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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老旧的木制餐桌就摆在客厅中央,桌面磨出了浅淡的木纹,边缘还留着几道不甚明显的磕碰痕迹。
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斜斜的光斑,混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气,裹着一股陌生的暖意。
陈筱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抵着碗沿,看着对面的两个人一次次朝她碗里夹菜,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女人先伸出手,手腕微弯,一双竹筷稳稳夹起块颤巍巍的红烧肉 —— 肉皮泛着油亮的酱色,边缘还挂着点点浓稠的汤汁。
她手腕再一送,肉块便轻轻落在陈筱的白瓷碗里,声音软和得像浸了温水:“来来来,筱筱吃这个,补补蛋白质。”
话音刚落,另一侧的筷子也递了过来。他夹的是块糖醋里脊,金黄的外皮裹着透明的糖霜,筷子动时,还能看见糖霜微微牵起的细丝。
他眼神落陈筱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疼惜:“这个是你最喜欢吃的,快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儿。”
陈筱低头看着碗里渐渐堆起的肉,白米饭被油花染得发亮。心里像是塞了团温温的棉花,软乎乎的,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
“喂!”对面的男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的咋呼。
他放下筷子,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眉梢皱着:“你发什么呆呢?不会真烧傻了吧?!”
“啪!”女人的手快得很,一下就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力道不算重,却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嘴里 “嘶” 了一声。
她瞪了儿子一眼,语气里满是嗔怪:“胡说什么呢!你姐刚退烧,别瞎起哄。”
说着,她转过身,掌心先在自己手腕上贴了贴,确认温度后,才轻轻覆上陈筱的额头。
掌心带着点常年做家务的薄茧,温温的,贴在皮肤上格外清晰。
陈筱下意识想躲,却又硬生生忍住,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点闷:“我没事了,妈。”
话刚出口时,她指尖悄悄攥紧了筷子。碗沿的弧度硌着指腹,让她稍稍找回了点实感。
女人却没察觉异样,只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旁的陈大勇也放下心来,刚要开口说什么,又被陈筱突然停下的动作打断。
她握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又看向身旁的人:“妈妈……”
“怎么了筱筱?”女人立刻应着,身子又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关切。
听到这个称呼,陈筱愣了一瞬,筷子在碗里轻轻碰出 “叮” 的一声轻响。
陈大勇见状,也有些慌了,放下筷子就想探她的额头:“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趟医院?”
“没…没事!”陈筱猛地摇头,头发都跟着晃了晃。她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米粒混着肉香滑进嘴里,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陈筱低下头闷声吃饭,努力消化着眼前的信息。
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的人,是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弟弟。
晚饭没吃多久,陈筱就放下碗筷,几乎是逃一般地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她才松了口气,却又立刻被陌生的布局攥紧了心。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一张木制书桌,桌面上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课本,封面上用碳素笔写着 “陈筱” 两个字,字迹稚嫩却工整。
陈筱走过去,指尖轻轻划过书桌的刻痕,冰凉的木头触感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 这是 “她” 的房间,却没有一点属于她的记忆。
“咔嗒”一声,门突然被推开。
“喂!”刚才的男生晃了进来,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语气里还是那股咋呼劲儿:“你不会真傻了吧?!”
陈筱坐在床边,抬头看向他。少年的个子已经比她高了小半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眼睛。
她咽了口口水,声音带着点试探:“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听,眼睛都瞪大了。他猛地走到她身前,弯腰就把掌心覆在她的额头上,手指还轻轻按了按:“真傻了啊!”
掌心的温度稍凉些,带着点少年人的清爽。
没等陈筱解释,他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算轻,却也没让她觉得疼:“走,带你去卫生院看看,别真把脑子烧坏了。”
“我没事!真的没事!”陈筱被他拉得站起身,另一只手赶紧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轻轻扣着他的皮肤,“我就是…有点后遗症,歇会儿就好。”
男生停下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在他头发上镀了层浅金。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才松了点力道:“真的没事?”
