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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沫红茶
第二天晚上七点十五分。
学二食堂一楼蛋包饭窗口旁,程暮等来了明栾月失约的消息。
今天挖到宝了吗:【基地有紧急任务,提前召我离开】
今天挖到宝了吗:【现在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今天挖到宝了吗:【图片】
今天挖到宝了吗:【抱歉,今天可能得鸽掉你了,不过你放心,下次见面我请你吃饭!】
程暮点开那张图片,放大了去看地铁玻璃门上的倒影。
她穿着件黑色冲锋衣,头上戴了顶卡其色的户外宽檐帽,背上依旧是那个20升的藏蓝色户外登山包,倚着扶杆,脸上没有笑容。
整个人像是要去野外荒野求生般,与周边穿着精致的乘客格格不入,也与整个亮堂现代的环境格格步入。
程暮莫名觉得她就像翱翔的雌鹰,都市的牢笼无法束缚她。
四级程暮:【没关系,路上注意安全】
四级程暮:【到了之后可以给我报声平安吗?】
明栾月咬唇看着屏幕上的两行字,一瞬间对上面的要求感到陌生。
开始下工地以来,很少从身边人口中听到“报声平安”的要求。
身边的圈子基本由同行组成,大家习惯了三天两头出差下工地爬土坡的日常,并不在意路途的奔波与劳累。
更别提关系恶化后的母父。
明栾月从不同她们分享工作上的事,不会抱怨,不会诉苦,就连工作中遇到的开心事也绝口不提。
只要开了头,她们一定会把话题拉到“当初让你换个专业你不听,现在后悔了吧?活该!”,又或者“再开心也是一时的,还不如赶快出来考公找个稳定工作”。
不过此刻,踽踽独行的游子终于找到了她的同伴。
地铁里的广播声响起,游离的思绪被打断。
明栾月不再犹豫,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今天挖到宝了吗:【好】
对面秒回:【我等你】
“京郊机场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右门走。”
明栾月收起手机,拎起两腿之间夹着的一个塑料袋,颠了颠沉甸甸的背包,走出了地铁站。
今天的行程准备得匆忙。
从早上十点接到基地提前报道的通知起,她一刻不停地忙着做好手头工作的交接。
交代好公选课代班助教的注意事项后,她又马不停蹄地把诸嗣文明的相关资料移交给课题组。
在飞机起飞前的最后三个小时,才终于有时间收拾行李。
好在生活用品少的可怜,从衣柜里掏出三件上衣两条裤子四条内裤五双袜子以及两件外套后,明栾月仔细检查了笔记本电脑、手机、充电器和证件是否携带,又掏出一个塑料袋,把暑期的工地日记和前期准备的相关资料一股脑塞进去绑了个死结,赶到地铁站时,距离起飞还剩两小时四十分钟。
此时她早已把邀约丢到脑后,满脑子都是即将抵达的文筑基地,直到见面前15分钟的闹铃响起,她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把程暮给鸽了。
嘈杂的地铁里人流上上下下,明栾月从始至终没有找到一个空位,就连平时人少时可以席地而坐的角落,也被乘客挤满了位置。
她只能把自己牢牢绑在扶杆旁边,为了减轻重量也为了打字,她把塑料袋放在了两腿之间,使劲儿夹着防止里面的东西滑落。
和程暮的沟通意外得顺利,明栾月松了口气,沉闷的心情里也染上了一抹愉悦。
凌晨4点45分,明栾月与基地司机王叔在西疆机场碰面。
“小明!”王叔仍和暑期见面时一样,黑得发亮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隔老远就冲她挥手。
明栾月加快了步频,快要接近他时小跑了两步:“王叔!”
“累坏了吧?”王叔上前接过了塑料袋,“这次也是事发突然,不然主任说什么也不会这么赶地把人催来。”
明栾月跟着他在熟悉的面包车前停下,卸下背包放在后排,拉开副驾门上车坐好,边系安全带边说:“我理解的,毕竟是三十年难遇的古文明线索,我们都希望真的能挖掘出重大文明成果。”
王叔上车拧开车钥匙。
明栾月扭头看他:“所以提前来基地是我应该做的,倒是麻烦王叔起早来接我了。”
王叔笑得朴实:“可别整那套虚的!现在基地有重任,我们这些搞后勤的在技术上帮不了什么忙,这点小事该做还是得好好做!”
深秋的西北边疆天亮的依旧比内陆早。
凌晨五点,明栾月看见隐隐绰绰的日光一点点侵蚀远处昏暗的天光。
汽车驶离了机场,朝荒无人烟的笔直荒漠公路上驶去。
天边的朝霞逐渐在空中铺开,辽阔无垠的大地与灿烂的朝阳相互映衬,一同组成了辉煌寂寥的风景图。
“好多天没看见这种景色了吧,”王叔笑道,“咱西北别的没有,美景那可是管够。”
明栾月笑着点头,点开手机上的相机app,没怎么构图,对准窗外“咔擦”一张。
全是器物、地剖图和各类资料截图的相册app里,头一回出现了一张与专业不相干的风景图。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五十。
日出照在打字框左上角贴了许久,明栾月犹豫着没按下“发送”的按钮。
一分钟后,对话框弹出消息。
四级程暮:【学姐,到基地了吗?】
他特意查我航班了?
