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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雪落:穿宋身无措,寒夜叩柴门
温知夏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针,透过单薄的针织衫往骨头缝里钻,她猛地睁开眼,入目却不是工作室里熟悉的白墙与暖黄台灯——头顶是暗沉的灰瓦,几缕碎雪从瓦缝间飘进来,落在脸颊上,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是……哪里?”
她撑着冻得发麻的胳膊坐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缩在一处破败的山神庙角落,身下是铺着薄雪的枯草,庙门被狂风撞得“吱呀”作响,门外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将天地间染成一片白茫茫。空气中没有城市里汽车尾气的味道,只有雪后特有的清冽,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气息。
温知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白天修复古籍时穿的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加绒的帆布鞋,此刻鞋尖已经被雪浸湿,冻得脚趾发僵。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联系朋友,可指尖触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布料——别说手机,就连她随身携带的迷你修复工具包,也不见了踪影。
唯一留在身上的,是攥在右手掌心的那片梅纹笺。
笺纸是宋代常见的楮皮纸,边缘微微泛黄,上面用淡墨绣着一枝疏梅,花瓣的针脚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就是这片从《雪夜词》孤本里飘落的旧笺,在她指尖触到的瞬间,突然迸发了刺眼的白光,再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穿越?”这个只在小说里见过的词,此刻清晰地浮现在温知夏脑海里。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古籍修复师,真的因为一片古笺,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
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庙门,温知夏忍不住裹紧了衣服,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她不是没读过宋代历史,知道南宋临安城的繁华,可眼前这荒郊野岭的雪夜,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找到传说中的临安城了。要是再待在这里,不用等到天亮,她恐怕就要被冻成冰雕。
“得找个地方避雪,找口热乎的东西吃。”温知夏咬了咬牙,挣扎着站起身。她捡起脚边一根还算粗壮的枯枝,当作拐杖撑着地面,踉踉跄跄地推开庙门,走进了漫天风雪里。
雪下得比她想象中还大,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疼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模糊的方向感,朝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一点灯火挪动。那点昏黄的光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像极了爷爷生前给她讲过的、黑夜里指引归人的星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温知夏的帆布鞋早已湿透,脚趾冻得失去了知觉,小腿也因为长时间跋涉而酸痛不已。她好几次差点被雪地里的石头绊倒,全靠手里的枯枝撑着才没摔下去。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想放弃的时候,那点灯火终于越来越近——原来是一座坐落在山脚下的宅院。
宅院不大,围着一圈低矮的竹篱笆,篱笆上积满了雪,像裹了一层厚厚的糖霜。院内有一间主屋和两间偏房,主屋的窗户里透着暖黄的灯光,隐约能看到窗纸上晃动的人影。院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隶书刻着“听雪斋”三个字,字迹清隽,带着几分文人雅士的风骨。
温知夏的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她走到院门前,犹豫了片刻才伸出冻得通红的手,轻轻叩了叩篱笆门。
“有人吗?”她的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沙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我……我迷路了,能不能借个地方避避雪?”
院里没有立刻传来回应,只有风吹过梅枝的“簌簌”声。温知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怪异的穿着——紧身的牛仔裤、露着脚踝的鞋子,在这个时代,恐怕会被当成异类吧?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青色棉袍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身形颀长,肩上落着一层薄雪,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左手拢在袖中,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是素净的白色,上面没有任何花纹。
男子走到篱笆门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温知夏身上。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警惕,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打量,像在看一片被雪吹落的梅瓣。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地?”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像雪水顺着青石流淌,带着几分清冷,却不刺耳。
温知夏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梅纹笺,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路上遇到大雪,迷了路,想……想借贵处避避雪,等雪停了就走,绝不会打扰您。”她不敢说自己是穿越而来,只能含糊地掩饰来历。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他的视线扫过温知夏冻得发紫的手指,以及她掌心那片露出一角的梅纹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雪势正大,进来吧。”
说完,他侧身让开位置,将油纸伞微微倾斜,遮住了落在温知夏头顶的雪花。
温知夏心里一暖,连忙道谢:“多谢公子!”她跟着男子走进院内,才发现院子里种着几株红梅,雪压枝头,红梅怒放,美得像一幅宋代的工笔画。
男子领着她走进主屋,屋内生着一盆炭火,暖意瞬间包裹了温知夏,让她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忍不住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冻得发僵的手指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坐吧。”男子指了指靠近炭火的一张木凳,然后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先暖暖身子。”
温知夏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她小口啜饮着热茶,茶叶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甘甜,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他正低头用炭火钳拨弄着盆里的木炭,侧脸的线条柔和,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有型。只是他的脸色实在苍白,偶尔会下意识地用左手按一下左腿,似乎有些不适。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温知夏放下茶杯,轻声问道。她知道在古代,贸然闯入陌生人的宅院已经失礼,若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更说不过去了。
男子拨弄炭火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依旧平静:“谢临舟。”
“谢临舟……”温知夏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这名字像极了宋代诗词里的人物,温润又带着几分疏离。她又补充道:“我叫温知夏,多谢谢公子收留。”
谢临舟没有再追问她的来历,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到墙角的柜子边,拿出一件厚实的青色棉袍,递给温知夏:“你的衣服湿了,先换上这个吧,免得着凉。”
温知夏看着那件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棉袍,心里一阵感激。她的针织衫和牛仔裤确实湿透了,贴在身上又冷又不舒服。她接过棉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多谢公子,只是……我不太会穿这个。”
谢临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看了看温知夏局促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才转身对里屋喊道:“阿竹。”
很快,一个穿着浅绿色襦裙的小姑娘从里屋跑了出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几分稚气,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受惊的小鹿。
“公子,您叫我?”阿竹走到谢临舟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温知夏,目光在她的牛仔裤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满是疑惑。
“帮温姑娘换件衣服,再准备些吃食。”谢临舟吩咐道。
“好嘞!”阿竹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拉起温知夏的手,笑着说:“温姑娘,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换衣服!”
