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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渊守战
银光锁链破空而来,带着铁锈与雪粒的腥气,瞬间缠住五人脚踝。锁链末端没入棋盘裂痕,像五条冰蛇,将众人死死钉在方寸之间。
褚忘川单膝跪地,独眼倒映锁链,声音低哑:“第四手,生死不问棋,只问持旗人。
规矩改了:白子由守关人掷,黑子由关主接,三息之内,不接则死;接了,若棋线崩,五人同葬。”
话音未落,棋盘中央“啪”地裂开一道十字深渊。深渊里透出幽蓝光,像无底的井,又像睁开的巨眼。赊命人舔了舔干裂的唇,笑得像刀口:“有趣。”
姜蛮的铜铃被锁链勒住,发不出声,指尖却悄悄扣住袖中短刃。沈听雪的黑鬃马嘶鸣一声,被锁链拖得跪倒,马背上的刀匣“哗啦”一声敞开,露出半截寒铁。
林羽抬手,血色战旗横于身前,旗面无风自鼓。锁链缠旗,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未能再进一寸。
褚忘川屈指,一枚白子自袖中滑出。子非玉非石,竟是一截灰白指骨,指骨上缠着干枯血丝。白子脱手,化作一道寒芒,直钉棋盘天元。
棋盘剧震,裂痕扩大,幽蓝光喷薄而出,锁链“咔啦”一声收紧。姜蛮脚踝溅血,铜铃终于发出一声碎裂的脆响。
林羽并指如刀,在掌心划开一道血口。鲜血凝而不落,化作一枚漆黑棋子,棋子表面星辉流转,隐隐有龙影盘旋。
他抬手,黑子迎向白子——指尖与白子相撞,竟发出金石交击的巨响。黑白二子同时崩碎,化作无数光屑,光屑落在锁链上,瞬间烧出焦黑痕迹。
棋盘裂痕深处,幽蓝光骤然收缩,像巨眼闭合。锁链寸寸断裂,五人同时踉跄后退。褚忘川却未退,反而一步踏入裂痕,独眼望向林羽,声音低沉:
“关主,棋线未崩,你活。但第五手,不在棋盘上——”他抬手,扯下蒙眼的黑布。黑布之下,并非空洞,而是一只与棋盘裂痕一模一样的幽蓝竖瞳!
竖瞳睁开,裂痕随之扩大,像一扇即将开启的门。褚忘川的身影在幽光中渐渐透明,声音却回荡在众人耳中:“门后,是百年前的天渊关。敢不敢,进去落子?”
幽蓝竖瞳深处,隐隐传来铁骑冲杀、龙吟震天的回响。林羽握紧战旗,旗尾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终于苏醒的战鼓。
他抬脚,一步踏入幽光:“有何不敢。”下一瞬,幽光吞没五人。
幽光像一条冰冷的河,把众人卷进无声的黑暗。林羽睁眼时,脚下已不是残棋台,而是一座完整的关隘——石墙高耸,旌旗猎猎,旗面绣着“天渊”二字,颜色鲜亮得刺眼。
风带着铁锈与焦土味,远处传来战鼓,鼓点与林羽心跳同频。“这就是百年前的天渊关?”