陈筱重重点头,眼睛里带着点恳求:“真的。”
画面一转,陈筱还是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书桌前,双手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陈筱咽了下口水,先开了口,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只是…有点溺水后遗症,好多事记不清了。”
少年挑了挑眉,身子往前倾了倾:“你想问什么?”
“我是陈筱?”她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眼神里满是不确定。
“昂。”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还能是谁?”
“你是我的弟弟?那你叫……”她抿了抿唇,下唇被牙齿轻轻咬了一下,有点紧张。
他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胸腔里沉下来的。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插在裤兜里:“我叫陈永耀。”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放软了点,“咱妈叫张嘉仪,咱爸叫陈大勇。”
说完,他缓缓弯下腰,视线和陈筱齐平。少年的眼睛很亮,带着点担忧,又有点困惑:“真不记得了?连我都忘了?”
陈筱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眶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点可怜的茫然。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反常,可她实在没办法装作什么都知道。
陈永耀看着她这模样,突然直起身,双手紧紧攥成拳,指节都有点发白。
他没再说话,转身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才停下,声音有点闷:“你先休息吧。”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陈筱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满是疑惑 —— 他这是怎么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桌旁的全身镜前。镜子是木制边框,镜面有点模糊,边缘还掉了点漆。
她抬手附上自己的脸,指尖划过脸颊的弧度,皮肤细腻,还是她熟悉的样子……
可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晚饭时,陈筱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刚要送进嘴里,就察觉到两侧投来的视线。
张嘉仪的目光停在她的筷子上,眼神里满是担忧。陈大勇则放下了筷子,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眉头微微皱着。
她的动作顿住,心里有点发慌:“怎…怎么了?”
“唉……”张嘉仪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可怜的孩子,脑子怎么坏了呢。”
“别瞎想。”陈大勇打断她,却也无奈地放下筷子,眼神落在陈筱身上,语气格外坚定,“没事,不管花多少钱,我都得带闺女去大医院看看,一定能治好。”
“我真的没事!很健康!”陈筱连忙摆手,为了证明自己,她还站起身,在原地轻轻转了个圈,裙摆微微扬起,“你们看,我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
“哐当!”突然,客厅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陈筱猛地转头看过去,就见陈永耀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的额角贴着块纱布,嘴角还有道淤青,渗着点血丝;衣服上沾满了泥土,袖口还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擦伤的皮肤。
“这是怎么回事!?”张嘉仪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筷子 “啪嗒” 掉在桌上。
她快步走到陈永耀面前,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口,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慌乱,“你去哪了?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陈大勇也走了过来,一把揪住陈永耀的衣领,用力让他转了个圈。他的手指攥得很紧,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怒火:“上哪混去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话!”
陈永耀被揪着衣领,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垮着,却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
陈筱坐在餐桌旁,看着陈永耀在客厅里被父亲训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明明自己都吓得发抖了,还硬撑着不认错,真是个别扭的少年。
她赶紧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等到陈大勇训得差不多了,陈永耀才垂头丧气地走回餐桌,拉开椅子坐下。
陈筱凑过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好奇:“你下午跟人打架去了?”
陈永耀没看她,拿起筷子,使劲戳着碗里的米饭,米粒被戳得四处飞溅。他咬着牙,语气里满是烦躁:“跟狗打架去了!”
陈筱撅了撅嘴,没再追问,只是加快速度,吃完了碗里最后一点饭。
“明天你姐就要上学了,你给我仔细照顾着她!”
陈大勇还在气头上,瞪着陈永耀,语气严厉,“要是让我知道你姐再受伤,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永耀头也没抬,声音含糊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夜晚,陈筱躺在柔软的棉质被褥里,眼睛望着天花板。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来到了五十年前的 S 省。
距离她的家乡 L 省,跨越了大半个国家。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但如今却感受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意识渐渐模糊,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小镇的夜晚格外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蝉鸣声此起彼伏,却一点也不嘈杂,反而像是一首温柔的催眠曲,裹着她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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