温知夏跟着阿竹走进里屋,里屋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个梳妆台,角落里放着一个衣箱。阿竹从衣箱里拿出一件粉色的襦裙,又找了一条白色的披帛,笑着说:“温姑娘,这是我去年的旧衣服,你穿着应该合身,你先换上,我去给你端碗热粥来。”
温知夏看着那件绣着缠枝莲纹的襦裙,有些犯难。她虽然喜欢宋代服饰,却从来没穿过,对着复杂的衣襟和腰带,手足无措。
阿竹看出了她的窘迫,忍不住笑了起来:“温姑娘,你连襦裙都不会穿呀?没关系,我帮你!”
阿竹的手很巧,动作麻利地帮温知夏脱下湿衣服,换上襦裙。粉色的襦裙衬得温知夏的皮肤更加白皙,腰间的带子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裙摆垂到脚踝,走动时像极了飘落的花瓣。
“温姑娘,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阿竹帮她理了理衣领,笑着说,“就是你的头发……”
温知夏这才想起自己的短发,在这个女子都留着长发的时代,她的齐肩短发确实有些怪异。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我……我的头发一直这么短。”
“原来是这样呀!”阿竹倒是没多想,只是笑着说,“没关系,我帮你梳个简单的发髻吧,用发带系上就好。”
阿竹拿起一根淡蓝色的发带,帮温知夏把头发拢到脑后,系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又别了一支素银的梅花簪。温知夏对着镜子看了看,镜中的女子穿着粉色襦裙,发间簪着梅花,眉眼温柔,倒真有了几分宋代女子的韵味。
“谢谢你,阿竹。”温知夏感激地说。
“不用客气!”阿竹笑着说,“公子让我给你端热粥,我现在就去!”
阿竹端来的是一碗小米粥,还配了一碟咸菜和两个豆沙包。小米粥熬得很稠,冒着热气,豆沙包的皮很软,咬一口满是香甜的豆沙馅。温知夏饿了很久,此刻吃得狼吞虎咽,差点烫到舌头。
“温姑娘,你慢点儿吃,不够还有!”阿竹坐在一旁,看着她吃得香甜,自己也跟着开心。
温知夏一边喝粥,一边和阿竹聊天,才知道阿竹是自小就跟着谢临舟的,谢临舟隐居在听雪斋已经快一年了,平时很少出门,也很少有人来访。
“谢公子为什么要隐居在这里呀?”温知夏好奇地问。
阿竹的眼神暗了暗,小声说:“公子以前是边关的将领,后来受伤了,就辞职隐居了。公子的腿不好,阴雨天会疼得厉害。”
温知夏这才明白,刚才谢临舟按左腿的动作,原来是因为旧伤。她心里有些触动,一个曾经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领,如今却隐居在这深山里,过着清冷的日子,实在让人唏嘘。
就在这时,外屋传来了谢临舟的声音:“温姑娘,你还好吗?”
温知夏连忙放下碗,走到外屋:“我没事,多谢谢公子关心。”
谢临舟正坐在桌边看书,桌上放着一本线装书,书页已经有些泛黄。他抬起头,看向温知夏,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阿竹会给你收拾好偏房。”
“多谢谢公子!”温知夏连忙道谢。她原本还在担心今晚要去哪里,没想到谢临舟会主动留她住宿。
谢临舟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看书,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涣散,落在书页上,却没有真正看进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脑海里却浮现出刚才温知夏掌心那片梅纹笺的样子——那针脚、那墨色,像极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绣法。
温知夏站在原地,看着谢临舟专注看书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安定下来。虽然她还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现代,但至少在这个雪夜,她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遇到了两个善良的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以及院子里怒放的红梅,忽然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的话:“古籍里藏着古人的心意,修书也是修缘。”或许,这片梅纹笺带她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一场意外,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缘分。
而这场缘分的起点,就在这个临安的雪夜,在这座名为“听雪斋”的宅院里,在她与谢临舟的初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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