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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穿素衣,摆摊坐诊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钱家四人已各自回房,前后院一片寂静。
柳姬最近贪睡,一躺下便去会周公了。
钱妻就寝后照旧要吹半天枕边风,钱东家起初还会应和一两句,不多时,也沉沉睡去,但钱妻嘴不会停,直到困意袭来,才会消停。
唯有古妍还盘腿坐在床上,身上披着麻衾,手里数着铜钱,笑得咧开了嘴角,“嘿嘿!付给马四的100钱中介费又赚回来了。”
数完钱,她将它们小心放进了新买的青瓷罐里,再将盖子盖好,捧起来放到耳边摇了摇,旋即“哐当”作响。
“还挺空,我迟早要将它装满,满到摇晃起来都听不到半点声音。”
古妍立即给自己定好了一个新的奋斗目标,一个比开医馆更现实,也更容易办到的目标。
而后,她将这个比她的脑袋小一些的青瓷罐藏到了竹笥最下面,再用衣物遮盖好。
这个被她当成存钱罐的青瓷罐是她来这里花钱买的第一件物什,赶在今日闭市前,找隔壁瓷器摊的东家低价买来的,才花20钱。
她早就相中了这个青瓷罐,觉得它很像后世出土那个龙泉窑荷叶盖罐,只是盖子不是荷叶边,罐身略窄,但颜色非常像,天青绿,有种雨过天青的清爽感。
之前她问过价格,要60钱,她觉得太贵了,她一月的工钱才300呢!
今日菊中探物,赚得100钱,她便又心动了,但还是没有马上行动,赚100就花60,实在太奢侈。
现在的她,哪有奢侈的资格。
于是,她看向了钱东家,问他砍价的功夫如何,他一拍胸脯,说他买东西向来对半砍。
古妍一听,就虚起了眸子,难道我的工钱也是被对半砍的?
不过她没有作色,而是让钱东家现场砍一个。
钱东家却不急,告诉她砍价要选对时机,最好的时机便是收摊前。
通常摊主为了赶在市门关闭前离去,都是匆匆忙忙的,那时去砍价,对方哪有精力跟你扯来扯去,巴不得赶紧拿钱收摊。
他也是如此,最烦收摊前来生意,不做吧,有钱不赚王八蛋,做吧,只想快些完成交易,所以在价格上会做出一些让步来。
等到一收摊,钱东家就带着古妍去找那个摊主讨价还价了,果真如他所料,摊主忙着收摊,没功夫跟他掰扯,最后20钱成交,理由是,瓶身有裂纹,尽管不明显,但也算一处瑕疵。
古妍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她都没注意到那处裂纹,可见钱东家有多心细。
“又学了一招,砍价要在收摊时。”
合上竹笥的盖子,古妍称心如意地上床睡觉了。
此时隔壁已听不见钱妻的唠叨,夜更深,万籁俱寂……
“你今日怎么穿素衣啊?”
翌日清晨,当钱妻敲开古妍的房门时,见她着一身素衣出来,当场怔住。
若是晚上看到,她准会以为见了鬼。
哎!
古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怎么这么多人没读过诗经,总把素衣误认成丧服?
“女君。”
古妍先是向嘴巴大张的钱妻颔了颔首,随即解释:“丹素无染,正如医者之心。”
“啥?”钱妻显然没听明白,嘴张大更大了。
“我去清理溷了。”古妍又颔了颔首,便朝溷走去。
“别把衣裙弄脏了!”钱妻赶忙提醒。
“呃……”站在猪圈前,古妍迟疑了。
她确实不该现下就身着素衣,可逼都装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将裙摆撩起来系到腰间,这才走进。
反正里面穿了裤子○` 3′○)
午时将至,钱东家便带着古妍前往集市。
路上,钱东家也问了古妍,为何要着素衣。
不过他问得比较委婉,也比较有礼貌:“妍姬呐,你特意穿素衣出摊,可是有什么讲究啊?”
古妍莞尔:“素衣即可作丧服,亦可代表纯洁的品格,而我将要对病人祛病延年,若无一颗纯粹洁净之心,只会害人性命。”
“唔…似乎是这个理。”钱东家想了想,点点头,然后便捋着自己的山羊须喃喃:“那我要不要也换身素衣?”
若是那般,我俩往摊位前一坐,就真像是在守灵了─━ _ ─━??
古妍心道。
“男君,一袭青衫染风华,你着青衣最合宜。”她昧着良心夸道。
“是吗?呵呵呵……”钱东家捋须而笑,“想当年我也是青衣轻拂春风面,两袖飘飘俏郎君。”
“只是岁月不饶人啊……”
“男君,你风华犹在,切莫妄自菲薄。”古妍忙道。
拍领导马屁,她信手拈来,这可是职场人必修的能力。
钱东家被她说得春风得意,来到摊位,便替她挑了个不吹风只晒太阳的好位置,又把昨日刻写好的招子摆了出去。
“菊花卫士?”
