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吃是种天赋

　　陈之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绵长，显然睡得正熟。他侧着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那份冷峻和疏离在睡梦中消散，显得安静而无害。

　　“阿之，阿之。”

　　林窗窗站在床边，声音还带着一丝噩梦惊醒后的微颤，又低低地叫了几声。

　　陈之的睡眠似乎并不沉，或者说，他对她的声音有着本能的警觉。听见呼唤，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瞬间，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朦胧的睡意，但在看清站在床边、穿着睡衣、脸色有些苍白的林窗窗时，那点睡意迅速褪去，被清醒和询问取代。

　　房间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五官轮廓。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低沉而磁性，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做噩梦了？”

　　他一下子就猜中了。林窗窗嘴瘪了瘪，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她爬上床沿坐下，开始描述那个可怕的梦境，语气里带着后怕和一点点无理取闹的嗔怪：“我梦见你不知道去哪里了，放学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回家……路上好黑，还有人跟着我……我都吓死了！都怪你！” 仿佛在梦里他的缺席，是他的错。

　　陈之看着她惊魂未定又带着点小脾气的模样，非但没有觉得她无理取闹，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他顺着她的话，声音依旧带着睡意的慵懒，却肯定地回应：“嗯，怪我。”

　　他撑着坐起身，靠在了床头，柔软的被子滑落至腰际，露出穿着灰色棉质睡衣的上身。这时，林窗窗的手还下意识地、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陈之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着自己手臂的小手上，然后抬眸看向她依旧有些惶然的眼睛，低声问：“现在呢？不怕了？”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颗定心丸。林窗窗感受着手心下传来的、他手臂温热的体温和坚实的肌肉线条，又对上他沉静如夜的眼眸，那颗因为噩梦而狂跳不止的心，奇异地慢慢平复了下来。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声音也稳定了许多：“嗯，不怕了。”

　　看见他，就会安心。这是一种根植于十几年相伴形成的、近乎本能的依赖和信任。

　　陈之没再说什么，只是任由她继续抓着自己的手臂，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林窗窗彻底从噩梦的余悸中摆脱，困意重新袭来，她才松开手，小声说了句“我回去睡了”，然后像只偷溜进来的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第二天是周日。

　　阳光明媚，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林窗窗醒来时，已经将近早上九点。想起昨晚的噩梦和后来跑去陈之房间的糗事，她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底泛起的微甜。

　　她起床洗漱，换好衣服，简单吃了点早餐，便开始收拾准备去宋今雪家。陈之果然还没起床，他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因为宋今雪家住在另一片距离较远的别墅区，林窗窗便打电话给了司机李龙飞，让他送自己过去。

　　不久后，李龙飞的车就到了别墅门口。林窗窗跟丁淑华阿姨说了一声，便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林窗窗拿出手机，给宋今雪发了条消息。

　　撑伞的雨天：准备出发了。

　　消息刚发出去不过三秒，宋今雪的回复就跳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

　　今雪：等你！

　　林窗窗看着手机笑了笑，能想象到宋今雪抱着手机秒回的样子。此时是早上九点多，城市的交通还算顺畅。她靠在舒适的后座上，玩了会儿手机，看看窗外的风景，大约三十多分钟后，车子便驶入了宋今雪家所在的别墅区，在一栋设计现代大气的别墅前停下。

　　这不是林窗窗第一次来宋今雪家，她轻车熟路地走到雕花铁门前，正准备按门铃，就见宋今雪已经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从里面跑了出来，亲自在门口迎接她。

　　“厘子！”宋今雪一见到她，立刻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紧紧的拥抱，热情洋溢，“你可算来了！我一个人快无聊死了！”

　　“走吧，去我房间！”宋今雪挽住她的胳膊，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往里走。

　　宋今雪的家很大，装修风格是现代简约风，宽敞明亮。她的卧室在五楼，拥有一个视野极佳的大露台。两人乘坐室内电梯上去。

　　“我们看电影吧！”宋今雪提议，正好可以看她昨天想看却没看成的那部爱情片。她打开巨大的智能电视，在流媒体平台上随便找了一部评分还不错的爱情片播放。

　　宋今雪又像只忙碌的小蜜蜂，跑去楼下抱上来一大桶爆米花和两杯冰可乐，放在电视前的柔软沙发前的地毯上。两人脱了鞋，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抱着抱枕，开始看电影。

　　电影开始了，画面唯美，音乐舒缓。然而，大概看了二十多分钟，剧情却显得有些老套和平淡，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吸引人。两人看着看着，注意力便开始不集中，忍不住开始小声唠嗑起来。

　　“这男主感觉有点油……”宋今雪吐槽道。

　　聊着聊着，宋今雪想起冰箱里还有新鲜的车厘子，便起身：“我去楼下给你拿点车厘子，你肯定喜欢！”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跑出了房间。

　　宋今雪离开后，林窗窗的注意力也从无聊的电影上移开。她站起身，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床头柜旁边的一张照片上。

　　她走过去，拿起那个精致的相框。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甚至微微泛黄，上面还有好多密密麻麻的签名。林窗窗辨认了一下，大抵是他们初中毕业时拍的纪念照，因为签名都是当时同学的笔迹。