姜蛮声音发干。她伸手触碰城墙,指尖却穿过石面,带起一圈涟漪——他们仍是旁观者,像被关在透明匣子里的幽灵。
赊命人立在城垛,袖中棋子嗡嗡作响,“褚忘川带我们回到了关破前一夜。记住,只能看,不能改。一旦插手,旧影崩碎,我们也会随之湮灭。”
话音未落,城门轰然洞开。铁骑如潮,黑甲覆面,马腹绑着幽蓝符箓,踏地无声。
为首之人,右眼灰白,正是年轻十岁的褚忘川。他手提一杆龙牙长枪,枪尖挑着敌将首级,鲜血滴落,在地面汇成一条细小的红溪。
城头,一位银甲少女挽弓如月,箭矢带着星辉,连射三矢,封死敌军去路。
林羽目光一凝——那少女相貌,赫然是姜蛮的轮廓,却更稚嫩,眉心点着朱砂,额角汗水混着血珠。
沈听雪喉咙滚动,“她……是你?”姜蛮怔住,铜铃无声自响,像回应遥远的自己。
褚忘川策马至城下,猛地掷出长枪,钉入城门正梁。枪尾红缨猎猎,他抬头,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林羽脸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林羽手中的血色战旗上。
百年前的褚忘川,看不见未来的访客,却像隔着时空,与旗对视。他缓缓抬手,做了一个古怪手势:五指并拢,小指微屈——那是天渊军最后的暗号,意为“后来者,接旗”。
战鼓骤停。整个旧影开始震颤,旌旗燃烧,铁骑化灰,城墙如沙倾泻。褚忘川的身影在崩塌中回头,独眼幽蓝竖瞳亮到极致,“关破时,旗未倒。旗若倒,天渊亡。”
声音化作狂潮,卷入众人耳中。幽光再起,像倒卷的浪潮,将五人狠狠抛回现实。残棋台裂痕仍在,风雪依旧,可林羽掌中的血色战旗,多了一道新鲜的枪孔,
孔中渗出的,是百年前的热血,尚有余温。
风雪刚落,残棋台裂痕里仍残留幽蓝余光。林羽低头,指腹抹过战旗枪孔,血迹未干,像一粒滚烫的火星烙在掌心。
旗面无风自鼓,发出低低的龙吟,似在回应百年前的呐喊。突然,枪孔边缘浮起一圈细小符纹——赤如龙火,蓝若寒星,灰似归墟,三纹交织,凝成一只闭合的竖瞳。
瞳仁微微跳动,像心脏,又像即将苏醒的兽。姜蛮指尖颤抖,铜铃终于发出一声清鸣,“旗眼……天渊旗的旗眼。”
她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激动,“古籍记载,旗眼一开,可召天渊残军。”
“但需以血为引,以魂为锁。”沈听雪皱眉,“谁的血?谁的魂?”无人回答,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林羽身上。赊命人轻笑,指尖转着一枚漆黑棋子,
“旗眼择主。褚忘川把暗号给了你,也把命押给了你。”他抬眼,望向裂痕深处,“旗眼醒,残棋台崩,天渊关重现。关现,则旧债新仇,一并清算。”
话音未落,旗眼猛地睁开——赤蓝灰三色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一道三丈高的光柱,贯穿残棋台裂痕。光柱内,隐约浮现无数模糊身影:
披甲的士卒、挽弓的少女、断臂的老兵……他们皆望向林羽,无声行礼。残棋台剧烈震颤,裂痕迅速扩大,幽蓝光幕被光柱撕碎,
露出下方一座缓缓升起的巍峨关隘——石墙高耸,旌旗猎猎,正是百年前的天渊关,却崭新如初。关楼之上,一杆血色战旗迎风招展,旗面枪孔犹在,却多了林羽的掌纹。
姜蛮眼眶微红,“天渊关……回来了。”沈听雪握紧刀柄,指节泛白,
“但回来的,不止关隘。”赊命人收起棋子,声音低沉,“旗眼既开,天渊旧部将循血而来。三日之内,关隘归位,旧债清算。关主,准备接战吧。”
林羽握紧战旗,旗杆冰冷,却与他血脉相连。他抬头,望向重现的天渊关,眸中三色光芒交织,
“褚忘川,你未守完的关,我来守。”“三日,足够。”
风雪再起,却带着战鼓的节拍。天渊关下,林羽一人独立,血色战旗猎猎作响,像一面终于苏醒的战鼓,等待千年后的第一声呐喊。
天渊关重现的第三天清晨,雪停了,空气却像拉紧的弓弦。林羽站在关楼最高处,旗杆插在垛口,血色旗帜猎猎作响。
远方,一道黑线撕开雪原,马蹄声、铁甲声、嘶吼声混在一起,像滚动的闷雷,压向关隘。最先出现的是一队骑兵,人数不多,却个个裹着黑甲,背后插着断刃与狼牙旗。