招子刚一摆出,就引得行人纷纷围拢。
“专治‘痔疾’、‘痔漏’、‘肠澼’。”
“何为痔疾、痔漏?乃肛隐窝炎、肛管直肠周围脓肿、肛瘘、肛管直肠脱垂、大肠息肉和息肉病,肛裂、□□直肠先天畸形、□□直肠癌,以及□□皮肤病等等。”
“何为肠澼?腹泻或痢疾,脾脉外鼓沉为肠澼。
“同时也治脏毒、肠风、坐马痈。”
“附带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众人对着招子上刻写的字,逐一念完,随即一头雾水。
“都是跟肠子有关的病?”有人问古妍。
古妍颔首,“可以这么理解,肠子直通魄门,这二者任何一方出现疾病,就有可能影响另一方。”
“倘若大家有以上疾病,均可前来医治。”她又指了指摆在前面的招子,展颜一笑。
众人点点头,很快散去。
只有一名中年男子没动,神色犹豫,想上前,又不有些顾虑。
钱东家见状,热情地向他招了招手,“敢问郎君是要买药,还是要问诊?”
“我……”那人吞吞吐吐,往前迈了两步,飞快地瞟了一眼古妍,就向钱东家拱手询问:“身上臭味儿不散,会不会是肠子出了问题?”
多久没沐浴了?
钱东家险些脱口而出。
他转向古妍:“妍姬,你怎么看?”
古妍立即坐直,“消化不良或阳结,确实有可能造成身体散发臭味。”
“但身体出现臭味,不一定就是患有肛肠类的疾病,还可能是牙齿出了问题,或者鼻窦炎、肺脓肿等等。”
说完,古妍将此人打量了一番,他看起来很健康。
“郎君,出现体臭症状的是你家中的某位亲人吧?”
“是家君。”男子坦言。
“令尊?他今年贵庚?”古妍又问。
男子说:“已过花甲。”
“高寿啊!”钱东家感叹道。
男子却蹙眉,“他虽然看着康健,可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好似…好似那亡者发出的气味。”
死人味儿?
闻言,钱东家也皱起了眉。
他慢慢地捋着山羊须,有些老人临终前确实会散发出臭味……
“可以描述一下是什么样的臭味吗?”古妍面不改色地问男子。
男子干脆走到她面前,先是拱手行礼,随后认真回想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酸腐臭,有时还会散发出焦臭味儿?”
“敢问女郎,家君到底是何疾病?他会不会是……”
后面的话,他戛然而止,但另外二人都清楚他想问什么。
钱东家觉着,那位老者恐怕即将归西。
不过他还是看向了古妍,想听听她的见解。
古妍没有妄下定论,其实这种气味放到现代,统一被称为“老人味”。
出现老人味并非是将死之兆,但确实与因年岁增长而出现的皮肤老化、代谢变慢有关,同时还可能存在慢性疾病,比如糖尿病、肝肾疾病、口腔疾病,或者脾胃失调、湿气滞留等等。
“郎君,令尊现下行动方便吗?我想为他进行一次确诊。”古妍看向男子,目光沉着。
男子凝眉道:“腿脚还算灵活,就是身上的气味…他已许久不曾外出过了。”
古妍提议:“请尽早带他过来吧。”
“是!”男子抱拳,不再迟疑。
那人前脚一走,钱东家就急不可耐地问古妍:“真不是将死之兆?”
古妍摇头,正色说道:“老人临死前发出恶臭,可以看成将死之兆,但并非是快死了才会变臭,有些老人死前并无异味。”
“不只老人,年岁尚轻者,倘若身患重疾,临死前也会发出恶臭,这种身患重病的人,在临死前,身体代谢变慢,同时器官功能出现衰竭,会导致多种物质堆积或异常分解,从而产生特殊气味,而这种气味可能来自代谢废物、感染、皮肤损伤、器官衰竭释放的物质。”
钱东家挠挠头,觉得听懂了,又觉得没听懂。
他捋着山羊须思索良久,用自己的理解来总结道:“病至将死时,身体会因疾病的折磨而散发出恶臭,对吧?”
“这么讲也没错。”古妍点点头,“但散发恶臭不一定就是快死了,导致身体发臭的病因很多,代谢缓慢和慢性疾病是最常见的。”
“代谢是啥?慢性疾病又是啥?”钱东家好奇问道。
古妍捋着下巴想了想,而后以古人能听得懂的解释,耐心说道:“如厕、呼吸都算代谢,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气化,比如脾主运化,肾主水液,是一种更替过程,新故代谢,四时次也。”
“新故代谢,四时次也……”钱东家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说得好!”
片刻后,他冲古妍豁然一笑。
古妍赧笑回应。
这话可不是她说的,而是后世的蔡邕在《兰赋》里写到的,但这八个字,对于解释代谢,一语中的,不仅能用在身体代谢,还能用在其他任何方面的新旧交替。
“那慢性病,可否理解为,不会马上要人性命,却如钝刀磨肉般折磨人的疾病?”钱东家举一反三。
“没错!”古妍笑着点头。
“原来如此……”钱东家忽觉眼界大开,随即向古妍郑重抱拳,“应该我叫你师父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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