　　而这张照片，是张成泽与宋今雪的二人合照。背景是熟悉的学校操场，红色的跑道，绿色的草坪。照片像是在某个初夏的午后拍的，阳光金灿灿的，穿过操场边梧桐树繁茂的枝叶，洒在他们身上，形成斑驳跳跃的光斑。两人都穿着那时统一的绿白相间校服，并肩而立，肩膀挨着肩膀。

　　照片里的张成泽，脸上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未褪尽的青涩，头发比现在短些，嘴角咧开，笑得张扬而明亮，露出一口白牙。而站在他身边的宋今雪，微微侧头看着他，或者可能是看着镜头，笑容不像平时那么明艳逼人，反而带着一种含蓄的、温柔的甜，脸颊上甚至能看到一点点羞涩的红晕。整个夏天的朝气、阳光和那份懵懂的情愫，仿佛都被定格在了这一瞬。

　　林窗窗看着照片，不由得入了神。照片里宋今雪看向张成泽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喜欢，即使隔着岁月的尘埃，也依然清晰可见。

　　看着这张充满青春印记的合照，林窗窗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淡淡的羡慕和遗憾。她很可惜，小学毕业的时候，因为一些阴差阳错，没能和陈之拍上单独的二人合照。但好在，当时拍了他们四个人的集体照，幼儿园毕业时也拍了合照。那些珍贵的照片，她都好好收藏着，就放在陈之家附近、她自己家里的那个宝贝盒子里。

　　正当她对着照片出神时，宋今雪端着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红得发紫的车厘子走进了房间。

　　“看什么呢？”宋今雪见她拿着相框，笑着问道，语气自然。

　　林窗窗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她放下相框，也笑了笑：“在看你们初中毕业的照片。”

　　宋今雪把车厘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自己也瞥了一眼那张照片，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是啊，那时候初中毕业的时候拍的，感觉好久了。”

　　两人重新坐回沙发上，盘起腿，一边吃着香甜的车厘子和爆米花，一边继续聊天。

　　宋今雪拿起一颗车厘子，却没急着吃，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抬手扶了扶额，语气带着点自嘲和怀念：“你都不懂，当时为了能和他合这张照，我拉着全班同学几乎都合了一遍影！生怕显得太刻意，最后才顺便跟他拍了一张。”

　　林窗窗能想象到当时宋今雪那种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心情。她沉默了一下，看着宋今雪看似洒脱实则暗藏落寞的侧脸，轻声问：“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宋今雪往嘴里丢了一颗爆米花，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没有看林窗窗，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还在播放却无人关注的电影画面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当然喜欢啊。”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奈和认命：“我本来也想试着不喜欢他的，告诉自己他那么花心，有什么好的……但是……”

　　她转过头，看向林窗窗，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深植于心的情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没办法，我真的太喜欢他了。喜欢到……明知道是火，也忍不住想当那只扑火的飞蛾。”

　　看着她坦诚而带着痛楚的眼神，林窗窗的心也被触动了。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陈之。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对宋今雪说：

　　“我告诉你个事。”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分享隐秘心事的郑重。

　　宋今雪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像燃起了两簇小火苗，她兴奋地眨了眨眼，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什么什么？快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林窗窗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才小声说道：“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什么？！我滴妈呀！”宋今雪震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谁啊？！是谁这么幸运能被我们厘子小仙女看上？！快告诉我！是咱们学校的吗？我认识吗？”

　　面对宋今雪连珠炮似的追问，林窗窗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她摇了摇头，卖了个关子：“以后在告诉你吧。”

　　宋今雪虽然心痒难耐，但也理解地没有继续逼问，她拍了拍胸脯：“也行！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不过我真的太好奇了！”

　　林窗窗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带着点不确定和忐忑，小声问：“你……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宋今雪闻言，立刻换上了一副这还不简单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你不去表白怎么会知道结果呢？我们厘子这么好，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成绩还棒，谁会不喜欢啊？”

　　“那……”林窗窗抬起头，看向宋今雪，反问了一句，“你会和成泽表白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宋今雪的心上。她脸上那副鼓励别人的昂扬气势瞬间消散了，眼神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变得很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退缩：

　　“我不敢。”

　　“为什么？”林窗窗追问。

　　宋今雪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喜欢，有胆怯，更有害怕失去的恐惧：“我怕……我怕表白了之后，连现在这样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可能会觉得尴尬，可能会疏远我……如果真的那样，我连像现在这样，偶尔能和他一起吃饭、打游戏、看着他笑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说服自己，也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奈的事实：“其实……其实能以朋友的名义待在他身边，偶尔能见到他，和他说说话，我也……我也就满足了。”

　　听着宋今雪的话，林窗窗陷入了沉默。她看着好友眼中那份深沉而隐忍的爱恋，以及那份因为太害怕失去而宁愿止步不前的怯懦，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其实……她也这么认为。

　　对于那个陪伴了自己十七年、早已成为生命中不可分割一部分的人，那份喜欢太过重要，也太过小心翼翼。她同样害怕，万一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会不会连现在这种亲密无间、理所当然待在他身边的资格都失去？

　　那种风险，她似乎……也承担不起。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那部无聊的爱情片还在兀自播放着，男女主角的对话显得空洞而遥远。两个少女各怀心事，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甜蜜又酸涩的暗恋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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