为首的是个独臂男人,肩甲上刻着“天渊·左卫”四个字。他抬头望见关楼上的血旗,喉结滚动,猛地勒马,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得像被风雪磨过:
“左卫残卒,参见关主!”马蹄声未止,又有一支步军从雪幕里走出。
他们衣衫褴褛,武器是断刀、木矛,甚至有人握着磨尖的铁锹。领头的是个老妪,背已佝偻,却挺直了腰,手里举着一杆破旗,旗面只剩半幅,仍能看出“天渊”二字。
她走到关下,把破旗插在雪里,抬头对林羽笑:“老身带剩下的娃娃们回家。”
骑兵、步军、弓手、斥候……雪原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划开,不断有人影涌出。他们或残缺、或老迈、或年少,却在血旗下自发列阵。
没有人问缘由,也没有人质疑,仿佛那面旗就是唯一的答案。鼓声就在这时响起。
姜蛮站在关楼侧,铜铃已换作一面兽皮战鼓,鼓槌落下,鼓声如雷,震得关墙积雪簌簌而落。沈听雪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马背驮着崭新的黑铁甲。
他把甲胄递给林羽,声音低沉:“关主若上阵,总得有一身像样的甲。”
林羽披甲,血色战旗绑在背,旗角猎猎,像一条不肯低头的龙。他望向关下,目光扫过一张张风霜面孔。
关外,黑线越来越近,关内,战旗猎猎,战鼓如雷。雪原上的第一场硬仗,即将在日出前打响。
黎明前最暗的一刻,雪原像一张铺开的白纸。天渊关的烽火台率先亮起一点赤光,随后千炬齐燃,把雪色映成血色。
鼓声骤停,雪原上只剩风声与马蹄的闷雷。敌军来了。黑潮般的人马从雪线尽头涌出,前排是裹着狼皮的轻骑,刀背贴地拖行,火星四溅;
中军是重甲步槊,槊刃挑着碎雪,像移动的钢铁森林;最后压阵的是十辆黑铁弩车,弩臂粗如房梁,箭簇闪着幽蓝寒光,那是雪匪惯用的“冰魂矢”,中者血冻成冰渣。
林羽立在关楼垛口,披风被风撕得猎猎作响。他抬手,血色战旗斜指,旗影投在雪墙,像一柄出鞘的刀。
“左卫骑,出关左翼,截狼骑腰!”独臂男人一声暴喝,率先策马冲出关隘,马蹄踏雪,溅起一人高的白浪。
五十骑紧随,雪尘里拉出长长红线。“弓手,上垛!”老妪沙哑的嗓音在城头炸开,百余张老弓同时拉满,弦声如群蜂振翅。
箭雨倾泻,黑夜里划出一道道银白轨迹,钉入狼骑前阵,溅起血雾。雪匪前锋被箭雨一阻,速度稍缓,重甲步槊趁机压上。
铁靴踏雪,发出闷雷般的轰响。沈听雪翻上垛口,弯弓搭箭,弓弦骤响,一箭穿透雪匪旗手的咽喉,黑旗应声而倒。
他回头吼道:“弩车,瞄准中军!”关内,姜蛮赤足擂鼓,鼓面震动,雪粒簌簌而落。鼓声像一把无形的锤,敲在每个人骨缝里。
雪匪重甲的脚步竟被鼓点打乱,阵型出现一丝裂痕。林羽抓住这瞬间,拔刀,旗指前方。
“开城门——”吊桥砸落,雪尘飞扬。林羽率先跳下垛口,落在雪里,刀背缠着的冰链碎片在风中碎成星屑。
他一步十丈,刀光如匹练,直劈雪匪重甲最前的那面铁盾。盾裂,甲碎,血溅雪。
他身后,天渊残军如潮水涌出,刀光、枪影、箭雨交织成一片炽白的杀机。雪匪中军大乱。
弩车趁机齐发,冰魂矢破空而出,却在半空被一道灰白剑气拦腰斩断。林羽抬头,看见褚忘川的残影在雪雾里一闪而逝,独眼幽蓝竖瞳冷冷注视着战场,却未真正出手。
雪匪首领终于现身。那是个披黑熊皮的高大汉子,手持双刃巨斧,斧背刻着雪匪狼纹。他策马直冲关前,巨斧横扫,连破三杆长枪,直冲林羽。
林羽不退,刀锋卷起星辉,与巨斧轰然相撞。
火星四溅,雪雾炸开。林羽虎口迸血,却借反震之力旋身而起,刀背重重拍在巨斧侧面。
巨斧脱手,插入雪地,黑熊皮汉子胸口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他踉跄后退,怒吼声被风雪撕碎。
林羽抬手,血色战旗直指雪匪残军。
“天渊——”
“在!”
千余人齐声怒吼,声浪震得雪原塌陷。残军溃散,狼骑四散奔逃,重甲步槊丢盔弃甲。雪原上,留下一条由血与火铺就的归途。烽火渐熄,关楼上的战旗仍在猎猎作响。林羽立在尸山血海间,刀尖滴着未冷的血。
他抬头,望向雪原尽头,那里,褚忘川的幽蓝竖瞳最后一次闪烁,随即隐入风雪。
林羽低声道:“下一局,该轮到我追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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