手想把簪子插上，却因酒意有些手抖。左筠迟下意识想伸手帮她，指尖刚抬起，又想起满殿目光，转而对身边的青禾道：“帮你家主子把簪子戴好。”

　　青禾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玉簪插在左栀茜的发髻上。殿内众人看着这一幕，只当是太子疼惜妹妹，没人多想——毕竟这对兄妹自小亲近，太子护着公主，本就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

　　宫宴过半，左栀茜有些乏了，便起身去偏殿休息。刚走到廊下，就见左筠迟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温热的布包：“里面是糖蒸酥酪，御膳房刚做的，你喝点垫垫肚子，解解酒气。”

　　“太子哥哥怎么知道我醉了？”左栀茜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酪碗还冒着热气，正是她最爱的甜度。

　　“你方才看舞姬时，眼神都飘了。”左筠迟声音放得很轻，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玉簪上，“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回殷乐宫，路上小心些。”

　　“不用麻烦太子哥哥，青禾陪我回去就好。”左栀茜咬着勺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生病时，也是左筠迟这样，半夜给她端来温热的吃食。

　　左筠迟没再坚持，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若是夜里不舒服，就让人去东宫说一声。”

　　两人站在廊下，宫灯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投下两道并肩的影子。左栀茜知道，在这满殿君臣的注视下，他们只能是“太子哥哥”与“千殷公主”，可这份藏在细节里的关心，却比殿内的金玉珠宝更让她安心。

　　回到殷乐宫后，青禾帮她卸下玉簪，笑着说：“公主，太子殿下对您可真好，这支簪子，怕是整个后宫都找不出第二支。”

　　左栀茜摸着玉簪上的菊瓣，嘴角忍不住上扬：“他一直都很疼我。”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玉簪上，映出一片温柔的光——她知道，这深宫虽有暗潮，可只要有这份护持，她就能稳稳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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