下一秒,对面再次弹出条消息:【我提前查了你的航班,按地图上的预计到达时间计算的话,现在应该到目的地了吧?】
明栾月手一抖,日出照发了过去。
今天挖到宝了吗:【还没,这边的路很荒,车子开得会比导航预计更慢】
今天挖到宝了吗:【请你看沿途美丽日出】
四级程暮:【企鹅鞠躬感谢.gif】
四级程暮:【图片】
四级程暮:【和你交换京市的日出】
四级程暮:【可惜还没冒出头】
明栾月盯着图片,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明?什么玩意儿这么好笑。”王叔吃惊地瞥了她一眼。
印象里的明栾月从来都是平淡冷静,即使挖了一天的探方一无所获,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平时偶尔扬起的笑任谁都能看出来是礼貌假笑,更别提此刻的笑声。
王叔再次瞥了她一眼。
明栾月按住笑声,抿了抿嘴角,只是开心仍然从弯着的眼角里泄了出来。
“没事儿。”
她低头又看了眼照片,长按保存进了相册。
程暮裸着上半身在半明半暗的操场跑步的照片,她可要好好保存,这是来之不易的福利。
明栾月看了眼车载导航,距离基地还有10分钟的路程。
沿途一成不变的风景逐渐成了单调的刺眼利器,她稍微闭了闭眼,程暮饱满的胸肌和沟壑分明的八块腹肌以及紧致的人鱼线就立马闪进了脑海。
明栾月顿时觉得自己有力气了,还能搬一天的砖不用停歇。
她睁开眼睛,精神抖擞地问道:“王叔,听说基地换了个新主任,姓吴?”
“是嘞!”王叔看了眼后视镜,车子拐进了基地的辅路,“本地政府派来的领导,之前也是做文物保护工作的,叫吴正锋,挺年轻的,三十多岁,人品很不错!对基地里的工作人员态度都非常友善。”
明栾月点点头,不怎么放在心上。
考古工地基本都需要和本地打好合作关系,有时为了监督,当地也会派出相关业务的领导入驻工地。
至于他们在工地能发挥的作用,那就微乎其微了。
一道熟悉的铁门出现在眼帘。
明栾月收拾好心情,期待地看着即将到达的基地。
刚下车门,一只包裹着白色衬衫的胳膊就横了过来。
抬头看向来人,对上一张陌生男性的脸。
男人大概有三四十岁,鬓角短发里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白发,戴着副黑框眼睛,不胖不瘦的脸上挂着角度合适的笑容。
明栾月已经猜出来了,这位大体就是新上任的领导。
她挂起礼貌的微笑,嘴角弧度不高不低,谁也挑不出错。
“小明,咱们基地很高兴欢迎你来啊!”
“听说你可是京北大学的高材生啊,这对我们基地来说是天大的荣幸!”
王叔绕了过来,笑道:“吴主任好。”
又看看明栾月:“小明,这位是基地的吴主任。”
明栾月从善如流地点头示好:“吴主任好,我是明栾月。”
“哎哎哎,我知道你,”吴正锋背手朝两层楼房走,扭头道,“你们徐教授对你的评价很高,说你是她的爱徒,还说你本事极强,咱们基地现在遇到的困难可不少,就等着你这样的高材生来帮忙了。”
“您过奖了。”明栾月单肩背着包跟在他身后,塑料袋在王叔的坚持下挂在他手里。
整个文筑基地共有14名考古工作者,学历最低的有隔壁京华本科的实习生,学历最高的有博士后,这“高材生”的美誉怎么也轮不上她。
此时还没到上工时间,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最左侧的厨房里亮着盏灯。
明栾月跟着吴正锋走进了一楼左数第三间房间,里面被人布置成办公室的模样,红木桌椅,木制衣架。
吴正锋在门口的茶水台上一顿捣鼓,又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坐。”
王叔把东西在茶几上放下,没发出声响地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明栾月坐下,一杯飘着叶沫的红茶被放在面前。
她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吴正锋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下,手中的玻璃杯里同样飘着红茶茶梗。
他冲杯口吹了口气,嘬了口水:“咱们之间别来客气那一套,生分。”
明栾月心想我可不敢,客气嫌生分,不客气嫌不尊重你,别以为我不懂领导那一套。
大三在诸嗣遗址实习时,基地同样调来了一个当地领导,整天“小明”长“小明”短,明栾月被哄得团团转,一时忘了礼仪,真就跟着别人“杨哥”长“杨哥”短。
“杨哥”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不仅不排斥,反倒和她们走得更近。
等她离开,反手就在实习表上写了一行差评,差点让她三个月白干。后面还是徐朔风出面向“杨哥”施压,才把这事儿周旋了过来。
“小明,提前来的这周吧,因为程序违规,我们属于是让你来帮忙的,所以无法给你上工补助。”
明栾月愣怔地看着笑脸的新主任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那机票呢?您在电话里说了会给我报销的。”
为了最快赶过来,明栾月直接排除了绿皮火车的选项,咬牙选了个一千多的机票,把身上的现钱花了个一分不剩。
要是敢说不给报销,真的很想一杯热茶给他洗脸。
“当然了,这个肯定是不会缺你的,”吴正锋停顿了几秒,“只是最近开销太大,流程会走得慢。”
明栾月咬紧后槽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没关系,我可以等。”
吴正锋端起玻璃杯又喝了口茶:“小明啊,你今年25岁?有对象没?”
“是的,没对象。”
吴正锋呵呵一笑:“没事儿,你在这儿好好干!赶明儿有空了,我把镇上的优质青年聚一起,让你们互相认识认识。”
明栾月嘴角弧度不变,继续道:“吴主任,我还没说完呢,目前没有对象,但有发展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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